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沉重的话题。
与女高中生之间轻飘飘撑起的洋伞不同的,那沉甸甸的分量。
病房里很安静,午后干燥的风划过窗棂,像是划过竹筒的脆鸣,在小小的角落里,弥漫着木香的久远。
门外走廊上的清脆的脚步声断断续续,单调的敲击在医院的白色墙壁间回响。
荼蘼不知所措地坐在原地,双手因紧张而微微湿润,蛇瞳在眼眶中颤动,观察着蓝钟的一举一动,拼命想从她的目光或是唇吻间寻觅到什么。
因为,她完全没能理解蓝钟刚才那句话,与那浸透着的悲伤从何而来。
平静地哭泣,就是如此。
刹那间,荼蘼心中闪过一个场景。
或者说,是闪过无数个相同的场景。
画面很简单,就如同一副白描的练习作一般。
无尽延伸的夜幕中,独有一盏台灯明亮。
沙沙作响的笔尖,伴随那夜色,沉寂与黑暗间。
白发少女已在一旁的床上睡去,蓝发少女的夜,却还远远没有结束。
疲倦的手臂传来阵阵酸痛,干涩的双眼已经渐为浑浊,可她的脸色,却只有坚持。
偶尔有几次,荼蘼一觉睡醒,蓝钟却仍然还在工作着,每到这时,荼蘼就会趁着蓝钟投入时悄悄地走出房间,热一杯牛奶,送到蓝钟的桌角边。
“嗯?……啊,谢谢……”
“很累了吧?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马上就好,再等我一下……”
“每天做到这么晚,也要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体啊。”
“嗯……对不起,但是……我也只会这些了……”
当时,荼蘼并没有特别在意这句话,只会鼓励蓝钟几句,很快便淡忘了。
可现在,蓝钟那低垂的眼眉,却在她的记忆中格外清晰。
微微失落与淡淡无奈,在那像是受到夸奖的羞涩里,藏得那么深。
虽然荼蘼仍不确定,但她已觉得自己的猜想差不了多少了。
“她其实……根本就不想成为一个校长吧……那个所谓的理想,其实,根本就不是她自己的……”
荼蘼觉得自己真是太傻了。
“她之所以会这么拼命地为了成为一个校长而努力,其实只是迫于蓝德那混蛋的威压吧……”
既然蓝钟接受的是蓝德的教育,自然一直就是被作为校长接班人培养的。
蓝德近乎封闭式的偏激教育,使得蓝钟失去了一切自由的选择权。
她的世界,只有这一条为她铺好的阳关大道可走,她除了一个自己都看不到的未来以外,什么都没有。
即使蓝德已经无法管制蓝钟,蓝钟也已再变不回来。
陨落的星辰,再也触摸不到夜空的璀璨。
“蓝钟,你……以后想当什么呢?”
荼蘼抿了抿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心对蓝钟问道。
她早已对自己引发这个话题感到后悔,但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不如直接把话说明白。
“……我大概,会接任爷爷的校长职务……如果我能承担的话……”
“不对不对。”荼蘼心一急,把最后的含蓄抛诸脑后,“我问的,是你自己想当什么。”
荼蘼激动地不自觉把脸凑近着,那双闪锌色的眼瞳,第一次急切到几近朦胧。
“可是……这个……”
蓝钟支支吾吾地回答着,却怎么也表达不了心里的那个意思,任凭她如何拼凑那散落一地的措辞。
“不要害怕,说出来就是了。”
荼蘼不断鼓励着蓝钟,此刻,她唯一想得到的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真的……没有……”
终于,蓝钟再也承受不了压力,声音呜咽起来,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