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也来捞鱼啊。”邹时晃荡着湿漉漉的裤腿走过去,岸边细细尖尖的小石子总算有了用武之地,邹时一步一步走过去宛如足疗,疼得他龇牙咧嘴。
花九轻转过头,按住塑料瓶的嘴灌满了江水,“不是。”
邹时走近花九,指着身边一堆瓶子,说,“那你这儿怎么这么多塑料瓶,难不成你家停水了?”
花九稍看了一眼邹时,注意到他脚下光溜溜的,顺便转移了话题“你最好穿上鞋,这里有碎玻璃,会扎脚。”
邹时蹲下来,看着花九一瓶一瓶的把塑料瓶灌满,也不说是干什么用的,心里的好奇更加抓耳挠腮。
“你还没说呢,你灌这么多瓶水干什么,你提得回去嘛,小姑娘家家,细胳膊细腿的。”
“帮别人的。”花九装满最后一个瓶子说道。
“谁呀?”邹时一步步追问,可劲儿刨根问底。
“你不认识。”花九给了一句,斩断邹时的话。
一般到这个时候一个人不想对话了,另一个人应该知道聊天结束,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玩儿去。
可邹时跟个“没眼力见儿”的一样,一把抱起地上灌满水的塑料瓶,兴冲冲的朝花九喊,“我帮你搬上去吧,这码头的梯子这么长,你一个女生肯定搬不动,到时候还得来回跑多麻烦。”
“谢谢你。”花九自然脱口而出,眼看下一句“不用了”即将出口。
邹时抱着水一溜烟的上了梯子,几步后转身,像极了对姑娘吹口哨的小流氓,说,“就当我报答你为小鱼儿找了一个新家,快走吧。”
花九愣了两秒,看见邹时手里半瓶水中游荡的鱼,随即了然,蹲下身抱起剩下的水瓶,抬脚跟上了邹时。
码头的梯子很长,上上下下的务工人员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行色匆匆。唯独邹时和花九,两个小孩抱着一摞摞的水往上走,格外的引人注目,尤其是邹时光着脚丫,在地表温度接近四十度下一步步上楼梯,也赚够了人们的眼球。
花九在身后看着邹时倔强的步伐,知道他快走不动了还在硬撑,三步两步赶上他。
“还有六十步,你继续加油。”也不知是花九精准的计算还是她毫不走心的加油,邹时一下子卯足了劲往上冲。
“没事儿修那么长的梯子干啥,还修得这么陡,我看你,是存心要搞我。”邹时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逐渐被林胖子化。
好不容易上了岸,邹时满额头都是汗,花九也不例外。
“往哪边走啊。”邹时气喘吁吁问花九。
“过马路,一直到对面。”花九说着首先下了公路,身影从容,一看就是走过很多次的人。
相比之下邹时显得畏手畏脚,刚放出去的脚又收回来,半天也没找到一个横穿马路的点儿,在原地干着急。
倒也不是邹时不会过马路,只是这马路有点复杂。
面前一个大转盘,围着转盘来往三个车道,也就是加起来一共六个,因为转盘,所以有些车道有拐弯,没有红绿灯大家都是你过了我过,一条道上要过的话另一条道就得停下来跟着等,加上路况复杂,车水马龙,邹时更不敢轻易下脚。
他看了花九一眼,对方似乎用眼神在询问他为什么不过来。
“那个什么,花九你先去对面等我吧,别站在路中间,不安全。”
明明自己才是最怕的那个,还不忘提醒花九注意安全,邹时这种行为着实让花九感到好笑。
于是花九转身头也不回的过了马路,往对岸走去。
邹时咽了咽口水,抱着好几瓶水在马路边观望。呼啸而过的小汽车大客车包括自行车让邹时下不了脚,虽然几次跃跃欲试想要过马路,但下一秒立刻被尖声喇叭给叫了回来。
邹时被喇叭晃神的一瞬间,热气蒙眼的狭小视野里瞧见花九正从马路对面过来。
不知是汗水进了眼还是热浪太重迷了眼,此时迎面而来的花九在邹时眼中,宛如一个杀敌归来的将军,热浪在她身后晃成一麾披风,驶过的车掀起一阵尘灰,擦边角的风撩开花九的短发,清浅的眉毛和眼睛组合成淡淡的表情,轻扫过来往的车辆。
邹时胡思乱想期间,花九已经快速来到他面前,二话不说接过邹时怀里的水瓶,单手抱在腋下,另一只手顺便拉起邹时的衣裳,生生领着邹时过马路。
此时的邹时好像完全没有意识一样,任由花九拉着他走,脚下仿佛踩的不是四十度的沥青路。
花九一路领着邹时走,跟贪吃蛇一样,四处避让。等走到了对面的人行道,花九立刻松开了邹时的衣服。
“你还好吗?”花九看着邹时晃到天外的眼神。
“啊?”邹时反应,“哦哦,还好,我,我就是不……不太适应……”邹时把“害怕”两个字都写到了脸上嘴里却换了成了“不太适应。”
花九蹲下抱起放在街边的水瓶,说,“这里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没有红绿灯斑马线和交警,司机和行人都要“见机行事”。”
邹时慢慢反应过来,哦了一声,随即也蹲下身帮花九搬水瓶,这一次却被花九制止了。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谢谢你。”
“嗨,没事儿,我都上来了,送佛送到西呗,还有多远?”
