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没见过象你这么无礼的人!哪有押着人来看戏的!”我气哼哼的瞪了他一眼。回头张望客栈方向,暗道:坏了,不屈肯定还在后墙等着呢。无奈船越滑越远,渐渐驶离展记客栈。
花魁比赛是当地第一大戏,吸引了不少围观的人,一些有钱人不喜跟闲杂人等挤在道边观看,于是,江面上便出现了上百艘坊船密密麻麻停伫在附近,场面很宏大,加上岸边铺天盖地的红灯笼挂得到处都是,映得江面一片通红,与妙歌美曲连成一气,将这一带渲染的如同过年般热闹。
展记船开到离赛事台不远处的地方停下,我无心听歌,也没有听歌的心情,手拄着下巴兀自生闷气。展鹏飞眼望着戏台,一脸平静的样子,完全不象在欣赏节目。侍卫端来一壶酒和两只酒杯,展鹏飞亲自为我倒上,然后问道:“黄姑娘对我好象有成见,不知道在下哪里做的不对……”
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没趣地说:“你做得非常好,可以说好到无可挑剔。”
“那为什么黄姑娘对在下不理不睬?”
我将视线转回到他脸上,嘲弄的笑:“想知道原因?那要怪你有一双跟展骗子相似的眼睛!”
他抿嘴微笑,从容道:“黄姑娘,据我所知,展天鸣对你不错哪!从前你一直称他为展大哥的,怎么,现在展大哥变成展骗子了?我有点为他叫屈啊。”
“哼,他还叫不屈,他设计骗我签下婚约书怎么不说了!”我气呼呼地辩道。说到这儿,脑海突然一道灵光闪过,我想起那日康王爷派秦侍卫老远给我送信,好象提到过借据的事,可惜没说完,就被展逸赶来打断了。再后来,在晚宴上,展逸几经打断秦侍卫的话头,似乎有意不想让他说什么似的。突然,我恍然大悟,这分明是展骗子精心策划的骗局!不然,康王爷又怎么会派专人老远为我送信呢?这下,我全想通了,心里的火更大了。
“哎呀呀,那是他十分喜欢黄姑娘才这样做的。要知道,心仪黄姑娘的人太多了,他也是一时心急,不得不出此下策呀。"展鹏飞笑呵呵的替展骗子说好话:"黄姑娘,你认识展天鸣的时间不短了,可曾见过他慢待过你?"见我摇摇头又说:"他给你安排最好的留芳苑,从全国各地搜集奇花异草供你观赏,还帮你请来一流的专家帮你建盖新宅,一心讨你欢心。这些不值得你感动吗?”
“展大哥人不错,可他不该骗我!”
“如果不这样做,你会心甘情愿嫁给他吗?”他反问。
“不会。"我想也不想地说道。他点点头,淡然一笑:"这就是我想问的原因,你可以对沈不屈有说有笑,象亲兄弟一般,为什么唯独对展天鸣抱着排斥之心,从前的你不是这样的,这其中有什么原因吗?”
“……”我没有说话。
他站起身来悠然长叹:“黄姑娘,我知道你现在面对着三个男人,沈不屈本份厚道武艺不凡;康王爷谦谦君子正直仁义;展天鸣精明老练,富可敌国。这三个人都是好男子,但是能够一心一意保护你,给你稳定生活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愿意拿毕生财富,一颗专心专情的人待你,为什么你不肯接受呢。”
他知道的还不少呢?我疑道:“这跟康王爷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把他扯进来?”
“没关系?"他惊讶地反问:"据我所知,他非常中意你,甚至跟展天鸣表示要公平竞争……难道康王爷从没跟黄姑娘提起过?”
“提起过什么?"我不解地问。展鹏飞释然一笑,"啊,那就算了,撇开康王爷不说,你觉得沈不屈是展天鸣的对手吗?他一介武夫,全无谋生技巧,他能给你一个安稳的生活吗?”
我被他问的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黄姑娘,在下只是帮你辩清事实,决断权仍在你手中。在下一直不解的是,你为什么不给展天鸣一个机会?”
