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佩卿小镜盟永世
新帝国历前五百零二年九月二十九,凌晨四时。
凯斯洛由床上坐了起来,看了看身边熟睡的爱妻绮罗,绮罗兀自在做着香甜的好梦,丝毫也没有察觉到凯斯洛坐了起来。大帐的小窗中透入淡淡的星光,映在绮罗秀美的脸庞上,就恍如绮罗的脸上放射着银色的荧光,洁白、美丽、动人,不可方物,无以言状。
“好美啊。”凯斯洛心里感叹着,“真不知她当初怎么会看上我。”
凯斯洛想用手去抚一下爱妻秀美的脸,可手伸了一半就又缩了回来。他怕自己那粗糙的手指会刺痛爱妻的脸,会惊醒她的好梦。绮罗的脸就像珍珠一样光洁明润。
“法利斯王无双的珍珠”真是名不虚传。绮罗的美貌就像珍珠一样闪亮耀眼,绮罗的心地就像珍珠一样洁白无瑕,遥想当年,法利斯的珍珠不知迷倒了多少各国王孙和英雄少年。然而,这颗珍珠最后竟然选择了一只山猪。
“山猪芽”凯斯洛情不自禁地轻笑出声,但旋即住口,看了一下身边的绮罗。幸好,绮罗好像没被吵醒。凯斯洛松了一口气,轻轻起身,轻轻披上了外衣,轻轻替爱妻掩好了被子,又轻轻走出了大帐。
太阳还没有升起,天空中的繁星明亮闪烁。今夜无云,没有月,星光很亮。星光下的大军驻地显得特别清亮。数万个营帐散布在草原上,除了外围的几处篝火和营帐的少许巡哨士兵外,所有的营帐都一片沉静。
战士们大概都在沉睡吧。是啊,这些年来南征北战,战士们实在太辛苦了。不过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因为战争已经到了尾声了,战士们很快就可以回家和亲人团聚了,大地的噩梦就要结束了。
想想看,这场战争已经进行了近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战士们的鲜血洒遍了整个大陆,一批又一批的战士倒下,可更多的战士又加入,在激昂的军号声中大步向前,将凶残的魔族军队打得溃不成军。
然而,当年在法利斯一同誓师出征的老面孔,又还有几张能再见得到呢?
不过,战争就要结束了,胜利就在眼前了。魔族军队的残部就龟缩在前方的山谷中,山谷的四周都布下了强大的结界,他们再也逃不出去了。只要再有一战,和平就会重临大地。虽然,这最后的一战决不会轻松。
凯斯洛轻抚了一下腰间的短剑,心中充满了信心。
这些年来,这把圣剑一直陪伴着自己。只要有它在,凯斯洛从未丧失过自信,不管是多么困难的环境,他总能一步一步走过来。只要手中握着这把圣剑,不管是多么强大的敌手,凯斯洛也从未一败。
魔族的九子、七星、十三部,还有四大天魔不都成了他手下的败将了吗?凯斯洛相信,在最后这一战中,即便是从未露面的大魔王亲自出手,自己也一定能战而胜之。是的,自己是圣灵法印的传人,有法印神力的护佑,又有水火风雷四灵神威的圣剑,还有什么样的敌人不能战胜呢?
“我一定会赢的。”凯斯洛轻轻自语。
“你当然会的。从我第一天看到你,我就这样相信。”一只纤手轻轻搭在了凯斯洛的肩头。
是她。这些年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给自己以信心和勇气的,除了圣剑,就只有她了。
是她,当然是她!在自己沉睡的时候,她为自己擦亮圣剑;在自己受伤的时候,她为自己扎好伤口;在自己挥剑斩杀时,她为自己默默祈祷;在自己烦躁不安时,她为自己笑语解忧。
是她,当然是她,除了她还有谁呢?除了绮罗还有谁呢?
凯斯洛握住了那只纤手,将手的主人拉到了身前。
“没想到,还是把你吵醒了。”
绮罗将头靠在了凯斯洛的肩头,柔声道:“你错了,我不是你吵醒的。别忘了,我是你的知心人,你的一举一动、一喜一怒、一思一想,我都会知道的。所以,你醒了,我自然也就醒了。”
凯斯洛轻轻揽着爱妻的肩,俯下头去嗅吸她发间透出的清香,笑道:“这么厉害?那我岂不是一点个人秘密都没有了吗?”
