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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对敌思

烛光一点微豆,月色清练如洗。

看一眼铺好的床褥,颜笑茹问拾掇完毕要退下的丫头:“盛主还在书房么?”

丫头答应说是,颜笑茹叹口气,当即命人掌灯前往:“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身子,我去叫他。”

行至书房附近,只见前方花园影影绰绰的有人闪过,一晃即逝,颜笑茹起了三分警惕,喝道:“谁?”

自然无人答她。颜笑茹身边随行的全是府中女眷,只有自己略懂武功。这山庄博大,一时半刻若发生什么事,遇上难缠角色,还真有些远水不及近火的感觉。

好在下一刻便有巡夜护卫经过,听说府中出现不明黑影,立即表态要四下搜查,颜笑茹唯恐是自己眼花,只说了些“小心便是”的话,匆匆离去。

刚踏进书房,见着了范无咎伏案的样子,还未及开口说话,便听到有人高喊着一路奔来:“有刺客!有刺客啊!”

范无咎倏然抬头,颜笑茹失色道:“果然是……”那喊着有刺客的人的声音直直传来:“大家快跟我去,刺客不止一人,切不可让他们逃脱!”

“无咎——”颜笑茹甫一开口,立刻被丈夫推进房内:“呆在里面别出来!”

“你——”颜笑茹语塞,“你要去哪里”这句话,根本没机会喊出口,丈夫身影已经没入夜色深处。

混乱中夹了杂乱无章的声音此起彼伏:“是闲邪王的余党!大家撑住——”范无咎扯住一人喝问:“在哪里发现刺客的?”

那人瞪大眼睛,见是盛主,松了口气道:“在琉璃轩附近!贼人见那里人少,防备松散,全都撤过去了……”一席话毕,只见范无咎脸色阴沉,拂袖便追。

越近琉璃轩,喊杀声越盛,范无咎怒容乍现,翻手几掌拍入混战中的人群,山庄子弟见主人来到,士气大盛,勇猛杀敌,只道是与主人并肩作战,却不想范无咎几个起落来到水榭前方,直接去拍那琉璃轩的门扉:“方姑娘,你没事吧?”

里头不声不响,范无咎面色微变:“悦意——你答我啊!里头是否有歹人侵入?”他最担心的莫过于闲邪王的余孽冲进去胁持了她,救,势必顾虑甚多,损失惨重,牺牲的人要置于何地?不救,自己更是万万做不到的!

说到底,在他私心里,方悦意的命早已不知不觉间重于一切,只是立场教他无法直视罢了。

悦意啊,悦意,你千万不要有好歹!范无咎拍门不止,预备再无反应就强行冲入。

面临生死考验的又何止方悦意一人?另一边,颜笑茹的情况也是危如累卵。

女子笑魇如花,完全不似死神所有的阴霾鬼魅:“盛主夫人,夜半打扰,皎皎失礼了。”又道:“可是夫人您的丈夫害皎皎失了心上人,夫人你说皎皎是不是也该以彼之力、还施彼身呢?”后半句,语气忽然无限哀怜凄怨。

颜笑茹微微后退,这名唤作皎皎的女子浑身散发出的,正是前几日自方悦意那里感觉到的戾气,只是强过她百倍千倍罢了。

身为人妻,而且丈夫又是万人敬仰的盛主,颜笑茹怎么也不会给他丢脸,当下强自镇定道:“闲邪王作恶多端,是罪有应得,你们邪门歪道相差不远,早晚会下去陪他!”

“哈哈哈哈——”皎皎笑得花枝乱颤,“伶牙俐齿,真是伶牙俐齿啊。范无咎大概就是看中你这一点罢!否则既不能打,又无才干,长得还不算貌美,又是凭什么做盛主夫人呢?”说罢身影一晃,颜笑茹还没看清,她已欺身上前,制住颜笑茹双臂,一字一顿道:“像你这种什么都没有,运气却好过世间太多女人的贱货,是皎皎最最喜欢杀的类型!”话音未落,已提掌拍下。

“啊——”颜笑茹面露惶色,连高喊的力气都流失殆尽,那一掌却迟迟没有拍落。非但如此,耳畔还传来一声低低的痛呼。

她试探着睁眼,只见皎皎掌悬半空,面容扭曲。肘部被人牢牢钳住,正是鄢鸿昼。

“鸿昼……”

“提不上台面的妖女,也妄敢近夫人的身!”一声沉喝,那名叫皎皎的女子身躯有如断线风筝,被击出门外。

皎皎捂肩,口角溢红冷笑:“哼,鄢鸿昼,你最好小心以后的每一日!”

“夫人可安好?”