为什么不给他机会?我默然不语,想起那次山林遇险的事。多么紧急关头,他却在意康王爷的安危,当时我看在眼里是什么滋味,在他眼中,我的命不如王爷的命贵重值钱吧。我无力的笑,低声道:“曾经有个机会摆在他面前,是他没有珍惜……”
展鹏飞停下脚步,怔怔的看着我,许久,才声音低沉地问:“……所以,你选择了沈不屈……”
我没有说话,将头转向看台方向。他默然的坐到我对面,也看向同一方向,此后,我们再也没有交谈。
深夜,热闹的花魁赛终于结束了,街头围聚的行人渐渐散去,江上船只也随之减少,一个时辰后,街上落得人影零丁,只剩下几盏红灯笼孤单吊在树上--
而我们仍在江中唯一的船上各自想心事。
终于,展鹏飞作了个手势,船夫将船划向客栈岸边。
一直等在岸边的沈不屈看见我们回来,焦急的迎上来。趁船快要靠岸时,我开口对展鹏飞道:“其实我也很遗憾,如果没有山林遇险一事,其实我是喜欢展天鸣的。可惜,展天鸣拱手将机会让给了沈不屈……”
船只靠岸,展鹏飞先行上岸转身伸手给我,同一时间,沈不屈也朝我伸出手。我想也不想的将手递给后者,跳上了岸。
晚上,我躺在床上左思右想,隐约觉得自己此去似乎正中某人的圈套。尤其一直陪在我身边的青衣侍卫,人虽不露声色,却对整个行程运筹帷幄,让我挑不出半点漏洞,展天鸣手下有这种厉害人才,那他本人更何等了得,岂是我能对付的了的?不行,不能按他们的计划去傲龙山庄。
我悄悄下地,打开房门,果然不出所料,门口有侍卫在把守。侍卫朝我拱手行礼:“黄姑娘,有事吗?”
“没事!”我没好气的哼道,关上门。
防我溜走?那我也要走!我快步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扇,周围悄然无声。这是客栈二楼,翻到外面可以踩着一楼瓦砖跳到后墙马棚处。不知沈不屈是不是知道在那儿等我。我攀出窗外,轻手轻脚关好窗,正要开溜。突然, 耳畔响起一个含笑的笑声在低声问:“请问黄姑娘要去哪儿呀?”
“你少管!”我想也不想的顶回去。
呃?不对?我突然僵住了!刚才的声音……
猛然回头,正迎上一张笑眯眯的俊脸,有人俯身站在我身后。刚才的话是他凑到我耳边说的。
乍见身后有人吓得我心扑嗵跳了一下,忙朝后退去。脚下一时没站稳,打滑了一下。他手疾眼快连忙伸手扶住我,“当心!”
原来是展鹏飞!他似乎对我的举动早有预料,偏偏要死不死的守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一声不吭守在女孩窗外,不是君子所为,你没安好心!”我气道。
他轻笑,“被人发现行迹,恼羞成怒了吧。不过,你误会了,我可不是故意守在你窗外的。”
“骗人!难不成你坐在屋顶吹风?”
他侧过身去,我的视线落在旁边摊开的餐布上,上面摆着几盘点心水果还有酒壶酒杯等物,天哪,他竟然坐在屋顶吃酒赏月?我有些不敢相信!
他呵呵一笑:“反正我也睡不着,索性从窗里出来,坐在这边吹吹风,思考点事情。怎么?黄姑娘也出来赏月吗?”
我愣了一下,心虚的嘿嘿笑,“是啊,也奇怪,走了一天路,居然会睡不着。”
他晶亮的眸子含着隐隐的笑意,“正好,我们一起坐下来喝喝小酒,欣赏夜景如何?来来--”他很自然的拉起我的手,带向餐布旁坐下。
跟他一起喝酒,鬼才会有心情!他一松手,我马上离开他,没趣道:“算了,陪你喝酒,我不如回屋睡觉。”
“请便。”他耸耸肩,无所谓的笑。
我轻哼,转身从原地跳回屋内。合窗的一瞬间,我看见他在空旷的夜空下自斟独酌,月色笼罩下的他身影显得那么孤单寂寥。看到这儿情景,我不由想起李白在诗中所形容的那句:举杯邀明月,对酒成三人。可是,我感觉不到饮酒人的潇洒与孤傲,有的只是漫长寂莫和说不出的感伤。
奇怪,我为什么会在意这个人。摇了摇头,合上窗户。
清晨,马车队要上路了,展鹏飞又变得神采飞扬的出现在队首。他笑呵呵的冲我道:“黄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很好呀。有人在窗外叮叮当当奏了一夜的安眠曲,睡得好极了。”我没有什么好气,翻身上了马。
他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出城之后不久,平坦的平原地带逐渐变成曲折的山路,马车队沿着官道一路前行,驶入山林地带。这条山道两侧都是密集集的树林,听说经常有山贼出没,打这边经过的客商通常选择白天通过这一带,到了晚上,这条道就变成车少人稀,人影伶仃。敢在入夜时分毫无畏惧的踏入山林道路的唯有傲龙山庄的人。别人是悄然无声的迅速穿行,生怕途中出意外,而展家侍卫们则相反,不缓不急的拖着队伍慢行,他们无惧来自任何地方的袭击。车队一行几十人浩浩荡荡穿行其间,除了林间的鸟鸣声接二连三划破空寂的夜空,属车队发出的铃铛声最热闹。
