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追根溯源
没有开空调的火车厢里比外面还冷，我打了个哆嗦。刺鼻的消毒液味道指望鼻子里钻，像条小虫子般朝眼睛蠕动，想把眼泪拱出来。
不是说好不哭了吗？
直到火车开动的那一刹那我才突然松了口气。现在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不可能回头。也许我还是太软弱，也许我也不是多么坚定，仍是需要外力来逼迫自己。
当火车上的播音提示，还有半个小时就到站时，我才终于拿起了手机，给他打了电话。
“朱昀，我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你所在的城市了。可我不知道你在哪，你会不会来火车站接我？”我一口气说完，生怕被他打断。
这也是我为什么只有到现在才敢打电话给他的原因。若是我一上了火车就打，他一定会声色俱厉地告诉我他不会接我，叫我在下一站就坐回去。
“你想干什么？”
他的话一出，我就感觉呼吸像是停滞了。他竟然只会问我想干什么。我能干什么？来找他寻死腻活，还是纠缠不清？
“我只是来看看你。”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了，我只是来看看你的。你到底来不来接我？”
电话的最终，是他的妥协。
出了出站口，出奇的，我竟然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他的身影。
他变黑了，人比上次见时更瘦了。他的脸色很不好，两个眼圈很黑。
是在聊天室里通宵聊出来的么？变黑了是不是被屏幕辐射的？我在心中轻蔑地想到。可是很奇怪啊，我明明很爱他，为什么却要这么龌龊地想他？而且把他想的龌龊居然自己还会心痛。
看到我朝他走去，他笑了下，算是打招呼。我也想笑，可我不论怎么命令自己的肌肉，怎么牵动嘴角，就是笑不出来。
跟在他身后默默走了两条街，他甚至连我肩上的大包都没有接过来。我摇摇头，甩出脑中的这些可笑想法，你们已经不是男友朋友了，他凭什么要帮你背包？
他的脚步突然停下。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他淡淡地说道。
说？说什么呢？我在心里苦笑了一下。问他为什么跟我分手？还是诉苦这几天是怎么过的？还是乞求他不要分手？这些打个电话就能搞定的事，我千里迢迢来就是为了这个？为了像是怨妇般地喋喋不休吗？
我连眼泪的哭干了，还能说什么呢？
我摇摇头，“我没什么想说的。”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我只是来看看你的。”
他似乎有些尴尬。“那个……”他轻咳了一声，“饿了吧，我们去吃饭吧。想吃什么？”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街对面正好是家兰州牛肉面馆。点头朝那里示意了一下，“就吃牛肉面吧。”
朱昀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吃碗面不太合适，“我们还是换一家吧……我记得苗颖说你最爱吃糖醋里脊。”
心微微颤了一下，难得，他还记得我爱吃什么。
“不用麻烦了，牛肉面挺好的。”我表面上却没什么反应，还是那淡淡地态度。
见我态度坚决，他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向马路对面走去。走到马路中间时，看到朱昀手往后面一伸，似乎要抓住我的样子，在我一愣神后，又放了回去。
是幻觉吧。
我咧开嘴笑了，绝对的自嘲。怎么了丁含笑，到这个时候你还在幻想他会牵你的手吗？你还以为他会在马路中间保护你吗？
两人沉默地吃着面，始终无语。我一面忍着眼泪不要掉到碗里，一面忍住目光不要去看他。即便如此，他的一个稍微大些的动作，我还是清楚地看在了眼里。
他的手伸到了衣服兜中，似乎在掏什么东西。
一张粉色卡片样的东西被掏了出来，从桌上推到了我面前。“我刚在车站买的，给你。”说完继续吃面。
从他一掏出来，我似乎就预感到了那是什么，却还心惊肉跳地乞求是自己看错。可现在他放到了我的眼前，看得再清楚不过。
看着那张粉红色的车票，我一下子傻了眼。还留在嘴里的那口面一下子就哽在了喉咙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他连车票都给我买好了。而且就是今天的。他一秒钟都不想让我多停留。我是不是个乌鸦嘴啊，我说只是来看看他，老天就真的只让我看看他就回去！
如此决绝的一个男人。这就是我如此深爱的一个男人！
我的手在桌子下攥起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到了肉里，扎得生疼。可我就像没感觉到似的继续握紧。因为还不够疼，还不足以把心中的疼痛压下去。