眼下危机解除,鄢鸿昼半转身,单膝跪地,颜笑茹惊魂未定,却不受控制地在心底生出一丝暖意。

这样关键时分,竟是他在我身畔……不是无咎……若没有他及时出现……

思绪猛地刹住,转念。

“无咎在哪里?”

鄢鸿昼头也不抬:“盛主在琉璃轩歼敌。”

“琉璃轩?”颜笑茹声音有一丝苦意,“是么……”

“因为那里人少僻静,防备又松,所以歹人受阻后全部退向那里。”

“噢……”颜笑茹淡淡道,“你不是受命在那里防守的么?怎么——”

鄢鸿昼抬头,迟疑一下道:“本来是留在那里守卫的,但眼见盛主赶到,心知方姑娘应该安全无忧;府中生力军又全部集结琉璃轩,夫人你身边岂不是空无一人?当下赶紧赶来。还好没有迟一步,否则万死难辞其咎。”

颜笑茹笑一下,道:“你怎么会有错呢?是我不济,劳烦你两头奔忙了。”

“夫人千万别这么说。”

说来奇怪,以前的鄢鸿昼,很少与她视线对接,总是匆匆忙忙,一心一意只将范无咎的命令当作第一要务,决少沉溺于任何娱乐,见了她,恭敬有余,亲切不足。

而此刻他的目光仿佛带了温度,每每射来,眸子黑白分明,深邃得紧。五官轮廓并无任何改换,怎么突然就觉得俊逸许多呢?纵使双唇紧抿,嘴角弧度并无任何不妥意义地扬起,也能教她心中不安。

情人眼里出西施?颜笑茹蓦地一惊。怎地想起这句话,太诡异了!

“夫人,可要鸿昼送您回去就寝?”

回过神来,鄢鸿昼再度低下头去,单膝跪地,声音淡定问道。

“悦意——我这便进去了,如有冒犯请见谅!”

范无咎咬牙,正待推门而入,门扉却轻轻后退,吱呀一声,悠长委婉。霎时万籁俱静,山庄子弟不解的是这生死关头,盛主竟还顾忌良多,进入尚需再三请示,这里头住的是何等紧要人物!

出来的人却令他们失望不已。

范无咎定睛一看,面有歉色道:“对不起,我以为——”

方悦意戴了一顶斗笠,黑纱覆面,只听面纱下传出清淡声音:“里面没有人,你进去看吧。”

“不了,你没事就好。”范无咎在她开门那一时间意识到自己对她的称呼由“姑娘”改成了直呼其名,心下赧然,也就无心其他了。

虽然蒙着脸,众人仍感到她的目光透过黑纱打量在场境况:“这是怎么了?”

范无咎道:“没什么,既然里头没事,你且进去歇着吧,别开门出来就行。”

众子弟听得又是一愣,盛主这是怎么啦,竟然对一个女子这样温言软语。下一刻教他们更愣的一幕发生了,方悦意只说了一字:“好。”便转身退入,门缓缓地干脆地阖上。

有没搞错啊,即使身为女流,即使只是作客,也没见过袖手旁观到这等程度的!众子弟大眼瞪小眼,几乎没反应过来这是事实。

范无咎却觉得再自然不过似的,而且全没了后顾之忧,沉喝一声,虎威再现,勇猛程度竟是教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消片刻便将侵入者全数制服。

那一袭黑衣,坐在夜色中的女子,如暗夜之花,寥寥盛开。月光若有灵性,穿窗格入朱户时目睹这一幕,是否也会更加空灵三分来配合?

门扉吱呀一声,代表有人进入。她也不回头,只是耳畔垂下的珠子轻晃了那么一下,不知是被风吹起,还是心有所动。

来人径自走到旁边,随意靠窗站了,遮住大半月光,面容模糊。但那身气息,却是谁也代替不了的。

半晌,方悦意轻轻道:“你还是找到这里来了。”

韩错凝眸望她,以及她手上一片残叶,目光上下来回一番,声音暗哑道:“不是说永不再奏曲的吗?”

方悦意抬手,衣袖滑下,露出皓雪一样的手腕。捏在指尖的叶子竟然迅速萎缩,轻轻一搓便如灰散飞。韩错定睛看完,颇有兴味道:“这就是被你拿来当作乐器的下场?还真是够残的功夫。”

方悦意道:“放过这家人吧……他们都以为你已死了。”

韩错慢慢笑开。

“不装死一下,姓范的怎肯让我安安生生修炼三锡命?这样也很好玩呀,他千方百计阻挠我,无非是怕我练成之日,就是他们灭门之时。”

方悦意吟思片刻,道:“如果我助你练成,你是否可以考虑我提出的条件?”

韩错怔一怔,慢慢歪了脖子看她,突然笑道:“哟呵呵,你不助我,我难道就练不成了吗?”

