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守诚带着老板娘和信由第一次回到了海边。
“真的决定去大陆?”爷爷眼睛里闪出泪花。
“是,爷爷。"何守诚回答说,"这样做,也可以帮助很多人。”
在守诚准备离开的时候,爷爷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递给何守诚一个很旧的信封。
何守诚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张很多年前的照片。
“你照着这个信封上的地址,找一下照片上的两个人。”爷爷用一种异乎寻常的口气吩咐,看得出,照片上的这两个人,在爷爷心目中有很重的分量。
“爷爷,这个是谁呢?”何守诚看着照片上,一个乡村的农妇,抱着一个小男孩,企盼的眼神眺望着远方,似乎是在盼望着什么。
“你去找找看吧,她的名字在照片的后面。”爷爷说完,也没跟守诚道别,转身进到里屋去了。
“是,知道了,爷爷。”守诚收好照片。
“爸爸。”何守诚走了之后,何光年走进了房间。
“是的,她们应该还活着。既然我还活在这个世上,她们一定也会活着。”爷爷第一次显出老态来,一直以来,他总是表现出很有力量的模样,即使现在这个年纪,他依然是海边捕鱼最多的渔人。
“如果是那样,爸爸打算怎么办呢?"何光年在乎的不是她们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难道你想离开妈,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里吗?”
爷爷抬头看着何光年。
“我离开她们已经四十多年了。”爷爷含着泪光。
“就算我可以跟你回去,妈呢,妈怎么办呢?还有守诚的妈妈,她们已经长眠于地下,难道我们就忍心把她们抛弃在这里吗?”何光年盯着爷爷。
“光年。"爷爷痛苦不堪。往事一幕幕的出现在面前,一个纯朴的农妇,总是抱着一个男孩,立在村口,等他回来:"天赐,快叫爸爸,爸爸回来了。"那个叫何天赐的小男孩就会大叫起来:"爸爸!"每次当他离开家的时候,那个农妇就会叮嘱他:"早点儿回来,千万要趁天亮,现在兵荒马乱的,天一黑,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呢。”就算是天亮,也一样有数不清的麻烦。爷爷清楚的记得,他被抓走的时候,太阳正好还在头顶上,明晃晃的刺眼。一群跟他差不多年纪的男人,个个肩上扛着箱子,拿着枪的士兵跟着后面,不住的恐吓着。
“这个人会是谁呢?"真爱拿过那张照片,反复的看着,"是爷爷的亲戚吗?”
“应该是吧?”何守诚模棱两可,他现在的注意力不在照片上,那张照片上的人是谁,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的了。
“真爱。"守诚忽然问,"你是不是爱上柳少爷了?”
“啊?"真爱看着何守诚,"哥哥怎么突然对这件事也会感兴趣呢?”
“哦,我只是了随口问问。柳少爷不是去美国读书了吗?你怎么没有跟他一起去呢?本来你们现在应该已经结婚了。”
何守诚说到这里的时候,看到老板娘身体明显的颤抖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他自己提出来要去读书,然后就去了。”真爱本来巴不得出现这样的结果。当信河真的就这样离开的时候,真爱觉得自己很失落。
“没有给你留下什么话吗?”老板娘的语声在发抖。
“没有,说走就走了,很突然的决定。哦,对了,哥,就是那天从你们家离开之后,他忽然哭了起来,把车子停在半路上,哭得很不像样子,还说了一些莫明其妙的话,害的我差点儿见报呢。"真爱抱怨说,"这个臭小子真是不像话,那天他根本没有什么事,却骗了哥哥。”
“是不是你带他到我们家去的那天?"老板娘变了脸色,看着何守诚,"他有看到什么吗?”
何守诚一脸迷茫,想了半天,也没记起有什么很特别的令信河起疑心的地方。
“没有。”守诚坚定的摇了摇头。
“也真的应该没有。”老板娘周雪琴叹了口气。
不错,何守诚的太太,正是柳信河的亲生母亲周雪琴。
真是命运造化,谁也不会想到,何守诚娶了周雪琴,真爱却爱上了信河,信河是周雪琴的儿子,而何守诚,却是真爱的哥哥!
周雪琴那天除了那块卡通表,什么也没有带走。在他们家里,是不会再找到一丁点跟柳家有关系的物品了。
真爱订亲那天,周雪琴已经怀了孕,看着肚子里渐渐长大的孩子,周雪琴对柳家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
或许有一天,信河也将学会俊贤那样,嫌弃自己,遗忘自己。周雪琴看着那块卡通表的时候,对自己说。已经十几年了,现在的他,也应该早就成家立业了。对于一个母亲的记忆,早已成为了过去吧?
这样想着,卡通表渐渐的对她就失去了吸引力。因此,当何守诚说真爱要订亲,自己却拿不出像样的东西送给妹妹时,周雪琴就想到了自己的卡通表。
想不到,一只卡通表,竟然引出了这样一连串的麻烦。
这是幸,还是不幸呢?
如果不是卡通表,那么,信河可能现在已经跟真爱结婚了吧?那样,将来总有一天会见到的。自己的儿子该如何称呼呢?