我把头低得很低，不让他看见我的眼睛。我绝对不能在他面前哭。被他抛弃了还在他面前哭哭啼啼，我有那么掉价吗？
终于把所有的苦涩都吞了回去。我伸手去拿过来那张车票，然后取出我的钱包，数出车票钱来，推到了他面前，如同他把车票推到我面前一样。
“不必了。”他又要把钱推回来，被我一把按住。“我不想欠你什么。”我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说到，口气坚定地把自己都吓一跳。
可为什么，我却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一丝心痛？也许是错觉吧！我在心底笑了笑。他的眼睛里从来都有淡淡地忧郁，我不就是被那双眼睛吸引的吗。可能真是我看错了。
看到我如此坚决，钱也不宜外露。朱昀皱皱眉，把钱装了起来。
我擦了擦嘴，把碗往前一推。“谢谢你的招待，面的味道很好。再见。”说完就快速的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像了门口。
我不是装帅耍酷，不是彰显我的风度大度。我只是觉得我再不走，刚才所有的坚强伪装就会瞬间撕裂，下一秒钟我就会彻底崩溃。
他没有追上来。毁灭了我最后的一点幻想。
我毫不顾形象的就当街泪奔了起来。
从面馆到火车站，并不远的路，我却走了像一个世纪般地漫长。难道在等他追上来，心中还在抱着希望给他机会吗？
即使走得再慢，这短短地路也有尽头。我走到候车室中找了个座位，不顾周围人诧异地眼光，仍然不停地流泪。
我来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彻底死心的吗？不是连面都没见到就回去的打算都做好了吗？现在已经见到了，也死心了，愿望都完成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心真的死了吗？那为什么还会这么疼呢？我的眼泪不是都已经哭干了吗？它为什么还要不停地往外冒呢？
越是对自己说不许哭，可眼泪就越是不听话的流出来，连鼻涕都趁机凑热闹。我边用手背左一把又一把地抹着，边在口袋里找面纸。伸进手去，却只碰到了那张车票。
就像漏神经的牙齿碰到冷水的第一感觉一样，神经猛然的刺痛，从手指尖痛到了心底。心上像是被钉了根钉子，锤子还在上面不停地敲打。每敲一下，就是一阵锥心刺骨地痛。
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来。怀里紧紧地抱着我的大包，好无助。
一个人影突然站到了我面前，紧紧抓住了我的肩膀。
我抬起头来。两张沾满了水珠的脸就这样互相对望着。我脸上的是泪，他脸上的是汗。
心底有了小小的震动。他怎么会到这来呢？
“票呢？”不等我开口询问，他就急忙出声了。没想到第一句竟然是问车票？
我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呆呆地把票拿出来递给了他。谁知他拿过票后一把拉上我就朝退票口跑去！
“我要退票！”他朝着窗口里的工作人员气喘吁吁地喊道。
退票？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这是来的哪一出啊？大脑的CPU还没把他刚刚出现的那一幕处理完，这又多了个莫名其妙的处理请求，大脑当场死机了。
朱昀拉过还在发呆的我，把钱往我手里一塞。正当我看着手里的钱不知所措的时候，却猛地被他抱进了怀里，完全不顾来来往往行人的注目礼。
好温暖的怀抱。
好紧，要喘不过气来……
我已经在他的怀里完全石化。
他暖暖地气息呼在我的耳朵上。好近的距离，我梦寐以求的距离。这是我们恋爱后的第一个拥抱。我曾经无数次的幻想我们见面后该会有一个多么大的拥抱，要抱多么紧，要抱多么久。如今这个梦想实现了，可是，我们已经分手了。
“你别走。”
刚刚被他出现而吓回去的那些眼泪，在听到这句话如得到圣旨大赦一般，又通通跑了出来。我就拿着他的衣服当起了抹布，鼻涕眼泪全抹在了上面。
“宝贝，对不起。”
我能听出他声音里所压抑地痛苦。他还是爱我的，对吗？那既然爱我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啊？跟我分手了凭什么还叫我“宝贝”啊？宝贝是你随便叫的吗？
听了他的道歉，心中压抑地委屈一股脑全涌了出来，我哭的更凶了。
“对不起。”他又在我耳中喃喃说了一次，手臂上的力度也更大了。
心中的痛苦无处发泄，我一张口，咬在了他的肩头。完全忘了刚才我还在上面抹鼻涕来着。
“对不起。”他还在道歉。
他每道一次歉，我就咬得更狠一点。他也不推开我，就任由我咬着，反而一点一点把我抱得更紧了。
我终于哭不动了，松开了嘴巴。
“咬够了吗？”他竟然这样问我。口气温柔地一如往常，似乎我们根本没有分手，不过是吵了架而已，哄好了，我还是那个他愿意捧在手心呵护的宝贝。
