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邹时起了个大早,把平生最能催人起床的招数都用上了。
什么憋气啊,抓头发啊,滚下床啊之类的通通使了一遍才彻底让自己清醒过来。
邹时妈一看儿子起那么早,说,“儿子,天还早呢,再睡会儿。”
邹时半睁不睁的眼耷拉着,“妈,多给我做两份早餐,我饿。”
邹时妈一听,只觉得儿子现在在长身体,于是做了很多放在书包里让邹时带到学校去。
邹时一路上哈欠连天,背着黄娇娇和林胖子的食粮奔赴去学校的路上。
到了四楼后,一拐角,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邹时打着哈欠,拿出钥匙走过去,却猛然被靠在门里面的人吓一跳,这一下可算把邹时的瞌睡给吓醒了。
“哎哟我的天,谁呀这是。”邹时大叫。
等到看清楚后,邹时疑惑着脸,“是你啊,花天酒地。你怎么来这么早,吓我一大跳。”
邹时重新给花九喊回了花天酒地这个外号,一点也不觉得生分。
花九没回答,而是把身后的门让出来等着邹时开门。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来这么早干嘛。”邹时打了一个哈欠说道。
“习惯了。”花九轻轻开口。
“这样啊。”邹时打开了门,“那你还真不懂得睡懒觉的美好,一觉自然醒,醒来就吃饭,吃完打游戏,打完再吃饭,吃完再……”邹时说着说着就快唱起来了。
花九从他身边侧身走过,书包照例剐蹭了一下邹时。
“诶,花天酒地。”邹时看着花九的书包,说,“咱们同款厚重大书包诶。”说着把背后的包露出来给花九看。
“为了给他们俩带早饭我真是辛苦我这俩小肩膀了,一辈子都没背过这么沉的书包,我倒要看看我这辛勤的劳动饭他们吃的香不香。”邹时把书包一扔到桌子上就开始念。
花九整个过程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收拾书包里所有的书,在课桌里码得整整齐齐的。
“我的天,花天酒地。”邹时惊叹,“你把所有书都背回去了?”
“行。”邹时撇嘴竖起大拇哥儿,“你真行,我真佩服你们这些祖国花朵稚嫩的肩膀,那将来扛起的那绝对是祖国的希望。”
花九把最后一本书放进课桌,半转过脸,轻淡的说,“你快吃饭吧,别说话了。”
邹时一噎,看了看花九的背影,闭上嘴,从书包里拿出早饭,咬了一口面包,含糊的问,“花天酒地,吃了吗?没吃吃点?”
花九没转头,说,“谢谢你,我吃过了。”
“吃过了也再吃点,我妈今天做的可多了,他们俩绝对吃不完,还浪费。”说着把牛奶和面包放在了花九的桌上。
花九看了一眼邹时放下的东西,轻轻说了声,“谢谢。”继续看书了。
“嘿,狗屎。”黄娇娇应声而来,一进门先问候了一声邹时。
邹时眯着眼,“黄大脚,来这么早干什么,大清早的来害什么人。”
黄娇娇拉着书包带走过来,“你以为我想,以前都是我开门,我来得早习惯了。倒是你,抢了我的活儿还在这儿悠哉悠哉吃早饭,你可真行。”
邹时哼的一声,“说得好像我多愿意当这个锁匠一样,以前这个点我还在床上躺着呢,你们能睡懒觉就托我的福吧。”
“哎哟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你。”黄娇娇撇着嘴,“我早饭呢?”
“这儿呢。”邹时用眼神指着面前一排的早饭,“自己挑一个。”
“你家开早餐店的啊,狗屎。这么多,你一个人吃的完嘛。”
“这不还有我们林胖子嘛,嘿,林胖子过来。”邹时朝门口刚进来的林胖子喊道。
林胖子一听,眼睛一眯,颠儿颠儿的跑过来,一看邹时面前的早饭,两眼放光,“呜呜呜,大邹,你太好了,给我准备了那么多,真够意思,呜呜呜呜。”说着把邹时面前一堆早饭全抱走了。
邹时转头黄娇娇说,“看见没有,这也是祖国未来的栋梁之才,以后天塌下来,就靠我们林子庞同学撑着呢。”
黄娇娇一听邹时又在胡扯了,立马转过身去,两耳清净。
又是一堂数学课,自从数学老师上节课批评了花九后,花九就不太敢抬头和老师直视了,但上课又要认真听讲,所以花九一直把目光放在黑板,半点不移到老师的脸上。
“行了,今天的知识点讲完了,来做两道题。”数学老师把粉笔一放,“书上第四页,课后练习题一,下课前做完。”
同学们纷纷开动起来,花九一刻也不敢耽误,埋下头仔细做题。
等到下课铃响起,数学老师一声令下,“课代表马上把作业本给我收起来抱到我办公室。”
同学们倒不慌,可花九不行。虽然上课仔细认真听了讲,但一到做题又不会了。眼看着要收作业本了,花九还有两道题没做。
老师说完就出去了,课代表立即出动,到每一排第一个同学那里收作业。
花九着急得汗都出来了,看着空着那两道题,尽管下笔飞速但还是来不及——组长已经过来催了。
“花九,你快点,我们组就差你了。”
花九一刻也不停,却还是抵不过组长和课代表的催促,眼看着课代表的手就直接来收花九的作业本了。
突然一只手横插了进来,邹时笑嘻嘻看着女课代表,“哇塞,谭婷,你今天马尾扎得挺好看啊,你用的什么洗发水啊头发这么柔顺。”
叫谭婷的数学课代表被邹时一顿猛夸,有点不好意思,“就是平常的洗发水,超市买的。”
邹时一听,“是嘛,叫什么名字啊,那个牌子的。”
谭婷想了想,“我忘了,你干嘛,要去买吗?”
