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坐立不安,一连好几天也捕不到一条鱼了。
“爸爸。"何光年看到爷爷又提着空网回来,忍不住了,"我们去看看真爱吧。”
“恩。”爷爷的回答听不出是同意还是反对。
“真爱已经很久没回来了,"何光年说,"再说我也很想信由了呢,上次打电话,他居然会跟我讲标准的国语了呢。”
“那就去看看吧。”爷爷终于承认了自己的想法。
海面上,鱼群清晰可见。
“乌鱼又开始回来了。"爷爷喃喃的说,"它总是那么守信用,而且,它们总是那么自由。”
“爷爷和爸爸怎么突然来了呢?”何守诚惊讶的说。
“来看看你这个臭小子。"何光年抱起信由,"信由真是长大了呢,爷爷快要抱不动了。”
“不要爷爷抱,要姑姑抱,爷爷胡子扎人。”信由乱蹦乱跳着。
“嘿,臭小子,跟你爸可不一样,你爸小时候就喜欢爷爷胡子扎人呢。"何光年哈哈大笑,看着何守诚,"这小子蛮挑剔的呢。跟你可不一样。”
“我喜欢大熊。”信由咯咯笑着,跑去跟大熊玩去了。
“真爱呢?”爷爷没看到真爱。
“真爱有事情出去了。"何守诚说,"说晚上就会回来。”
真爱整晚都没回来。
“真爱昨天晚上没回来吗?”爷爷一早就开始找真爱。
“没有,昨晚真爱打电话来说,今天下午会回来。”守诚回答他。
“哦。”爷爷有点失落。
一栋房子里。
“他,他真的还在?”老太太情绪激动的抓住真爱的手。
“是,奶奶。”真爱的手好疼啊,想不到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手劲居然这么大,一定是练过的人吧?真爱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老太太,情不自禁的怀疑她是不是隐居在这里的高手。眼光炯炯有神,好像热恋中的姑娘。
“光耀,他真的还活着?"老太太回头去看自己的儿子,"是真的吗?妈不是在做梦吧?”
“是的,妈。”何光耀点了点头。
“光耀,快去,快去找他回来。"老太太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不,带上我,我去找他,我去问问他,怎么这么久了,今天才回来呢?他说要早点回来的。他是不是走不动路了呢?光耀?车呢,你的车呢?”
一直以来,老太太一直坚持自己出门,从来不肯坐儿子的车:“光耀,你这不是自家的车,是国家的呢。你为国家做事,做这车是应当的,我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太,怎么能坐国家的车,耽误国家的事呢?”偶尔走远路,也会跟大家一样,去挤公车。
今天,她却突然叫何光耀:“光耀,快把车开过来,他一定是走不动路了。”
“奶奶。"真爱说,"爷爷的身体很好呢,他刚还捕了一条大鱼呢。”
“妈,"何光耀拉住了老太太的手,"他在那边已经另娶了,你看她,"何光耀指着真爱,"这就是他的孙女。”
“真的吗?"邓老太太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真爱,开心起来,"小姑娘长得真是标致呢,你奶奶一定很漂亮吧?”
真爱头有些乱了,她一时还不太清楚,奶奶的漂亮跟自己是不是有很重要的关系。但她依稀记得,奶奶的确很漂亮,可是生下爸爸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等真爱稍有记忆的时候,奶奶就过世了。真爱的印象中只有奶奶的照片,的确挺漂亮的,达悟族的少女个个水灵灵的,手也很巧,听爷爷常常说,奶奶的歌可是达悟族一等一的歌手呢。
“要是生在这个年代,"爷爷总这样说,"真爱啊,奶奶一定会是台湾最红的歌手呢。她那个歌唱的啊,鱼在水里都听得不会动了呢。”
“哈哈,"小真爱大笑,"那爷爷会成为捕鱼最多的人,是不是因为鱼们都想听奶奶唱的歌呢?”
“谁说不是呢。"爷爷笑嘻嘻的说,"所以爷爷从来都是最棒的渔夫啊。”
“真的,应该是很漂亮的,要不然怎么能生出你这样标致的姑娘呢。"老太太打断真爱的回忆,拉着真爱的手,怎么看也看不够,"你应该长得像奶奶吧?怎么不太像东翔呢?”
连何光耀也觉得老太太糊涂了:怎么能从一个孙女身上,看到爷爷的影子呢?
“光耀,给小姑娘倒水啊。”老太太吩咐。
“妈,水还满着呢。”
“哦,拿水果过来。”
“妈,水果在跟前呢。”
“瓜子呢?”