我费劲地抬着哭肿的眼皮看着他，张口说出来的却是：“骨头太硬了，咬不动……”
他一下子笑了。撸起袖子把胳膊伸到我面前，“这里肉多点，咬吧。”
我破涕为笑，可刚笑了一下就又哭了起来。心又疼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眼前这个瘦得让自己心疼的男人。
他紧紧地握了我的手，仿佛下一秒我就会跑掉一样。“我们走吧！”他说着。
“去哪里？”
“回家，回我租的房子里。”
我站着，没动，虽然我真的很想跟他走。虽然眼前的情况已经很明白了，可我却固执地非要等他的一句话不可。
“我有什么资格跟你走？”
他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我咬了他后还这么较真。接着，他笑笑，“傻丫头，你是我的宝贝，永远都是。”
眼泪唰地又掉了出来，胡乱摸了两把，又嘿嘿地傻笑了起来。
坐了几站的公交，终于到了。房子虽然很小，但处处都有他的味道，我喜欢。也许是我长久地打量让他觉得尴尬，他突然出声；“从火车上下来累坏了吧，先去洗个澡吧。”
我点点头，从大包里拿了毛巾，走进了他那只能容纳一人的小小浴室。
刚推开浴室的门，就听见朱昀叫了我一声。
“这是什么？”突然听朱昀问了这么一句。
我扭头向朱昀那里看去，当看清了朱昀手中正在把玩的东西，我呆住了。
那仿佛有生命般瑰丽流动的色彩，那三角的精致造型，那明晃晃的银链，不是我买给他的三生石是什么！
我、我不是把它送给方游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你在哪找到的？”我疑惑地问道。
“这里。”朱昀拉过我的大包，指着角落里一个最小的口袋对我说。
那是这个大包里的暗袋，连我自己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地方。这么看来，是方游没有拿走，又悄悄放回了我的包里？
看到这失而复得的三生石，心中既然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惊喜。虽然我知道这欣喜有些无耻，有些不道德，有些对不起方游。
我缓了缓神，坐到朱昀身边，跟他一起看着这块琉璃。“漂亮吗？”我问。
“漂亮。”他点点头。
“喜欢吗？”我又问，不过这次是看着他。
“喜欢。”
我从他手中取过三生石，挂到了他的脖子上。小巧的三角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有规律地上下起伏着。此时，在我看到这块三生石时所产生的幻想，终于梦想成真。
“你这是……”朱昀看着我这一举动，开口问了。
“这是我当时买给你的生日礼物，可是你死活不肯告诉我地址。”我抚摸着它，有些哽咽地说道。
每每想起，心还是会被揪着痛起来。
“对不起，宝贝，对不起。”朱昀一把把我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其实，何必道这么多歉呢，从他出现在候车室里的那一刻，我就已经一点都不怨他了。
两人躺在他的那张大床上。我枕在他的臂弯中，紧紧地抱着他的腰，生怕他下一秒就消失不见。
“现在，该是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吧？”我问他。难道他不准备好好解释一下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吗？
他拍了拍我，开始娓娓道来。
“前段时间，我捅出了一个大篓子，搞丢了公司的一个重要客户，损失可达几十万。如果我把这个客户追不回来，我的麻烦可就大了。”
“后来呢？”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就是那个五一。我每天都焦头烂额，还要陪你打电话时故作轻松。可你却非叫我去找你。让我更加烦躁。”
听他说道我让他烦躁，一颗心就掉进了地洞里。不过想想，这也不能怪他。
“那你干吗不告诉我？我从来都没听你说过这些事！你不是说过我们是亲密无间的恋人吗？”
“我怕你担心啊！”朱昀温柔的耳语，暖暖地在我耳边呵气。“我知道只有你是真正关心我的。你听到了，会真正的担心。可是你知道了能有什么用呢？又不能帮我解决什么，只是多让一个人伤神而已。”
是啊，我不过是一个学生。
“虽然最后终于把客户追了回来，我也极力挽救了我的过失，并且还陪了一笔钱给公司里，可终究还是被炒了鱿鱼。”
“那你现在……”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他现在可以这么悠闲的陪着我，不用去上班了。他失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