展鹏飞举目四望,拉住马僵绳,“今晚走不出山林了,不如我们就在此地过夜吧 。”
展逸一溜小跑过来,就地安排生火做饭扎营等事项。一通忙碌后,车队留两人放哨,其它各自各帐休息。展逸安排沈不屈跟侍卫们在一个帐内休息,被沈不屈拒绝了,他坚持守在我帐外,展逸无奈,只好由沈不屈自便。
展鹏飞听说后,显得有几分不悦,他在我帐内东拉西扯给我讲各地见闻消磨时间,讲到很晚,发现沈不屈仍没有离开。这下,他没了谈兴,悻悻告辞离去。我送出帐外,笑眯眯的朝展鹏飞招手,亲眼见他入帐,我来到沈不屈身边鼓励的拍拍他肩道,“辛苦你了,进来吧。”
“蓉儿早点睡吧,我在外面守着就行了。”
“只是陪我聊聊天而已,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我硬叫他进帐。
沈不屈只好依言跟进来,一进门就在门口处盘腿坐地, “我坐在这儿。”他选择了一个离我床铺最远的地方。
我有些好笑,沈不屈太好老实了,因为顾及我名节晚上从不敢进我房间。见他如此,我索性盘脚坐在他旁边,故意拿深情款款的眼神注视着他,果然,他开始觉得不自然了,脸红红的将头转向另一面。
我扑哧一下笑了,手指点点他:“喂,你是不是怕我?”
“……不怕。”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堂堂男子汉连这点勇气都没有?”我嗔道,有意拿话激他,他该学学展天鸣那种不落俗礼的洒脱才是。
沈不屈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低声答道:“现在,蓉儿已经不是原来的蓉儿了……”
我听愣了,“为什么这样说,我还是我啊。”
他郁郁的摇头,声音听起来那样不开心,“我不该建议叫蓉儿向傲龙山庄借钱,没想到一纸借据,把蓉儿的一生搭了进去。”
怪不得出城之后,他一直很沉默。原来他这件事而耿耿于怀,感到很懊悔。
我释然一笑,尽量放柔语气,道:“你不要自责嘛,谁也没有想到措据里有玄机,我们都上当了……”
他摇摇头,情绪依然很低落,"以后,我怕是该叫你展夫人了……
听到这儿,我不高兴的打断他的话,“谁说的,我不同意,这纸婚书就无效。我就不信它能支配我一生!"见他很不开心,我口气软了下来,轻轻拉起他的手:"不屈,我还是你的蓉儿啊,从始至终从来没有变过。你知道我的身份和秘密,这些事情我没有跟第二人说起过,因为,我相信你能守住这个秘密,就象守护我一样……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啊……”
他不敢相信的抬头看着我,半惊半喜的问:“我是你最信任的人……”
我点点头,送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来自未来,才不乎这里的俗礼和规矩,你要知道,两个人永远厮守在一起才是最最重要的……”
当我说到这儿,沈不屈黑漆漆的眸中闪烁起惊喜的亮光,信心似乎回来了。
我还要开口说什么,突然沈不屈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我收声,侧耳倾听。好久,才听到一阵细微的声音自帐外传来。一道鬼鬼崇崇的身影贴着我帐子在移动--
可鬼,这个展鹏飞,竟然跑来听壁角!我气愤之极,轻手轻脚走到身影旁,摸出靴子内的匕首准备下手。
咦?不对,这身形跟展鹏飞有差异,难道是别人?我手法极快的一下子将帐布划开一道缝,一把揪住那人扯进帐内,压他在地上。“你是谁?”我用刀尖指着那人的眼睛,冷喝道。
此人四十岁上下,留着一把络腮胡子,身穿平民布衣,不是傲龙山庄的侍卫!
他被我气势汹汹的态度先吓的怔住了,发现我是女孩时,不怀好意的嘿嘿笑起来,“原来遇上了一位小美子,身手不错啊。”
“少说废话!信不信我把你眼珠挖出来!"我厉声道。"你是谁?”
他面无惧色的鬼笑:“美人打这儿经过,没听说绿林阎王这名号?我就是行无影草上飞的……”说到这儿,他突然扣住我手腕翻身而起,没等我意识到发生什么事,只觉眼前旋转,转眼间我便被他压在地上,头被撞的生痛!