“奶奶,在这儿呢。”真爱觉得她打算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摆出来。
“对了,光耀,快去买只鸡来。"老太太像想起了什么重大事情似的,吩咐儿子,"快去。”
“妈,鸡不是昨天就买回来吗?”何光耀真是好脾气,居然耐心的回答老太太的每一句话。
“哦,对了,我忘记了。姑娘啊,你叫什么名字?”老太太又问。
“奶奶,我叫真爱。”
“真爱,真爱,何真爱。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啊。”老太太想了想,突然起身走开。
真爱莫明其妙的看着何光耀,何光耀莫明其妙的看着老太太。
“真爱,奶奶没有什么好东西替你预备,这里一点钱,你拿去,自己买件新衣服。”老太太走了出来,拿一个手帕包着什么东西。
“奶奶!"真爱急的直摆手,"这个我不能收。”
“真是的,"老太太不乐意了,"既然是我的孙女,长这么大了,还没见过呢,这头一次的见面礼,总要收下的。”
“奶奶,我真是不能要。"真爱着急的说,"我怎么能收您的钱呢?”
“你就收下吧。”何光耀开了口。
“怎么可以呢?"真爱踌躇的看着何光耀,"这不可以的。”
“可以,完全可以。"老太太开心的说,"何家的子孙,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我还以为我只有光耀这一个儿子,想不到东翔还会有儿子,我还会有别的孙女,唉,以前总抱怨光耀只生了一个女儿就不再生了,心里很不高兴,这下可好了,人多了啊,光耀。这下我们人可多了,人丁兴旺啊。”
“是,妈。"何光耀真是个孝子,无论老太太说什么,都很干脆的回答,"是,妈。”
真爱告辞的时候,老太太坚决要留真爱过夜,无论如何不肯放真爱走。
真爱只得陪着老太太聊了一晚上的话。
“他吃的多吗?身体还结实吗?怎么只生了一个呢?我还以为会多生几个呢。我知道他会另娶的,这个我早就想过了,只是没想到妹妹死的那么早,唉,都没有见过一面呢。真是可怜哪。”
一晚上,老太太絮絮叨叨的问了许多,说了许多。
真爱困得睁不开眼睛,老太太仍然精神十足。
“到底我老了,还是她年轻了?”真爱头都晕掉了,她实在是睁不开眼了,等她想要睡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听到真爱说还有一个哥哥,哥哥也生了儿子,老太太早晨起来,收拾包裹就要去看守诚和信由。
“奶奶,"真爱急忙阻止她,"您就不要去了。过两天,我带哥哥和信由来看您好了。”
何光耀也力劝老太太不要去:“妈,您还是先不要过去了,让真爱先跟爸爸取得联系,您就在这里等着,爸爸一定会来的。”
老太太泪花翻滚:“等了四十多年了,真得连这几天也等不及了,唉,真是老了啊。”
老太太终于决定不跟着真爱一起回去,但还是坚持让真爱带了红包给守诚和信由。
真爱收下了给信由的,把给守诚的退了回去:“奶奶,哥已经是结了婚的人了。”
何光耀亲自送真爱去车站,这是老太太的吩咐,何市长是个孝子。
“大伯,我好像是来拿钱的呢。"真爱看了何光耀一眼,苦笑道,"大伯现在是市长了,爸爸只是个渔民,我们可是攀高枝来了。”
“既然是一家人,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讲了。"何光耀神情复杂,"中爱征信社的生意做得还不错,守诚做事还是蛮规矩的--这张名片你留着,回去的时候让守诚跟他联系一下。记得不要讲的太多,只讲生意上的事情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我会处理的。”
真爱惊讶的看着何光耀,原来他暗地里已经派人调查过中爱征信社了。看来这位大孝子的城府还是满深的呢,不像爸爸那样过得简单。怪不得爸爸的生意会失败呢。虽然都是同一个父亲所生的,完全不同的人呢。
“是,谢谢大伯。”真爱目送着何光耀的离去,内心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这算怎么回事呢?真爱对自己说,如果他不是市长呢?
“啊,爷爷和爸爸怎么也来了呢?”真爱叫了起来,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让奶奶跟着一起来呢,这样可以早点儿跟爷爷见面。
“爸爸想真爱,想信由了。”何光年解释说。
爷爷的眼睛里翻滚着泪花,一眼不眨的看着真爱,似乎迫切的希望从真爱的嘴里看到什么,但没有勇气开口。
“爷爷,"真爱那出红包来,打开手帕,"这是奶奶给我的。”
爷爷一把抓过手帕来,翻过来看,正过来看,仿佛在鉴定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真的是她给你的吗?是真的吗?你见到她了吗?”爷爷头一次这么罗嗦。
“可是,爷爷,"真爱看到爷爷渴盼的目光,有气无力的说,"我也很想回答你很多问题,我昨天晚上已经一晚没睡过觉了,真的很困呢,可不可以让我先睡一会儿?”
爷爷张了张嘴,看到真爱一脸的倦容,连张口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终于不再说了,却把手帕握在自己手里,没有还给真爱。
“信由啊,这是老奶奶给你的呢。”真爱拿出给信由的红包,走进房间,倒头大睡。
真爱醒来的时候,吓了一跳:爷爷坐在对面一眼不眨的看着她。
“爷爷,我去洗个脸可以吗?”真爱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哦。”爷爷起身跟着真爱走了出来。
“爷爷今天什么事也没做,就等真爱睡醒呢。你可真是能睡啊。"何光年看到真爱从洗手间走出来,对真爱说,"真是苦了爷爷了,你这个丫头!还跟爷爷卖起了关子。”
“知道了,爸爸。"真爱在爷爷对面坐了下来,"我昨天一晚上眼睛都没眨一下啊,爸爸,奶奶一直问, 一直问--现在,爷爷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然后摆出一副打持久战的状态来。
“她老了吗?她能吃多少饭呢?她白头发多吗?……”爷爷真是老了。
真爱哭爱不得: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能不老吗?能没白头发吗?
