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言呆呆地站着,他回头眼看聂重追上来,又愤然移了目光,大步流星地走了。
眼前景色变换,两个人站在一间简陋的屋子里,眼前,两个素衣的男子背对着他们跪下,然后向堂上的老妇人磕了个头。
那正是曾在人间的他们,和那一段悲哀的往事。
健壮些的男子站起来,将茶杯递予瘦弱些的。秦言便瘸着腿,小心翼翼地靠近,道:“母亲,请茶……”
聂母神色厌倦,将目光移开,当没看见。
两人望一眼,聂重上前,央求道:“母亲……”
聂母叹口气,愤愤接过杯子,一口喝了,再杵着手杖,转身出了屋子。
屋中剩两人,聂重握住秦言的手,轻轻道:“委屈你了……”
秦言摇摇头。
聂重目光坚毅,他道:“我这辈子都会对你好的。”
秦言期许地点点头,眼中全是笑意。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秦言听罢,心中只有厌恶,他握着两只拳,啧了一声。他转身,几步就走出去了,把聂重甩在身后。
秦言路过院子和街,再一路到戈壁,眼前的一切都是记忆里的样子。他有些焦躁,还有点不安,走走踢踢的,等到聂重叫他,他才终于几近崩溃地吼了一声:“妈的怎么才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聂重神色凝重,上去一把抓住他手腕,说:“冷静,你我只是入了杨厥布的幻境之中,眼前一切不必当真。”
怎么能不当真?这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这都是雕在秦言心脏上,久久不能愈合的斑驳裂痕!
秦言咬着牙,一把甩开聂重的手,斥道:“别碰我!”他攥着拳头,又一心去找出口。
聂重便再不言语,只默默跟在他身后。
秦言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几近疯狂地冲撞,他越来越不确定还会在这场幻境中看到什么,又会在聂重面前做出多么可笑的反应。
千百年来,他奋力藏起来的脆弱,不堪,即将被血淋淋地抓出来,暴晒在阳光下……
聂重看着秦言的背影,眼中闪动异样的光彩。
“他是灾星!你快把他送走!”
一句话突兀地窜进耳朵。秦言宛如惊弓之鸟,整个人都背脊都僵了一下,然后缓缓回头往那边看去。
浓妆艳抹的女人斜视了瘦弱苍白的小孩一眼,回头看到男人犹豫不决的脸色,将眉尖高高挑起,声音尖利:“愣着干什么?你没听那道士怎么说?还是说你真要等他把咱们全部克死?”
那男人神色凝重,女人不耐至极,两步上来要去夺人,嘴里喊:“你不忍心就让我去!”
男人后退一步,声音沉闷:“可他是裴娘留给我的唯一一个孩子……”
“你老糊涂了!”女人指着他,“你忘了就是因为他大姐才难产死的?紧接着宛哥,小悦又出事,下一个就轮到你了!他不过是个跛子,你真打算留他下来继承家业啊?你想要孩子,我们姐妹几个谁不能生?今天你必须送他走!要是不送,走的人就是我们,谁敢和他一起,你不要命我们还要呢!”
里面趴着门的人闻言,应声道:“对呀!老爷!”
男人闻言,不再言语,拉着小孩出了门。
眼前一片浓雾,再清晰时,男人已经把那小孩带到一个野庄,扔下包袱就转身欲走。
小孩跛着脚追了两步,小声喊:“父亲……”
男人充耳不闻,几步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秦言看着,眼睛里一片猩红,他咬着牙,狠狠地笑着,不知是在笑世间人情的浅薄,还是在笑自己幼年的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