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俊贤从高茵茵的脸上看到了他最欣赏的东西:拿来,永远比被赠予要好很多。
拿来和被赠予,都是强者跟弱者的对话,不同的是,主体与受体完全相反。
每个人从来不会无故欣赏毫不相干的人。欣赏那个人的同时,往往正是因为他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高茵茵和柳俊贤现在就是这样关系。他们彼此欣赏着,也互相厮杀着。在搏斗和流血中获得快感。
一个女人,通常是一个弱者,一个应该受保护的对象。一旦这个身份不再存在,那么,这样的女人,就会变成男人最可怕的对手。
高茵茵就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她不但掌握了伸宏旅行社的重要资料、高级客户,拉拢到伸宏旅行社最有资格的导游:“跟着我干,你们就是股东。”巨大的诱惑力,令伸宏旅行社的导游纷纷跳槽。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陈维杰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能自己干?要让出那么多的利润?”
“人要贪,没有贪欲,永远不会有发展。贪要贪的有价值,只要贪到跟自己的价值相同的地步,才是最好的人生,否则,就会被自己的贪欲杀死自己。"高茵茵冷冷的说,"你不要希望得到的太多。何况,现在的经济就是这么一种状况,家族产业已经是一种历史了。想要快速的发展,必须得有更多的人对公司注入心血。只有当公司成为他们自己的公司时,才会有人拼了命的去发展它、保护它,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股力量为我们所用,为我们创造更多的资本。”
陈维杰觉得自己压根儿就不认识高茵茵:“你不想从政吗?”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高茵茵愣了一下。
“如果你想从政,下一届主席一定是你的。"陈维杰哈哈大笑,"至少我肯定会投你一票的。”
高茵茵冷笑一声:“我如果不是这样的人,也不会看上你,早就跟着姓柳的少爷去享受少奶奶的生活了。”
“是我的幸运。”陈维杰百般讨好她,令她不停的发出畅快的叫唤声,多少年,在不同女人身上的浸润,在这里得到了最畅快有力的发挥。就像两只野兽,只剩下了本能。
“其实你就是一只鸭。"高茵茵在疯狂的高潮中嘶叫,"一只会叫唤的鸭。”
“鸭也有鸭的骄傲。”陈维杰不停的抽动着,游走着,进行了最后重重的一击,把高茵茵送到了云端之上。
“啊--”高茵茵发出了最放荡的嘶叫。
“鸭也有鸭的运气。”高茵茵把自己摊在床上,白晰的肌肤裸露在外面,陈维杰用贪婪的目光扫视着。
高茵茵的手在自己身体上游走了一圈,对陈维杰说,“知道吗?这样的一副躯体,如果让姓柳的那小子无端的享受,我会恨我自己一辈子的。我得找一个配得起享受它的人。”
她咯咯的笑了起来,在陈维杰脸上用力捏了一把:“希望好运能一直陪伴你。”
“我会尽力讨好我的好运气,让它舍不得离开我。”陈维杰终于明白,这个喜欢被自己压在身下肆意蹂躏、百般践踏,荡妇一样的女人,内心隐藏着多么强大的欲望--肉体的欲望无法遮挡她强烈的自我欣赏,和对自己的占有,包括对男人的占有,对金钱的占有,对权力的占有。这种占有,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占有,而是一种更广阔的占有。
“我喜欢的就是你这一点。"高茵茵拍拍陈维杰,看明白了陈维杰的眼神,"很多男人其实根本不懂得女人。女人内在的潜力要比男人大的多。女人活在这个世上之所以不够精彩,完全是因为缺少男人欣赏。尤其是缺少好男人的欣赏。尽管你认为我是个可怕的女人,但你知道我可怕的位置。”
“我是欣赏你的好男人。"陈维杰色迷迷的看着她,"欣赏着你的强悍,欣赏着你的疯狂,也欣赏着你的欲望。”
“不。"高茵茵摇了摇头,"真正会欣赏我的好男人不是你。”
“难道会有别的男人比我更欣赏你吗?”陈维杰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内心十分紧张。当一个人习惯于某种生活时,即使再多的诱惑,也失去了意义。更何况,高茵茵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诱惑。无论是财富,还是美貌。无论是肉欲,还是地位。高茵茵具备了一切女人该有的,和不该有的。
拥有了高茵茵,就等于拥有了一切。
陈维杰第一次为一个女人担心。他从来没有担心过失去一个女人会怎么样。总是因为身边有太多的女人而烦恼。