绮罗格格地一声笑了出来。“是的,你想什么我都会知道,所以哪一天你想别的女人的时候可要当心了。”
凯斯洛轻捏了一下绮罗的肩,道:“瞎说,除了你,我怎么还会想别的女人。”
绮罗哼了一声:“现在没有,可谁知道将来会不会。”
凯斯洛想装出一副生气的表情,可是却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好一个醋娘子。老婆大人,小生怕怕,有心无胆。”
绮罗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幸福的感觉在两人的心中蔓延,幸福的气息在两人四周的空气中洋溢。天还没有亮,可草原上的晨风已在微微吹送,吹来阵阵草香。凯斯洛和绮罗嗅吸这带着草香的晨风,都觉得甜甜的,一直甜到了心里。两人沉浸在这甜甜的感觉中,一时间谁也不想说话了。
过了一阵,绮罗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还记得你的那个小师妹吗?”
“哪个小师妹?”凯斯洛一时没反应过来。
绮罗狠狠地白了凯斯洛一眼,道:“别装糊涂了,就是那个九霄龙神的宝贝独生女,号称三界第一美女的小龙女樱莺,你怎么可能不记得?”
“啊,你是说她啊,我当然记得。”凯斯洛这才明白过来,“那个专会搞事的小丫头,还记得那一次,她还真吓了我一跳。那时我们才结婚,我回山探望龙神师傅,她留给我一封信说,师哥,你竟然和别人结婚了,我非要杀掉你的新娘子不可。那时我几乎急疯了,急急赶回来,可谁知你们俩竟然好得像姐妹似的在谈心。”
绮罗哧地一笑,道:“是吗?”
凯斯洛道:“怎么不是?当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干时,她竟然像个小坏蛋似的笑着对我说,师哥啊,你结婚也不通知我,害我吃了一惊,对不起,我也要吓还你一跳。”
绮罗笑道:“很可爱,不是吗?”
凯斯洛摇头苦笑道:“这小丫头,自小就被龙神宠坏了,当年我在九霄龙神门下学剑时,可是没少吃她的苦。她要是兴起,会要我在一天里跋涉三千里去东海为她捉一条七心鲮鱼,然后又让我放掉。有时又让我踏遍数百里九霄山脉去找一颗九彩星钻,找到之后,却又被她随手丢进无底深渊中。对了,你忽然提起她做什么。”
绮罗道:“前几天龙族信使带来口信,说她这几天可能会来看我们。我想可能就是今天或明天了。”
“不知她这次来,又会有什么鬼花样芽”
绮罗瞪了他一眼,道:“别做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了,这样一个大美人来看你,你还会不高兴?”
凯斯洛看了一下绮罗,知道她虽然是在开玩笑,但一股醋意已隐约可闻了。有些事是所有女人都一样的,就算是绮罗这样的奇女子也不例外。不要在妻子面前过多谈论另一个女人,这真是古来明训。不过好在凯斯洛已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场面了,他知道应该怎么转移妻子的注意力。
“你又来了。”凯斯洛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然后将手伸到绮罗的腋底去搔痒,使得绮罗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而笑得软倒在凯斯洛的怀里。绮罗不是不知道丈夫的用心,只是绮罗本就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女人。在此刻,她更乐得享受丈夫的细心。
两人笑闹了一阵后,在草原上坐了下来,仰天望星。两人的心里都觉得有一种极少有的安详和宁静。
“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坐在草原上静静地看星了?”凯斯洛忽然问道。
“多久?”绮罗苦笑,“我记得我们从结婚到现在还从未有过。”
一股深深的歉意涌上心头,凯斯洛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妻子的手。“绮罗,这些年来可真是苦了你了。跟着我东征西讨,一天安宁的日子也没过过。”
绮罗摇摇头,道:“如果我只是要安宁的话,当年就不会踏出宁静平和的法利斯圣城半步。这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不但如此,我还觉得很幸福,很满足。”绮罗转向丈夫,忽地笑了,“我送你的小镜还在吗?”