花九顿了一下手,也没说什么,指了指不远处绿色的灯牌——绿森宾馆。
“啊?”邹时不解,“为什么……这些……干什么的,为什么还要……”
花九摇头,“前台姐姐让帮忙打的,我不知道。”
邹时抿抿嘴,望了一眼身后花九家的餐馆,说,“你家人放心你一个人去那个地方?”
花九抬头,第一次做出了较大的疑惑表情,反问道,“为什么我家人会不放心。”
“可电视新闻里报道了好多宾馆诈骗,打架,赌博,斗殴的事情啊,你不怕吗?”
花九抱起水瓶,“我没有遇到过我不知道。”说完往前走去。
邹时一溜烟儿跟上,喋喋不休,“我看电视上说里面会有不定期的坏人,说不定你哪一次就碰上了可怎么办?”
花九也不知道邹时在担心些什么,絮絮叨叨的样子像极了外婆,“那……你就少看点儿电视。”
“……花天酒地,我认真的。”
花九转过身,宾馆灯牌光亮打在邹时脸上,极其绿,“我也没开玩笑啊。”
说完立即两步并做三步跨上阶梯往门口走去,邹时吃瘪,赶紧跟了上去。
花九抱着水瓶进了门,前台姐姐这次终于不再是冷漠脸了,但也没有很和善,反而眉头皱得更紧了,从花九手里接过水瓶就让她赶紧走。
“给,你的劳务费。”
花九愣住,没接,说,“你今天没有点餐。”
“不是说了是劳务费吗?拿了赶紧走,快快快,别站着了。”前台姐姐很不耐烦的说,似乎有什么东西很紧急。
“叮铃铃——”前台电话响了。
前台姐姐赶紧和善了脸接起,一边弯腰点头赔不是一边说,“到了到了,马上给您送到房间里。”
放下电话,前台姐姐从里面出来,拿起角落的篮子把所有的水瓶装了进去,一提,直接重重砸在地上——太重了。
“我跟你一起抬。”花九主动上去搭手,却被前台姐姐打了一巴掌在手上,“不是让你赶紧走嘛,快走吧,别站这儿了,回家去。”
花九还没说什么,邹时从身后站出来,说,“你打她干什么,花九只是想帮你。”
前台一看又出来一个小孩,眼神顿时有些慌乱,连推带搡的把花九和邹时往外推,嘴里小声又快速的念,“快走快走,赶快回家。”
正值推搡之际,身后走廊里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动静极大,一秒后声音伴随关门声砸响,“水呢?我要的水呢,妈的,怎么还不来,老子等了多久了。”
前台姐姐一边推俩小孩一边高声喊,“来了来了,已经来了,您先等会儿我马上给您送过来。”
走廊里空间较小,男人说话声显得浑厚,“不用了,老子自己来。”说着从走廊里出来一个男人。
花九和邹时还没出去,直接被男人看到了。那一瞬间男人眼中一亮,里面又熄灭了,假装漫不经心的说,“这俩小孩谁啊?”
前台姐姐赔笑道,“是别人家的,他们爸妈正喊他们回去吃饭呢。”
“哦。”男人闲散的用粗大的手指敲击柜台,对前台说“你把这些东西搬进我房里吧。”
“好的。”前台姐姐应着转过身对花九使了个眼色,一切如常。
邹时看到前台姐姐的眼神瞬间明白过来,拉着花九的手腕说,“你妈喊你回家吃饭喊了很多遍了,再不回去她要下来找你了,走吧。”
花九被邹时拉着,转身的那一刻突然被身后的男人叫住。
邹时猛然提高了分贝在花九耳边说话,拉着花九仿佛没听到男人叫他们似的,而是像大门口走去。
谁知身后的男人一个箭步冲上来,身体一斜,挡住了邹时和花九的去向。
男人笑容可掬,看了一眼花九身后装满水的水瓶,说,“这些水是你打的么?”
花九抬眼直视,面不改色,“不是,是前台姐姐打的。”
男人摇摇头,“我没问你是谁打的,只是问你是不是你打的水。”
花九摇头,“不是。”
男人直起身子,人高马大的身影顿时挡住了门口的大半亮光,上下打量了一眼花九,随后转向邹时,目光落到邹时光溜溜的脚上。
“你看你这位朋友都没穿鞋,肯定是刚从江边回来吧,而且你们身上有股江水的味道,我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