“是我妈最近想买洗发水了,但一直在纠结牌子。我看你用的挺不错的,就想问问你用的哪款,好给我妈一个参考。”
谭婷一听,“那我回家看看明天再告诉你吧。”
邹时嘿一声,“是嘛谢谢,你人真好。”
在邹时和谭婷一顿闲扯的功夫,花九已经快做完了题。等到谭婷反应过来自己是来收作业的,花九已经把本子交给了她。
谭婷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收走了花九的作业本立马抱起作业跑到办公室去了。
花九一顿赶作业,心情现在还没平复下来,看了邹时一眼,发现他在课桌上没事转笔。
花九转过身,撕下一张纸的一角,写上“谢谢”两个字放在了邹时的课桌上。
邹时打开一看,停下转动的笔在上面写字递了回来。
花九打开一看,几个字密密麻麻堆成一团——“小场面,我说过我会帮你解决问题的。”
花九低头,把字条塞进了课桌里。
可花九心情并没有变得很好,因为下午的日子对她来说更难熬。她现在还没跟爸妈说老师要见他们,今天中午是最后的时限了。
中午回到家餐馆里一贯热闹,外婆又“演”起了平常的戏码。
“快点,人家这桌子的土豆丝好了没有。”
花九妈妈在里面回答,“好了好了,已经在炒了。”但通常这个时候还没下锅。
外婆就会对催菜的那桌客人讲,“快了快了,你看已经下锅了马上了。”
这样做的原因一方面稳定客人焦躁的情绪,另一方面是提醒花九妈妈忘掉的客人点单的菜。
花九一进去,有一桌客人刚走。花九自然走过去收拾残余的碗筷放进洗碗槽里。
“爸爸。”花九一般喊爸爸的时候不好好喊,嘴张得很小,很快速的念了过去,听起来就好像说了一个“八”。
花九爸爸侧过脸看着女儿,手上洗碗的动作不停,“什么事?”
花九一只手拉着上楼的栏杆,说,“老师让你去学校一趟,今天下午。”
“开家长会啊。”
“不是,就让你一个人去。”花九说,身体晃来晃去眼神躲闪。
花九爸爸把刚洗好的一叠盘子递给里面的花九妈,说,“行,我下午就去。”
得到爸爸的回应,花九一溜烟儿爬上楼梯上楼去了。
下午的课花九上得惴惴不安,她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老师要跟爸爸说些什么。
黄娇娇看花九坐立不安,有些担心,问,“花九你怎么了?”
花九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失态,摇摇头,“没什么。”她向来不愿意给别人徒增烦恼,这一点也随了她爸。
第二节课快上课时,花九终于透过窗子看到了她爸的身影。花九向老师示意后赶紧跑出去。
“爸爸。”花九喊住他爸往前走的脚步。
花九爸回过头来,问,“你们老师办公室在哪儿啊?”
花九一指,花九爸什么都没说直直走过去了,弄得花九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在走廊外面等着。
时间焦灼滚烫的跑着,眼看着放学的铃声已经响了,同学们一窝蜂一窝蜂的收拾书包从教室里走出来回家。花九站在走廊外面,等待着爸爸和老师谈完自己后出来。
“花九,你不回家吗?”黄娇娇背着书包问。
“我等我爸爸。”
“哦,那我先走了,下周一见。”
“好。”
黄娇娇前脚刚走,邹时后脚就出来了,一看到花九也是一句,“花天酒地,不回家吗?”
“我等我爸爸。”
邹时没像黄娇娇那样走了,转而向花九走过来,“你爸爸不是来找我的吧。”
花九看了他一眼,“不是,是来找我的。”
“也是哈。”邹时一噎,“你是他亲女儿嘛。那你爸爸知道你脸上的伤是我弄的吗?”