方悦意又道:“如果我助你提前练成,你是否可以考虑我提出的条件?”此番加了提前二字。韩错又是一怔。

“你这样帮姓范的……莫非对他动了凡心?”

他无声无息欺身上前,涎笑道:“别忘了,与你有肌肤之亲的可是我。”

方悦意却不避开,仍是淡淡望着他:“我要是没猜错,三锡命该是一门绝顶邪门的功夫罢?修炼过程极尽苛刻,一旦练成,对修炼者有百利而无一害。”

韩错来了兴致,转身回到原先呆的位置,抱臂靠窗,抬起下巴道:“继续说。”

方悦意便又道:“你说过,你是修炼,而不是钻研,可见这门功夫并非你所创。”

韩错想一想,道:“算你说对。”

“既有人创出,必有人练过。如此便有迹可循。”

“年代久远,要怎样寻?”

方悦意顿一下,低低道:“三锡命,原该写作‘三赐命’,一赐生,二赐名,三赐死,象征一个人的一生,因为练就之人宛若凌驾凡胎肉骨之上的死神,因此有个别名又叫‘神赐’。”

韩错依然面带笑容看她,语气却已淡定下来:“方悦意,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道:“我命人查过你的来历,却是毫无所获。”

方悦意微微垂眸,转过去望着窗棱,道:“你自然不可能知道。”

韩错抿唇,似在思考,须臾笑道:“好吧,我考虑你的条件,饶姓范的一家不死,不过你除了要助我练就三锡命之外,还得告诉我你的来历。”

想一想,又补充:“别想糊弄我。”

方悦意抬眼,眼神一片空明,一如她开始叙述的语气。

“我本就是一名平凡无奇的农家女子,村中家家户户皆重男轻女,我一直到八岁都没有自己的名字。

是一个路过讨水喝的文士送了悦意这名字给我,悦意乃花,又名曼陀罗,与世无争,艳中带傲。我和家人跟他甚是投缘,就留他住了些日子。有个晚上他在村口树下吹箫,我听得痴迷,便去央他教我,他竟问我‘你能听得见?’

我说能,他踌躇几日,下了好大决心一般,同意教我,我学得极快,好像天生就会这东西,只是暂时忘却了似的。他惊恐起来,连夜逃掉了,我那时还不知道自己所掌握的这东西竟会改变全村人的命运。

我不以为意,只当是他有要事待办,不辞而别,回到家里便吹奏给家人听,他们个个听得如痴如醉不思茶饭,更别提农活,整日缠着我奏曲吹笛,甚至不惜大动干戈,我察觉到不妙时,全村都陷入了一种痴狂状态。”

话到此际,方悦意静默片刻,似乎是留给韩错想象的余地。

须臾她抬头,直面韩错道:“原先我的容貌普通、举止拘泥,而在接触这种邪术之后,五官外形竟开始悄然发生变化。我极惊惧,却又觉得这张脸十分自然,实在说不清究竟是后来变成这样,还是原本就生得如此,只是在村子里的那些年,披上了一层掩饰的外皮而已。”

韩错也听得怔了,这这,这真是邪门到极点的事情!

“现在,你所看到的这张脸,这个身子,恐怕与当时的方悦意早已大相径庭。”

韩错定睛望去,目光带了三分质疑。无需任何赘饰,眼前这人单凭黑衣,就已透出倾国倾城的韵骨。“难怪姓范的对你如癫如狂——”

韩错忽然警醒,想起自己当日也听了她的叶笛,乍闻便难分难舍,誓要找到吹曲之人的那股狂热,难道自己也……

韩错强自镇压了这番疑思,沉声道:“你从何得知三锡命?”

方悦意嘴角微弯,道:“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什么?”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难道自己中招以后竟浑然不觉,问什么招什么?传出去他日后要如何立威!

方悦意道:“这邪术还有一个特点,对缘近之人,便有所感应。”

韩错心里翻腾,考虑着究竟是利用她这些特质,还是索性离得远远的好。

方悦意道:“我的话说完了,你可以给我答复了么。”

韩错垂下眼帘,目光微微一转,露出笑容:“好啊,饶了姓范的一家性命,自然不成问题。”

方悦意干干脆脆道:“好。”竟不要他再三承诺。

韩错道:“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何要帮姓范的一家?”