真爱还是一句一句的回答了爷爷的话。爷爷似乎并不满意,翻来复去了问来问去,好多问题已经问过好几遍了,突然间又被问出来:“她还能吃得下两碗饭吧?”
“爸爸。”真爱求助的看着何光年。
“爸,"何光年终于开了口,看着爷爷,"大哥现在是市长,这样一件事,对他来说肯定很重要。我们还是等一等,他既然答应了真爱,一定会安排你跟大妈见面的。真爱不是说,他已经开始帮助中爱征信社了吗?守诚刚刚回家吃饭的时候还说,今天有个大陆官员主动打电话给他,约他见见面呢。想必也是大哥安排的了。我们还是耐心的等一等,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
“是啊。"爷爷这才冷静下来,"想不到光耀这小子居然有出息,能当市长了呢。唉。”爷爷长长的叹了口气。
何光年知道,爷爷既为大哥能当市长而骄傲,也因为有了当市长的儿子,不能在第一时间里见到自己女人的愁闷。
信河结束了伸宏旅行社,开了一间电脑游戏公司。这本来是他一个人无聊的时候玩的东西。在美国读了四年书后,游戏就成了工作。他和美国的同学一起开发了几个小游戏,并得到了许多游戏玩家的认可,被美国的一家电脑游戏公司买断。
现在,他们决定自己开这样一间公司。
“少爷,你怎么又在玩呢?"陈妈老了,罗嗦的多了起来,"你要好好工作啊。”
“陈妈,这就是我的工作啊。”信河笑笑。虽然陈妈已经上了年代,行动也不太方便了,而且家里已经另请了一个佣人,但信河仍然让陈妈住在这里。
“干嘛要多花钱呢?"陈妈对于另请佣人的事很不开心,"我还能做呢,少爷。现在家里钱很紧张呢。”陈妈结过一次婚,但没有生育,后来男人也死了,陈妈就没有再嫁,而是一心一意的把信河当亲生的一样照顾。
“那样不行的!"陈妈常常弄得那位新来的佣人紧张不已,"少爷不能吃太辣的东西,只放三个才刚刚好!”
沈芸看了就会笑,拉着陈妈过来:“陈妈,你还是帮我看看,这件毛线衣的颜色搭配的还好吧?”
自从柳俊贤走了之后,沈芸就迷上了织毛线衣的活,不但她和信河毛衣换成她手织的,就连眉眉家里也是。
“妈,我不喜欢外婆织的毛衣,没有咖啡猫。”眉眉的儿子总是抱怨。
眉眉的老公倒是很喜欢:“妈的手艺不错,而且自己织的,比买的暖和。”
信河也喜欢穿,就是一些正式的场合中,也会穿着,对别人说:“我妈织的。”
这还不够,沈芸甚至和陈妈计划着用一些旧毛线,织一件大的地毯。她们已然织了一小截了。但工程到这里就结束了,没再进行下去,因为她们又开始迷上了别的。沈芸不再把陈妈当成佣人,陈妈也常常忘记自己的身份,跟自己的太太为了一件什么事争吵起来,然后两个人开始和好,又吵,又和好,真跟两个小孩子似的。
看到她们争吵的时候,信河就很羡慕:一位太太,一位佣人,呆在一起久了,也会有这样深的感情。自己呢?想找个跟自己争吵的人也没有。
“信河,"有时候沈芸也会劝他,"你该找个人结婚了。”
“妈,知道了。”信河总是这样说。
“少爷从来不跟人约会呢。"陈妈也很担心,"太太,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呢,太太是不是也想个法子呢?”
“想过了。"沈芸说,"眉眉的老公都很热心呢,替他介绍了不少的好姑娘,信河对人家总是冷淡淡的,也没有办法谈下去啊。”
“太太,"陈妈说,"少爷心里一定还想着真爱小姐。”
沈芸同意陈妈的意见:“不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其实说起来,他也没有说过要不娶真爱小姐,真爱小姐那边也没有传过什么话来,说到底呢,真爱小姐到现在应该还算是柳家没过门的媳妇呢。”
“是啊,太太。"陈妈赞同,"既然这样,不如就让真爱小姐过门吧。”
有一天,沈芸提到了真爱。
“信河,你没有打算和真爱结婚吗?你们订亲已经好多年了。”
“妈,"听了沈芸的话,信河脸色立刻黯淡下来,"妈,这件事以后再说吧,我手上还有一件很重要的案子等我处理呢。”
信河虽然对伸宏旅行社申请了破产,但并不代表信河对伸宏发生的一切都视若无睹。他暗地里早已查清了一切。除了高茵茵之外,其实还有一个最大的对手,是父亲柳俊贤所不知道的。
那就是中爱征信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