凯斯洛摸了摸自己的胸前,在那里可以清楚地摸到一面小镜的形状。
“当然在,在这二十年中,它从没有离开过我。我现在还能清楚记起当年你送我这面小镜的情景。那是我第一次远征之前,那时我们结婚才三天,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于是我对你说,绮罗,我明天就要出征了,送我一副画像留念好吗?我记得你低着头想了好半天,然后到房里找了这面小镜给我。我看着它,心里可奇怪了,我要的是一副留念的画像,你送我这面小镜做什么?那时你就对我说,我不会送你画像的。因为有了画像,你就可以抛下我独自一个人走了。我送你面小镜,如果你拿出它时,想看到我的样子,你就只有将我带在身边。”
凯斯洛凝注绮罗的双眼忽然射出了无限深情。
“绮罗,能娶到你做我的妻子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
绮罗嘻地一笑,道:“能猎获你这只山猪,也是我今生最大的成就。”
绮罗俏皮的话冲淡了凯斯洛心中的感慨。他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声,仰头望着天空中一颗颗闪烁的星,道:“据说我们每个人都对应着天上的一颗星。可是,我还真想不到你是哪一颗。我想,那一定是一颗很奇异的星,它从不依常规,让人永远无法推测它的轨迹。也许今天从东方升起,从西方落下,明天却恰恰相反;也许今天像一颗流星,在天际急奔而过,留下一片绚丽,明天却又像一颗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夜空中流连......可就是这样一颗奇怪的星,它照亮了我的生命,如果没有它,我真不知道这二十年艰苦的战争岁月我能否度过?”
听着丈夫深情的话语,绮罗的眼中不知怎地,有些润润的。
静了片刻,绮罗用力地挤了挤眼睛,想挤掉眼中那些湿湿的东西,然后才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天上的星。不过我知道你一定是天上的星,而且是那一颗最明亮的引路星。如果不是它的话,我至今还是法利斯城中无知的小女孩、任性的傻丫头。
“直到那一天,它在法利斯的上空掠过,我才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我的人生才变得如此充实和多彩。它不仅指引了我的生活,也改变了整个大陆的命运,它让无数的英雄在黑暗中找到了方向,它让无数的生命在痛苦中看到了希望。如果不是它,也许大陆至今仍在魔族的铁蹄下呻吟;如果不是它,也许无边的黑暗永不会在大陆的上空消逝。天上那么多的星,哪一颗会比它更亮。”
绮罗仰起头望着灿烂的星空,可是并没有专注地看着哪一颗星,夜空中那么多的星,究竟哪一颗才是她说的引路星?究竟那颗星是在天空中,还是在她的眼里、她的心里?
绮罗痴痴地望着星空中的朵朵繁星一闪一烁地眨着眼。绮罗忽道:“你说,为什么星星会眨眼?难道星星也会流泪吗?”
凯斯洛也望向星空,笑道:“绮罗,我看天空中的星星眨眼,是在笑你傻。”
绮罗没有理会丈夫的取笑,依旧痴痴地道:“人眨眼的时候,经常会流泪的,星星是不是也一样呢?”
凯斯洛奇怪地看了一眼绮罗,道:“绮罗,你今天可真的有些奇怪,怎么这么多愁善感。”
绮罗望了丈夫一眼,忽然脸红了起来,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小腹,轻声道:“你没听说过吗?怀孕的女人是最情绪化的。”
凯斯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
绮罗白了丈夫一眼。
“听不到就算了。”
“你是说真的吗?”