现在,一个高茵茵就够了,他不再需要这个世界了。高茵茵就是他全部的世界。
“你不用担心。"高茵茵叹了口气,"有一个男人,是真正欣赏、懂的我的男人,可惜我们错过了时空。”
不但错过了时空,而且成了敌人。如果说我们两个可以携手,甚至可以摧毁整个世界。高茵茵经常这样对自己说。
当她听到柳俊贤去世的消息后,悲伤的流下了眼泪,不是因为柳俊贤的离去,而是感受到了孤独。从小到大,她一直敬佩和欣赏柳俊贤。也曾经羡慕和嫉妒沈芸。因为她嫁给了一个最好的男人。
在高茵茵来说,柳俊贤就是最好的男人。
至于那个叫做信河的傻小子,高茵茵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
高茵茵在父亲临死时,牵着高茵茵的手,交到柳俊贤的手里,她感受到了柳俊贤手里的温度。从那时起,高茵茵就明白,她的心已经死了。
“俊贤,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像亲生女儿的一样照顾。”高茵茵的父亲说。
“我会的。"柳俊贤一副慈父般的模样,"我一定会像亲生父亲那样照顾她。”
柳俊贤的确做到了慈父一般。他完全信任和纵容高茵茵。在信河出事的时候,甚至连公司里最机密的文件都交由她来处理。
因为柳俊贤和高茵茵的父亲达到了一种默契:公司的一切,将来都是属于柳信河和高茵茵的。他们注定了会成为一家人。
没有人知道,会有一个叫真爱的女孩突然出现。
也没有人知道,高茵茵内心里深处的秘密。
如果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却无法放手,那么只有毁灭一个人:自己,或是所爱的那个人。
有一种人,往往选择毁灭自己。这是大多数。
有一种人,却偏偏要选择毁灭对方,这是绝少数。
高茵茵就是绝少数中的一个。
那天的谈话中,柳俊贤终于看清了高茵茵那一层层杀气中无法遮挡的强烈的爱欲。
柳俊贤明白了对手的位置,立刻起而反击。
“俊贤。"沈芸担忧的说,"怎么会是她呢?不可能,你会不会是弄错了?她只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女孩。何况,她的父亲已经去世,她怎么可能会要一间公司呢?”
她想要的不是一间公司,而是一个人,一个她永远也无法得到的人。因为无法得到那个人,所以就要摧毁他。
当强者面对强者的时候,只有当另一个强者还处于弱者位置上的时候,直接掐灭他成为强者的可能,才是最有效的方法。一旦让另外的强者遇到适合的土壤,才意识到自己的危险,一切都悔之晚矣。尤其是站在对面的强者是个女人的时候。
如果他选择守护,而不是出击,可能就不会是现在的处境。高茵茵常常这样想。所有的强者在面对比自己更强大的强者的,所能做出的第一反应就是尽力一搏。所以,往往更容易受伤。正像狂风扫到之处,树木选择顽强的站立,便会被拦腰折断。
而小草会及时的俯下身子,紧贴地面。当狂风过后,一样可以骄傲的做着小草。
大树有大树的格言,小草有小草的骄傲。
柳俊贤是一棵树,他注定了不会成为小草。
维纳斯旅行社因为强大的资本注入,成为了台湾第一间旅行社。而高茵茵则成为维纳斯旅行社的操盘手。
伸宏旅行社的业务量大副度的下滑。尽管柳俊贤拼尽全力,也无法阻挡它的没落。
“俊贤,算了吧。"沈芸看着日渐憔悴的柳俊贤,担心的说,"我们就收手吧,就算早点退休好了。”
“不。”柳俊贤拒绝了沈芸的请求,拿出年轻时的拼劲来,准备跟高茵茵决一死战。
投标一次次的失利,大量贵宾转投到维纳斯旅行社。
当看到柳俊贤亲自己充当导游时,沈芸哭了。
“俊贤!只要你好好活着就好。钱已经够我们下半辈子的生活了。”
“太太,还是赶紧叫老爷住院吧,老爷又昏到了。”陈妈不止一次这样说。
柳俊贤不肯住院。
他不是害怕失败,他也不是不能承担失败的后果。他曾经失败过很多次。
他害怕的是输给女人。
尤其是一个那样强烈爱着自己的女人。
抛弃周雪琴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犹豫过。尽管周雪琴陪同他经过了那么多风风雪雪,陪伴他一起走过了最艰难的岁月。他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男人,只有当一个女人可以达到匹配这个男人的时候,男人才能展现出自己最精彩的东西来。周雪琴疯疯癫癫的形为,不是柳俊贤造成的,而是周雪琴自己造成的。
所以,沈芸的及时出现,成就了柳俊贤的另一段精彩。
现在,柳俊贤要完成生命中的最后一次精彩。
只有柳俊贤自己知道:流尽最后一滴血,才是最后的精彩。他将成为高茵茵生命中永恒的精彩。
他做到了这一点。
维纳斯旅行社开始步入了正规。公司大量招收新的员工。
“茵茵,为什么要招收新员工呢?"陈维杰不解,"我们的人员并不需要补弃啊。”
高茵茵笑了:“现在的世界很大,难道我们只能停留在台湾?”