花九低下头,踢了踢地上飘来飘去的一块儿碎纸,说,“我自己磕的,没有你的事。”
邹时一把拍在花九的肩膀上,“哇塞花天酒地你真够意思,下一周我给你带早饭就这么定了。”
花九正想本能拒绝,邹时下一秒变了脸,“你爸爸出来了。”
花九赶紧走过去,面色凝重,走到跟前时花九才听老师说,“那花九家长,我们今天就谈到这儿。花九这孩子其实很不错的,多跟孩子交流交流,相信花九会越来越好的。”
花九一听这语气就知道老师肯定把数学重点拎出来跟爸爸讲了,永远都是这样。
花九低着头跟在爸爸的后面,一言不发。花九爸爸倒是笑容满面,对这个沉默内敛的女儿想找点话聊,说,“老师说让你好好努力,说既然你家里有个榜样就跟着学习嘛。”
花九听着,毫无疑问榜样指向的他哥哥花锡。只是花九没想到在她自己的学校里,老师和她爸爸都能一如既往聊到家里成绩优秀,品德高尚的哥哥花锡,匪夷所思里又带着一丝了然。
优秀的人被善待是天生的特权。
花九坐在爸爸的摩托车后座上,吹着暮昏凉爽的风回了家。
晚上一般来吃饭的人少了,花九一个人在楼上呆腻了就跑到人行道的凉椅上坐着,看着人来人往的脚步,发呆。
花九隔壁的隔壁家是一个小商店,里面是对母女俩在经营。花九从村里上来了这么久,还没有接触过店主的女儿,因为那个小女孩从来只对着电脑,在现实里只是收钱找钱,然后转身又对着电脑噼里啪啦的敲。
在商店的隔壁,是一家营业厅。通常花妈妈让花九充话费就是去那儿,里面也是一对母女。女儿只比花九小一个年级,所以花九和她比较聊得来。
营业厅的隔壁住着一对老夫妻,老大爷时常打开自己的店门办理发店,可老大妈不许。原因是老大爷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怕给客人削秃了。老大爷为此跟老大妈吵了好几次,每一次必大动干戈,一动起来整条街的人都得过去劝架,通常是劝完后自己关着门在里面继续吵。
老夫妻理发店旁边也是一家门市商店,花九最喜欢去那里买东西,因为那个阿姨人很好,每次看见花九都会笑而且会经常跟花九打招呼。但花九每次买东西都得悄悄咪咪的去,原因是一旦被这边的母女商店发现后,暗地里的一顿嚼舌肯定少不了。
花九家餐馆左边隔着一个门市的地方,是花九家的老对手,是一家同性质的餐馆,也是一家夫妻开的,他们还有一个儿子在读高中,和花锡一样,只不过成绩不好。虽然花九外婆常年是他们为敌人,但相处这么些年以来也没发生多大矛盾,并且外婆常年在外炫耀自己的外孙,尤其是花锡考上那所最好的高中实验班后,花九外婆一发不可收拾,整天看着花锡笑得合不拢嘴。
和花九一样,母女商店的女儿想要吃饭后,如果不点花九家的菜,跑到对手餐馆那家点的话,花九的外婆同样会在背地里暗暗嚼一下舌根,这弄得花九替母女商店怪不好意思的,毕竟她们家买东西也会去别的商店啊。
但花九也不能说外婆这样不对,她其实有点害怕外婆的眼神,一横下来天都要暗一半。
“阿九吃饭了。”花妈妈在店门口喊。
花九走进去端菜坐下,还没动筷先仰头望着电视。她家的电视因为要给客人看,所以架得很高,每次看电视必仰头。
“老花,今天她们老师说什么了。”花妈妈坐在旁边问。
花爸边啃着骨头边说,“没什么,就是叫花九好好学习,把花锡当作榜样努力跟进。”
“哟,老师还知道咱们花锡呢。”
“我一说云江高级中学实验班,她们班主任就说那挺好啊,让妹妹跟着哥哥多学习学习,争取初中了上个好初中。”
花妈妈在一旁点头,望着仰头看电视的花九,“是啊,阿九得多努力争取上初一中啊。”
“诶,那不一定。”花爸爸颇有指点江山的意味,道,“虽然这初一中是初中里面的王牌学校,但离咱们这儿不远的初三中是近两年的后起之秀啊。虽说它刚建没多久,但人家实力已经赶上初一中了,要我说,花锡读了初一中,花九就去读初三中嘛。”
花妈妈一听分析得有道理,说,“那初三中招人的标准高不高,我怕到时候万一报了没报上,那岂不是抓瞎。”
“我今年可听说这初中招人没有标准了啊,是按地域划分,你这一头哪儿到哪儿全部给我到初一中读,那一头哪儿到哪儿全部到初三中读。我们这块儿啊,正巧属于初三中的划分。”
“是嘛。”花妈妈脸上爬满了笑容,“哎哟那可真不错,总算不按照成绩了。”
“当然了,这是义务教育,当然不能全看成绩。”
花妈妈盘算着,“还有一年多时间,我看啊这初三中确实是个不错的,阿九你觉得怎么样?”
花九仰起的头放下,扒拉两口饭,转移了话,“妈,我明天去新华书店看书。”
“行,你去吧,要买什么书给哥哥说,让哥哥带你去,顺便给你参考参考。”
花九点点头,继续低头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