绮罗点点头,道:“已经两个月了,本来想早点告诉你的。可是你一直都在部署决战的事,我不想扰乱你的心情。”
“是吗?我真的快要做父亲了吗?”尽管听得清清楚楚,凯斯洛还是想得到进一步的证实。
“是的。”
“呜......”凯斯洛不禁兴奋地像猴子般大声地叫了起来,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远近的巡哨士兵都不禁转头向这个方向望来。
凯斯洛一跃而起,在大帐前的草原上打起了旋,草原上的枯草被他的急旋卷了起来,在他的周围形成了一圈草旋风。凯斯洛忽地停了下来,旋风卷起的枯草纷纷落下,沾了他一头一脸,可是凯斯洛却好像全无所觉。
“太好了,绮罗。真的太好了。”
绮罗嗔怪地瞪了凯斯洛一眼。
“不要这么大声。你把别人都吵醒了。”
“有什么关系?这有什么关系,让他们也为我们高兴好了。”
“呜......”凯斯洛又在草原上打起了筋斗。
绮罗看着凯斯洛,不禁微笑摇头。
“怀孕的女人情绪化?那快要做父亲的男人呢芽选”
新帝国历前五百零二年九月二十九,凌晨四时三十分。篝火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只有几根尚未完全燃尽的木柴还不时发出劈啪的爆响,迸出几点不甘寂寞的火星。
五贤者之首的明光贤者坐在这几乎再也无余勇可振的火堆前发着呆,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一点也没有为火堆添加新柴的打算,任由将尽的篝火这样渐渐地暗下去。直到背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他才好像回醒过来,转头望去。
灵天贤者就站在他的身后,见他转过身来,才笑道:“我们大名鼎鼎的明光贤者这是怎么了,非要我踏出脚步声才察觉到,究竟是什么事让你想得这么入神?”
明光贤者在火堆中添了几块柴,让篝火重新亮了起来。然后继续望着眼前的篝火,长叹了一口气。
“就要结束了,眼看我们就要胜利了。可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却总是静不下来。一转眼,二十年过去了,过去的一切就好像一场梦一样,似幻似真。以前在紧张时,没时间去回想。可到了这快结束的时候,一切一切才一起涌了出来,让你的心说什么也静不下来。”
灵天贤者在明光贤者的身边坐了下来,道:“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真想不到这么快我们就可以胜利了。”
明光贤者皱了皱眉,道:“这件事也让我心中不安,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明明魔族的军队已陷入了绝境,为什么万魔之首、魔境至高无上的大魔王一直也不见现身呢?为什么他不派军增援呢?又为什么被困的魔军残部会这么安静,不进行困兽之斗呢?这一切都让人觉得不正常。”
灵天贤者笑笑道:“经过这么多场大战,魔族伤亡惨重,你认为大魔王还能派出多少援军呢?而且在我们借天地之威、取日月之华、聚三界之灵所布的强大的结界面前,我想大魔王也只有徒呼奈何的分了。”
明光贤者的眉头一点也不见舒展。“也许我们并不怕大魔王有什么动作,但是正是他什么动作也没有,才最叫人担心。”
灵天惊奇地看了一眼明光贤者,笑道:“真想不到,法利斯皇家魔法学院三千年来第一奇才,光明系法术震古烁今,我们五大贤者之首的明光大贤者也会愁眉不展。”
明光一声苦笑,道:“好了,二弟,你这是赞我还是挖苦我?不管是哪样,听起来都不那么舒服。说真的,人家说我是什么法利斯皇家魔法学院三千年来第一奇才,其实我的造诣连我的老师、法利斯皇家魔法学院上任首席大神官法帝而的一半都不如。而且,二弟,你将来的造诣一定会在我之上的。”
灵天贤者笑道:“大哥,你这是一报还一报吗?”
明光贤者正色道:“不是。在我们五贤者中,只有你和慧心的武功我看不透。慧心的武功就像大海中的暗礁,虽然我知道它的存在,却无法知道它究竟在何处,让人时时警惕。而你的武功,就像天空中的浮云,我每次看到它时,它都会展现出不同的形状,让人无从捉摸。别看我现在的武功魔法的造诣比你们高,可是,实际上,我的武学已到了我所能达到的极限。而你们,却都有着极大的潜力。假以时日,你们将达到我所无法达到的高度。”
“大哥,我看你是太谦虚了。”
明光摇摇头,道:“不,我说的是实话。不过,算了,将来你们会了解我所说的。啊,对了,怎么你也这么早就起来了呢?”
“我嘛,只不过是想早点起来散散步而已。”
明光呸了一声,道:“信你才怪。”
灵天笑了一笑,道:“不说那些了。大哥,你刚才说你回想前事,那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