原来是这样,公司上下都齐声欢呼起来,向往着更广阔的明天。
一些人的担心也慢慢的放松了,投入了新的生活中。
招收的新员工得到了最好的培训。他们很快便可以独挡一面,成为维纳斯旅行社的主力。
这时,原来的伸宏旅行社跟过来的导游,因为种种不同的理由,陆续离开了维纳斯。当詹尼斯最后一个离开的时候,他用不解的目光看着高茵茵,希望高茵茵给个理由。
“为什么?”詹尼斯一脸的困惑。
高茵茵推给他一叠钱,只说了一句:“你辛苦了,这是你应得的。”
“富星的昨天,是伸宏的今天;我不希望伸宏的今天,是维纳斯的明天。”有一天,高茵茵再一次享受了陈维杰全方位的服务之后,懒洋洋的说。
“不会再有第二个高茵茵的。"陈维杰笑她太紧张,"难道你以为所有的人都可能成为高茵茵吗?”
“会有第二个赵匡胤吗?"高茵茵大笑,"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从此天下太平。虽然他们没有机会成为第二个高茵茵,但我不想每天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每个帝王登上大位的第一件事,功臣们就应该自己告老还乡,享受荣华富贵去,要不然帝王们当初的那个落魄模样都在你眼里了,帝王们怎么能拿得出威严来呢?好比朱元璋一样,他在台上装模作样的发号示威,胡大海丢出一句来:'靠,耍什么威风?你被人家吓得尿裤子的时候,还不是我胡大海一把斧子救了你这条小命?'朱元璋那威风还耍的起来吗?”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陈维杰哈哈大笑,"原来我们茵茵熟读历史啊。我念的书,可都烂肚子里去了。”
“不是烂肚子里去了,是烂到别的女人肚子里去了。"高茵茵取笑他,并恶狠狠的望了他一眼,"不要暗渡陈仓,小心我剪了你那玩意儿,让它再也兴旺不起来。”
“她根本没空打理我。"陈维杰说,"见到我也不是开心,也不是不开心,反正就那样,一天到晚的工作、工作,好像只有工作才是她的人生。”
“信河那样的烂小子,居然也会有人喜欢,为他痴迷成那样。"高茵茵嘲笑说,"信河不是也喜欢她吗?又没人反对,干嘛不痛痛快快的结婚呢?”
“结不了。”陈维杰说。
“啊?”
陈维杰把周雪琴的事情讲了一遍。
“哼,柳信河真是个晦气到顶的人,这世上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都能发生在他的身上。如果他不是这么晦气,我说不定也愿意当他的少奶奶呢。"高茵茵冷笑说,"不过是走了一个母亲吗?难道走了一个母亲,人生就从此全完蛋了吗?”
高茵茵的母亲也很早就去世了。高茵茵的母亲去世之后,高茵茵痛哭过一场之后,再也没有哭过,而把全副精力投入到了学习当中。
没有人照顾我,我就开始自己照顾自己。高茵茵对自己说。
高茵茵的父亲去世的时候,高茵茵只是流了几滴眼泪,就送走了父亲。
生下我却抛弃了我,把我交给别人来照顾的人,为什么要为他哭泣呢?高茵茵望着父亲的尸体时,就是这样想的。她恨自己的父亲。恨他这样早早的走掉,把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丢下不管不问。
“你当了柳家少奶奶,那我不就完蛋了吗?"陈维杰在她身上摸索了一把,"那就不能享受这般好的待遇了。”
“要不然说鸭有鸭的运气呢。"高茵茵嘲笑说,"事情也差不多了。你不应该为我补办一个婚礼?难道就这样睡一辈子?女人最幸福的日子应该是结婚那天吧。”
“是。"陈维杰兴奋的说,"这是我的荣幸。”
“算了吧。"高茵茵打掉他的手,"再过几年,等事业稳定一下,我也应该退居幕后,安心的做家庭主妇,生养几个小孩子,替你们陈家传宗接代,我相夫教子。”
陈维杰当然不相信高茵茵真的会退居幕后,但依然很开心的说:“你真是世上最好的女人。”
伸宏旅行社宣布破产。
这是信河接手伸宏旅行社的第一件事。
“信河。"沈芸责问,"你答应过爸爸说会守护他的心血的,为什么他刚刚离开你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是。"信河脸色灰暗,"如果不申请破产保护,我们什么也不会留下。”
伸宏旅行社在遭到高茵茵的重创之后,受到了一轮强大的世界性经济危机的影响,终于走向了末路,要想起死回生,除非神仙转世。
“至少还可以保住这套房子,"信河环视着四周,"妈至少应该有个处身之所,妈为了爸半辈子,爸不能什么也不给妈留下。”
“可是你……”沈芸有些懊恼,觉得自己还是看错了信河。
“有妈在,有房子在,就有信河在,有信河在,爸爸的心血就在。"信河郑重的说,"今天结束了这一切,明天才会有新的开始。”
沈芸惊讶的看着信河,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不认识他了。
“是。"信河面对着沈芸,沉重的说,"只要有希望,一切都不会结束,一切才可能重新开始。”
信河再一次回到大陆的时候,周雪琴的坟墓周围已经成了公墓,许多已经长眠于地下的人聚拢在这里,享受着安静舒适的生活。大片的树木,整齐的灌木,遍地的草坪。小鸟快活的歌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