方悦意淡淡道:“我不想再看到与那些村民下场类似的事发生在面前。”

韩错笑道:“即是说只要不在你面前,就可以不必遵守约定了?”方悦意瞥他一眼,韩错笑笑:“好吧,我知道了。只要你意思不变,我必不会取姓范的狗命,不过,你也得应承我三件事,这三件事以后待我想到再说。”

方悦意略一思索,答应了他。

夜袭的次日晌午,颜笑茹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再次造访琉璃轩。虽说这位客人不喜打扰,但是昨晚的事,她作为女主人,应该给人家一个交代才是。

颜笑茹吩咐下去,让膳房准备了滋养压惊的汤水,也不要婢仆跟随,执意独自前往。过了照壁,远远望见鄢鸿昼一人守在门口,倚柱吹箫。

鄢鸿昼见了她,立即停下不吹,恭身行礼,颜笑茹打过招呼,轻笑道:“无咎倒是舍得,将鸿昼你这样的得力干将天天放在这里,不觉得大材小用了点儿么。”

鄢鸿昼道:“夫人,盛主他正在里面,所以……”

颜笑茹“噢”一声,原以为丈夫一大早是去追捕那些漏网之鱼,谁想到……

鄢鸿昼道:“夫人,让属下为您通报吧。”说着要入内苑,颜笑茹急急拉住,却被他过强的力道带得一跌。鄢鸿昼稳稳扶住她道:“夫人没事吧?属下该死。”

“没……”颜笑茹挣脱开来,赧然道,“是我冒失,不关你的事。无咎必有要事跟方姑娘商谈,那,那我就回去了。”说罢转身走出几步,又想起手上汤罐,匆忙折回塞给鄢鸿昼,这才脸发热地跑掉。

韩错低眸,目光落在瓦罐上,唇角微扬着揭开罐盖,同时指尖一弹,细如尘灰的粉末飘入,很快便与汤汁融合一体。

方悦意刚说出“告辞”两个字,范无咎便脸色微变问:“府中可有怠慢之处?”

“并无。”

“我知道昨夜因为防备疏忽,让姑娘受了惊扰,范某保证以后不会再有类似事情!”

方悦意沉默片刻,淡淡道:“我要躲的人已经找到这里来了,所以没有留下的必要。”

话语虽轻,掷地有声。范无咎蹙眉道:“姑娘信不过范某的能力,认为这里无法保全你的安危?”

“我只怕连累你们夫妻而已。”

她的行李很是简单,范无咎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伸手按在她拎着包袱的五指上,坚决道:“你一天有麻烦在身,范某就一天不能让你离开这里!”

方悦意瞥一眼覆盖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掌,目光朝他投来,清澈分明的眸子里染上一层凉意。

范无咎也觉得所作所为有些逾矩,但掌心所及,沁凉柔滑,怎样也不愿放开。

“你对我的好感,其实都是假象。”方悦意道,拂开了那只手。

“方姑娘,我范无咎……”他顿一下,一字一句道,“并不是轻易动情的人。但可以保证每份情谊皆无愧于心!”

见他误解自己意思,方悦意只能暗自摇头,但去意更加坚决。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鄢鸿昼的声音:“盛主,夫人来了。”

范无咎一怔,意识到自己还握着人家的手,心中大窘,赶紧移开,清嗓道:“进来。”

鄢鸿昼提罐入内,道:“夫人适才来过,听闻盛主跟方姑娘说话,嘱属下将这药膳送给方姑娘后便走了。”

范无咎微微一笑道:“亏得笑茹有这份心思。”又转向方悦意,“方姑娘,请不要辜负内子心意,好吗?”方悦意与他目光对接,自然明白他话中有话。轻叹一声,接过鄢鸿昼手中瓮罐置于桌面。

范无咎心中略安,笑道:“我还有事,不打扰姑娘了。”拂身便走。

待他远去,鄢鸿昼脸上带笑,语气调侃:“唷,你这个什么‘秋风不敢吹’真不得了,盛主跟夫人都被迷得神魂颠倒呢。”眼光略移,抓住方悦意右手,从包袱上丢开,“要走了吗?”

方悦意道:“此处已无流连价值。”

韩错勾了个凳子坐下,单手托颌道:“那是你觉得。”他将包袱丢回床榻,笑道,“我要你做的三件事情,你还一件都没做呢。”

方悦意无奈道:“你又没有想到要我做什么。”

韩错笑道:“姓范的这样喜欢你,你为何一定要走?别告诉我说是怕影响他们夫妻感情!若真如此,为何当初又要随他回来?”

方悦意定定看着他道:“我当初跟来,是因为知道你乔装范无咎的下属潜伏在此,必有所图谋,如今你已答应我饶他们全家,我自然毋需再逗留下去。”

韩错抚颌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等情操——你走了,我需要时去哪里找你?”

看来他不再坚持要自己留下,方悦意微微松一口气,自己如今的情形也不容再拖延下去。“我在西市铜井街寻了一处屋子,门前有一株瘦梅。”

“哦?”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她说得略有吞吐,韩错疑思再三,觉得她不像是个食言之人,因此未加反对。“对了,”他忽然笑道,下巴朝桌上一扬,“盛主夫人的好意喏~这罐汤,我看你是消受不起的,不如就留给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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