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闹钟,陌生的纱帘,熟悉的呼吸声。
当蓝钟醒过来时,已是这样的场面。
窗边,一栏雪白被吹起,飘动着,与那窗外金色夕阳下摇曳着的香樟树叶翩翩共舞。
她撑着床努力爬起身来,脑袋里忽然又传入一阵恍如触电的晕眩感,一失神间,已无情将她摁倒。
重重倒在床垫上发出的声音被一旁的荼蘼察觉到。
“蓝钟,醒了吗?”荼蘼把手机随手揣进口袋,坐到床沿边轻声问道。
伸出右手,摘去手套,凉凉的指尖小心拨开了贴在蓝钟脸颊上的两缕秀发。
深海色的刘海被推开,露出她天蓝色的眼瞳。
“嗯……”
蓝钟微弱地吐出几个字,“前……姐姐,我在哪里?”
蓝钟本就弱的声音,染上一层孱弱的虚幻,那一声“姐姐”,就像快要融化的雪糕,滴滴甜美,凄凄入心。
荼蘼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和蓝钟解释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从旋转木马上下来之后,你的脸色就看起来很差。我们想你大概是一上午玩得太累了,就打算去金拱门休息一下。在半路上你突然就晕倒了,胡老师刚好看到,叫了救护车。”
蓝钟一边听一边回想着,她想起来她确实在下了旋转木马后,心中忽然一阵发慌,眼前莫名其妙地晕眩起来,天空的透镜似的逐渐褪色,化作迷乱与狂躁。
到最后,眼前几乎只剩下道路模糊的轮廓,耳畔的嘈杂不断折磨着内心,直到连那轮廓都消失时,世界沉默了,记忆也在那一刻断片了。
“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蓝钟回忆起来时,第一件想到的事却是别人的感受。
“别这么说。”荼蘼微笑道,“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做对不起大家的事。”
她的微笑还是不变的温暖,那股特殊的魔力,依旧没有改变。
但是,蓝钟却始终觉得,荼蘼在说话时的样子,与平常完全不一样。
她像是在有意压着什么,把本应宣泄而出的感情强行化作能让蓝钟所接受的涓涓细流。
“医生刚才给你检查了一下,除了低血糖和贫血以外,还有长期积劳成疾引发的心脏问题……”
荼蘼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悄悄捧住了蓝钟的手,捂在手心里。
虚弱的,苍白的,顺着那泊泊而动的灵魂,怎么也无法想象。
蓝钟也同样的,沉默着。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许久,荼蘼深吸一口气,说道:
“蓝钟,对自己严格当然不是件坏事,但我想,身体也应该是同样重要的。”
蓝钟似乎在出神,眼中没有一丝神采,如若黑云压境下的萧然。
蓝钟以往从来不会这样,她从来不会在任何一个人说话时心不在焉,她一直都是所有人心目中最好的听众。
但这次,听众冷漠了。
荼蘼早已做好了迎接这种情况的心理准备。
毕竟,自己所做的是无异于劝蓝钟放弃理想的事。
蓝钟若是放弃每天加夜班的生活,也必定将无法完成蓝德所给出的任务,这也基本上注定了,蓝德这样古板到骨子里的人会宁愿将学校传给校董事会的任何一位领导都不传给使他失望的亲孙女蓝钟。
这次,自己做的是那个抹去彩霞颜色的人。
多管闲事,自作多情,践踏他人的理想,本就是罪大恶极的暴行。
“蓝钟!听我说!”荼蘼稍显慌张,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更多地在意自己,仅此而已!”
荼蘼别无他选。
她只能尽力挽救,因为她走进了蓝钟那片心中园林的荆棘花丛。
可是,蓝钟却并不像她想得那样,不再理睬她,甚至愤然离开。
而是迷惘地移过那双天使般澄澈的眼睛,畏惧着摇头,无助地喃喃道:
“我也想那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