“你怎么了?”守诚看到周雪琴的脸色十分难看,赶紧询问。
“没什么,只是有些头痛。"周雪琴揉了一下,"最近有些疲惫,可能是太累了。”
“恩,"何守诚明白她内心的苦闷,"你好好休息一下吧,一切都会好的。”
当真爱协助哥哥一起成立了中爱征信社时,周雪琴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
“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何守诚开始担心起来。
“不要紧,没什么的。"周雪琴坚持要留下来,"你现在还很忙,信由还得人照顾,我多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有一天,当何守诚回到家的时候,没有看到周雪琴出来开门。
信由蹲在地上,饿的直哭。
“大嫂!”真爱慌了。
“雪琴!”何守诚打开所有的房门。
周雪琴倒在厨房里,看样子是想给信由找点吃的。手里还拿着一包已经打开的牛奶。
“雪琴!”在医院里,何守诚哭的泪人一样。
周雪琴睁了睁眼,看了一眼真爱,指了指,似有满腹的话要说。
“我知道,我会做到的,放心,雪琴,我答应你。”何守诚明白周雪琴无法用语言表示出来的意思。
周雪琴含笑而逝了。
“哥,"真爱觉得很奇怪,不明白大嫂去世前,为什么会对自己特别关爱,至少她应该最担心的是信由吧?毕竟他还是一个那么小的孩子。但是她为什么会对自己特别关心呢?"大嫂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真爱。”何守诚看着这个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守护了这么久的妹妹。如今由他亲口说出令妹妹伤心难过的话来,何守诚真是不忍心。
“哥,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的呢?”自从安葬了大嫂后,何守诚似乎一直有话想对自己说,但每次都是吞吞吐吐的,好像不知该怎么开口才是。
“真爱,你过来。"何守诚终于张了口,"你好好坐下来,哥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事呢?"真爱看到何守诚一本正经,非常郑重的样子,很是害怕,她忐忑不安的在何守诚对面坐了下来,"哥想说什么呢?”
“真爱,你不能爱信河,更不能嫁给他。”何守诚艰难的说出了这句话,这是他一生当中,最痛苦的时刻。
“为什么?"真爱觉得难以理解,"既然哥哥可以娶大嫂那么大年纪的女人,怎么会阻止我和信河呢?”如果说是因为信河出身豪门的缘故,连柳俊贤也没有反对过,哥哥为什么又要反对呢?
“就是因为哥娶了大嫂的缘故,所以你才不能嫁给信河。”何守诚痛苦的低下了头,双手抱住,不敢看真爱那双清澈的眼睛。
“为什么哥娶了大嫂,我就不能嫁给信河呢?”
“因为信由是信河的亲弟弟。”何守诚说出了令他最煎熬的话,这一刻,他恨不得天立刻塌了下来。
“信由、信河?亲弟弟?”真爱一时糊涂了,没分清这之间有什么联系。
“大嫂就是信河的亲生母亲。”何守诚终于清晰的说出了这层关系。
“啊?"真爱头疼极了,"大嫂怎么会是信河的母亲呢?这怎么可能呢?哥,你一定是弄错了!”
“没有错,"何守诚终于说出了最艰难的话,抬起头来,看着真爱,"还记得那只卡通表吗?”
“记得。"真爱说,"那只卡通表后来被信河赖了去,非让我给他不可,还说以后会送给我别的东西来补偿呢。”
“是,"何守诚点了点头,"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并不是他赖你的去。那是他从小就玩着的东西,是他母亲在德国为他特意订做的。”
“天。"种种景象交替出现在真爱的眼前,"怪不得信河见到那只卡通表会昏了过去,信河的爸爸见到之后,也站不住了,摇摇晃晃的呢,原来他们都认识那只卡通表啊。”
“是的。”
“大嫂、信河、母亲……哥!"真爱尖叫起来,"怎么会这样呢?”
真爱的脸上痛苦的扭动着:“哥,你一定是骗我的,一定是骗我的,是吧?是不是因为大嫂去世了,你太伤心难过,把所有的事情都弄错了?”
“真爱。”何守诚像往常一样,准备在妹妹最痛苦的时候,给她拥抱,给她温暖。
“滚!"真爱用力的推开了他,指着他大骂起来,"你为什么要娶那么大年纪的一位大妈呢?台湾所有的女人都不能使你满意,非让你娶一位大妈吗?”
“真爱,我很抱歉。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何守诚试图安抚她。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真爱一面后退着走到门边,一面指着何守诚说,"你不是我哥哥,不是!”
“真爱!”
外面下起了雨,真爱打开门,冲进了雨幕。
守诚刚要冲出去拉真爱回来,信由突然醒了,大声的哭喊起来。
守诚眼睁睁的看着真爱冲进了雨幕。
大雨滂沱,真爱全身湿透了,但她没有想到要找一个地方避雨,她只想雨更大些,更猛烈些。
“这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真爱发了疯一样的咆哮着,"他们都是骗子,都是骗子!”