他手掐在我脖处,色迷迷的笑:“有礼了,小美人……”
他的话才说了一半声音突然嘎然截止,一只锋利的刀子正架在他脖子上,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位来客显然注意力全放在我身上了,没有注意到旁边黑暗处还有一个人存在,沈不屈轻而易举便将他拿住了。这边的动静到底将值夜的守卫吸引来,有人跑去通知头目,得到讯息的展鹏飞、展逸匆匆赶来,见我无事,他们松了口气。
偷袭者被带到外面,绑了起来。
面对展鹏飞严刑审问,他闭口不谈,色迷迷的视线直在我身上兜转。过去展记商队经常从这里经过,有几次受到过不明人士的袭击,展鹏飞怀疑这个人知道些真相,想逼他说出林中其它消息。侍卫从那人身上并没有搜出什么赃物,显然没等动手就被人发现了。
偷袭者许是见惯了风浪,竟然跟展鹏飞对抗了一个时辰左右,论胆量和耐力似乎不象普通盗匪。
站在旁边观看的我迟迟不见有结果,顿时失去耐心,手持匕首架在那人脖间,威胁道:“你不跟我们交待,是不是想跟刀子沟通沟通?”
他咧开口嘴,一通大笑:“我生来就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老子混了这么久绿林,可不是吓大的!想杀就杀!”
我顿时没了主意,看向展鹏飞,展鹏飞想了想,点头道:“他若不说,就对我们没有用处。”
“好极,那我就无须跟他客气了。"我手持匕首在盗匪眼前晃动,拖长音慢悠悠的说:"你今天可走运了,我这把快刀杀鸡宰羊,还从来没有杀过人,不知它杀人够不够快。”我在他面前演示刀子的锋利程度,将侍卫一把长剑切断。而盗匪依然无所畏惧。
这时,展鹏飞差人取来一个小包,召我上前,“黄姑娘,这是我家大人从海外高价买的一支火枪,价值连城,要送黄姑娘作防身之用的。刚好,现在可以借他试试这把火枪性能如何?”
“那一定是好枪呀!”我高兴的打开一看,哗!好贵重的东西啊,枪体镶嵌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珠宝,太漂亮了。同时,心里多少有些疑惑,这样一把超华丽的枪真有人用吗?
我将信将疑的接过火枪,看了那边满不在乎的盗匪一眼,小声问展鹏飞:“真的要杀了他?”不是吧?
他笑着点点头,“旦试无妨。”
天哪,平时只是口头显威风,真让我杀、杀、杀人……我举起枪,瞄准距离五米开外的目标,心不住的哆嗦,手指好吃力的扣动板机。只听咔达一声,子弹没有出膛。
盗匪的表情不那么嚣张了,也不笑了。
展鹏飞见射击失败,上前帮我把火枪整调了一下,“弹卡在里面了,现在好了。”
我接过枪再次瞄准,扣动扳机,又一声咔达声,又放空枪了。
我不乐意的叫道:“这什么破枪呀!能不能用啊!”
展鹏飞接过抢,耐心的给枪作检查,这时,那边的盗匪沉不住气了,神情变得很紧张,眼睛一动不动紧盯着我手中的枪。等火枪一些正常后,我最后一次瞄准欲射。
“等、等一下!”
终于,面色转白的盗匪再也沉不住了,扑嗵一声跪在地上,抱住展逸的脚大声求饶,“求求你,你还是一刀杀了我吧,大哥!这太他妈的吓人了!”
展逸踢了他一脚,“那你就老实交待,把你知道的绿林内幕都交待出来。不然,折磨你的办法有的是,肯定让你生不如死!”
“我……我说,我全说!”
最后,展逸把他拎到另一边审问去了。展鹏飞笑着拿从我手中拿走枪,我不给,非要试射不成。展鹏飞便双手抱胸等在旁,我瞄射树枝间一只鸟兴冲冲扣扳机,只听咔达一声子弹又卡壳了。我忍不住叫道:“这是什么破枪啊,连子弹都打不出来,还价值连城呢!你买上当了吧?”
展鹏飞抑制不住的笑声从口中溢出,“我说的价值连城是指枪身上那颗红宝石价值连城,说的可不是枪哟。”
“什么?那这枪?”
“本来枪里是有弹的,我怕你玩枪时出事,就把里面的子弹换掉了,所以……”
他说到一半不说了,我马上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了,气哼哼的接口道:“……所以子弹是打不出来的?”
他笑眯眯地点头:“黄姑娘好聪明!”
聪明个鬼!我火上来了,忍不住叫道:“你竟然拿这种破枪给我!给我子弹,当心我在展骗子面前告你啊。快给我……”他笑着摇头,转身便走,我忙追上去。
他笑呵呵的跑起来,我就在后面穷追不舍,非要他交出那几枚子弹,于是,一路狂追出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