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天,太阳已经离北回归线很远了,就算热乎乎的眼泪刚出来,只要一离开眼眶,立马在冷空气里变得冰凉。
尽管花九顶着一张被烫伤的脸哭了一个下午,也还是没能挽留住她心里认定的第一个朋友。
邹时和黄娇娇是相同时间到来和离开的,黄娇娇拿着体检报告走掉的时候,邹时正风风火火的从楼梯跑上来,着急忙慌。
“花师傅我来晚了我来晚了,你怎么了?”邹时声色焦急,一进门就看到花九哭得不成样子,而“老熟人”魏与舟正蹲着在给花九擦眼泪。
“你给我放开她!”邹时急了,仿佛魏与舟是如何欺负了花九一样,一把推开半蹲着的魏与舟。
“花师傅你看看我,我是邹时,你怎么了呀,不要哭了,我来了我来了,有什么事有我顶着花师傅你不要怕。”邹时看着花九通红的脸,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伤了。不仅想起花九二哥的事情,心里一紧,料想花九应该是因为烫伤想到家里的事了。
魏与舟被推开,不急不恼,站起来,“黄娇娇刚走,花九舍不得,你别劝了,越劝越哭。”
邹时一听,站起来,“黄娇娇?黄娇娇来了?哪儿呢?走了?走哪儿去啊?我怎么没见着?”
邹时标志性的一连串疑问愣是把魏与舟对邹时成绩年级第二的怀疑上升到了顶点。
“我说,黄娇娇要去波兰并且直到成年都不会回国了你不知道吗?”魏与舟半歪着头说。
“不……不回来了?”邹时显然被震惊到,一瞬间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花九依旧在啜泣,黄娇娇走得迅速且不留其他任何消息,让她受不了,手里紧紧攥着黄娇娇给她的纸条,几乎变形。
整个科室里寂静得只能听见花九的啜泣声,那个下午,冬天见不着太阳的西南地区,多了一个伤心的人,同一时间正飞往波兰的飞机上,也有一个无法快乐的灵魂。
花九不知道什么时候哭累了,闭着眼睛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泪痕都还挂在脸上,眉头紧紧锁着,像是做了个不好的梦。
“黄娇娇……她有留下什么话吗?”
“什么话?噢,给了花九一张纸条,还是现场写的。”
邹时看了看沙发上睡得不安稳的花九,转过头,换了个话,“你怎么认识黄娇娇的?”
“父母辈是同学。”魏与舟回答得简单,一顿,“黄娇娇走的时候托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话?”邹时瞳孔放大。
“多护着点花九,以及你们还是一辈子的青梅竹马。”
邹时沉默了,他跟黄娇娇在同一个幼儿园认识,一起读大班,一起毕业包括一起读小学,算得上是大半个青梅竹马。如今其中一个说走就走,对于邹时来说,不仅仅是少了一个朋友那么简单,更是失去了心中的一个位置。
“她就这么走了?”邹时像在自言自语。
魏与舟看了邹时一眼,没说话,只是起身到了花九的沙发旁边。
“我知道你醒了,我们要换药了,起来吧。”魏与舟轻轻说。
炽白的灯光打在花九烫红的脸上,加上一双哭红的眼,更添几分伤心。
“花师傅,醒了?能睁眼吗?我是邹时。”邹时三两步跑过来,“到底谁把你脸弄成这样的?”
花九不说话。魏与舟站在旁边拿起药膏准备给花九上药,邹时却一把抢过,“我来。”
魏与舟一掀眉,后退半步,“既然你来那我就先走了,别谢我,做好事不留名。”
邹时转头瞟魏与舟一眼,眼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花九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又酸又疼,感觉喉咙肿了出不了声。展开黄娇娇塞给她的字条时,花九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大滴大滴的掉下来。那还是邹时第一次看到内敛寡言的花九哭得如此伤心。
展开的字条秀上了黄娇娇专用的端正笔迹,即使临时写的也能看出这句话可能在当事人心里很久了——
“万事顺意,心想事成。”
短短八个字,拉扯了两个不同性格的少女情怀,只有花九知道,这两年来,黄娇娇要舍弃多少才能同意他爸去波兰。
人们常说少女情怀总是诗,花九比一般人更懂得黄娇娇心中的诗意,在燥热的夏天里,那张被念反写着“S-Z-”的字条,被黄娇娇自此带到了波罗的海,再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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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往花九脸上泼的水?”邹时第二天一大早把陈露堵在了教室门口。
陈露难得没有扬起高傲的头颅,半低着头,一缕头发从耳边滑落搭在下颌,显得无辜且委屈。
“我……不是故意的……”
邹时心中升起闷火,他不知道哪里招惹到陈露,每一次遇到她总是让花九受到这样那样的伤害。
邹时深吸一口气,鼻尖红红的,拳头不知是冷的还是急的,狠狠地攥了一下,“陈露,你听好了,我邹时再强调一遍——我不想因为我的一些有的没的事让我身边的人受到影响和伤害,有什么事情我们单对单解决,不要扯进来任何人,好吗?”
邹时自认为很压制了内心的气息,尽量用比较稳定的语气说话,谁知陈露抬头不可思议的望着他,“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我跟花九无冤无仇我不可能那热水泼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泼到她,莫名其妙她一挺身就到前面来了,我一失手……”
陈露讲不下去,因为邹时眼里充满了对她的不信任让她感觉她的解释好像一个笑话。
邹时见陈露没说完话,沉默着,一时间两人气氛有些凝固。
半响,陈露抬眼,“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伤害别人,如果我对你的喜欢给你和你身边的人带来伤害了,那么对不起,我错了。”
陈露睁着大眼睛以极其认真的口吻对邹时说,让邹时一时措手不及,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走吧,我要升初三了,我不会来找你了。”陈露补充道,脸转向一边。
邹时心里落下一块石头,转身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陈露瞥见邹时上楼背影,想起她劝陈里潇的那句话:“第一眼不喜欢,无论再看你多少眼,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他们这个年纪,谈喜欢和爱显得太单薄,但以最单薄感觉去探索未知的朦胧,才是青春张扬的阳光灿烂日子。
邹时转身离开的那刻,脸上的热气一下子蒸红了耳朵,对于男生的晚熟,邹时深有体会,以至于后来长大后的邹时再想起来这段时光时,他很感谢陈露,那个女孩教会了他什么是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