雨突然停了。
不,不是雨停了,只是打落在真爱头上的雨停了下来。
“哥哥!”真爱意外的看到陈维杰正撑着一把伞,站在她的面前。
“真爱。"陈维杰体贴的扶她站了起来,"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下吧,这样下去,你会生病的。”
真爱有气无力的被陈维杰扶上了车:“哥哥带团到大陆来了吗?”
“唔。”陈维杰仍然不置可否的唔了一下。
在一家商店里,陈维杰替真爱购买了一套衣服,送真爱到了一家宾馆:“你先好好在这里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情,明天再好好说。”
陈维杰还体贴的吩咐宾馆给真爱送来晚餐,并提醒明天早晨要记得送早餐。
陈维杰还是像从前一样的迷人。恍惚中,真爱似乎回到了过去。好像陈维杰仍然是她唯一喜欢着的男人。
真希望一切都能够回到起点。
真爱一个人,坐在床上,默默的流着眼泪。这个世上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竟然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老天为什么要这么捉弄她呢?
信河一定是明白了所有的事,所以才决定去美国读书。其实,或许他并不是想去美国读书,只是想逃避现实而已。
信河!真爱忽然替信河担心起来:他会不会受不了这个打击,发生什么意外呢?
这个念头强烈的在真爱脑海中滚动,使她越来越害怕,越来越担心。
“我要去美国!”真爱被自己的念头吓坏了。
即使去了,又能怎么样呢,该怎么去面对他呢?真爱颓然的倒在床上,该怎么面对他呢?如果可以面对,信河又怎么能远走美国呢?因为母亲的离开,信河基本没有离开过那个家,总是觉得外面的一切都那么可怕,常常一个人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肯出门。
现在,他却一个人去了美国那么遥远的地方!
真爱就这样想着、哭着,不知不觉中睡了。
当真爱醒来的时候,发现陈维杰正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
“哥怎么会来呢?”真爱惊讶的问。
“昨天不是我送你来的吗?"陈维杰笑了笑,"我让服务生给你送早餐过来,发现你还没醒,就吩咐他晚一点儿送过来。”
陈维杰拨通了电话:“现在可以送过来了。”
“先生太太早。"服务生推开门,送进餐车来,对陈维杰打招呼说,"你们需要的早餐已经送过来了。”
“好,谢谢。”陈维杰付了小费给他,服务生礼貌的告辞了。
“无论如何,先把早饭吃了吧。”陈维杰劝真爱。
“哥今天不用去忙吗?”真爱坐了下来,刚才那服务生的称呼令她想到了信河,有一次,她不是也被误会是信河的太太吗?
“不用。"陈维杰看了看外面,"他们结束了,领队已经带他们回了台湾。”
“哦,是这样。"真爱吃了一口饭,"哥怎么没回去呢?是因为还有别的事吧?”
“是啊,"陈维杰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是因为担心真爱,怕真爱病倒呢,万一真的那样,有谁来照顾真爱呢?”
真爱抬起头来,惊讶的看着陈维杰。
“我昨天见过哥了。"陈维杰说,"哥给我打过电话,知道我刚好在大陆,因此已经把事情全都告诉我了,希望我能帮助你。”
“原来是这样。"真爱落寞的说,"原来是哥拜托你的。”
“是啊。"陈维杰说,"如果哥不告诉我那样的事,我怎么敢走近真爱呢?”
真爱在陈维杰的眼睛里看到强烈的火焰。
“为什么不敢走近呢?”
陈维杰似乎很冲动,抓住了真爱的手:“不记得我对真爱说过,有很想结婚的念头吗?一直以来,只有真爱才是真心喜欢我,爱我的。当爸爸生意失败后,我就知道,那些女人只不过是逢场作戏,并不是真心实意喜欢我的。那时候,我才明白,只有真爱心里才有我。不管是什么样的我,真爱都是喜欢的。所以,就有了结婚的念头。”
“哥为什么现在对我说这些呢?"真爱痛心的看着陈维杰,"如果早点儿说这些话,就不会有那些烦恼了。那天我告诉哥说,要跟信河订亲了,哥说恭喜我,我伤心透了,觉得哥从来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那时候我一无所有,能给你什么幸福呢?"陈维杰说,"信河少爷是台湾有名的富家子弟,我怎么能够阻止你嫁入豪门呢?”
“哥,不是那样的,那时候我根本不在乎他是什么人家的儿子,我只想喜欢你。”真爱情绪有些激动。
“我爱你,真爱。”陈维杰动情的说。
“哥!”真爱咬着舌头了。
“我爱你,真爱。”陈维杰轻轻的吻了真爱一下。
真爱头一阵晕眩,一重又一重的打击让她分不清是非了。
我心里究竟爱的是谁呢?真爱这样想着的时候,眼泪就忍不住了:即使爱上了信河,又能怎么样呢?谁也改变不了现实。信河就这样一走了之,不是已经表明了态度吗?
“哥!”真爱难过极了。
“真爱,放心,哥会永远在你身边,永远陪伴着你,呵护着你,不会让你再伤心了。”
陈维杰趁势抱住了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