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高不见顶,山脚下有座朱仙镇甚是繁华,家家户户都以杀猪为生。
天色刚亮,张屠夫那粗旷的声音就划破天际:“哪里来的乞儿,大早上在老子门前挺尸!”
苏三睡得正香,感觉有人在踢他,不耐烦地说:“都说了不去,什么野鸡大学!”
“吆喝,睡老子门前还不耐烦呢!也不打听一下你老子姓什么。”
张屠夫一脚将睡着自己门前的小乞丐踹飞了出去。
苏三横躺在地上,捂着肚子,缩成了个虾子,痛得发颤。
“艹你麻痹的!”等他抬眼打量四周,彻底懵逼了,土黄色的街道,青砖瓦房,木雕的大门,身穿古装的老男人,自己黝黑如鸡爪的手。
“看什么看,还不快滚!”张屠夫恶狠狠地喝斥道,满脸横肉将眼睛挤成了一条缝,说不出的阴狠毒辣。
“滚你麻痹!”
苏三抄起手边下雨时用的垫脚石朝张屠夫砸去,也不管中没中,然后撒腿就跑,连跑了半条街,身后杀猪般的惨叫也逐渐远去。
不是不跑了,而是这副身体底子太差了,才千把米就汗流浃背,两腿像灌铅一样,苏三凭着意志朝前跑,刚才那人一看就不是善茬,落在他手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两旁的房舍倒飞,一路烟尘四逸,苏三一口气奔出了朱仙镇,沿着前人踩出的草路蹒跚前行,出了汗,浑身散发着浓郁的臭味,两胯间粘哒哒的,苏三弯着腰,低着头,双手杵着膝盖,气喘吁吁道:“受不了,得先找地方洗洗,没累死先臭死了!”
苏三理了理脏乱的长发,抬眼望去,四野群山环绕,正值盛夏,路旁草木疯长,苗草离地九尺,万里碧波氤氲,苏三顿觉心旷神怡,视野开阔,长啸一声。
“啊”
余音缭绕,胸中积郁之气一声而尽,说不出的痛快,惊起远边无数山鸡野彘,飞禽走兽,他那个时代哪里见过如此自然风光,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一步三跳,魂穿之事暂时抛在脑后。
苏三本名苏灿,在家排行第三,上头有一兄一姐,家境富裕,又是老来子,养得娇气了些,自己高考成绩不咋地,还看不上人家野鸡大学,在家闹了半个月,就是不去,气得苏老爹恨不得踢回去重造,一口一个小五爪猪,苏三啪着一声刮上门,蒙头见周公去了,那知一觉醒来天翻地覆!
日头高起,晒得火辣辣的疼,苏三沿着小溪寻到一个池塘,约莫足球场大,水中央荷叶玉立,四下青萍散播,正有一老妇在池塘边浆洗衣裳,苏三尴尬地等了会儿,老妇抬头问道:“乞儿作甚?”
那老妇年才半百,头发已是全白,抬头看人,眼光浑浊,满脸皱纹,一望而知是一个饱经疾苦的老妪。
苏三心中转了又转,才道:“天气炎热,想洗个澡!”
老婆婆停下手中棒槌,笑道:“你洗你的,我洗我的,老婆子什么没见过!害什么臊。”
苏三越发尴尬,脸红道:“你洗完了,我再洗!”
老婆婆不应,烊怒道:“你这乞儿好不识趣,你现在洗了,趁现在太阳大,老婆子替你将衣裳浆洗干净,晒半晌就干了,你也好度日”
“谢谢婆婆~”
苏三幡然醒悟,也不再矫情,将破布澜衫脱下,递给老婆婆,纵身跳下水中游了会儿,老婆婆将他那件破衣衫搽上皂角,反复揉搓漂洗数次,将四周水色染成了黑色,才露出青色的底子,足见其原身邋遢。
苏三在一旁细细地将浑身污垢戳洗干净,露出苍白的肤色,面容甚是清秀,和他有七八分相似,就是枯瘦了些,苏三自我安慰道,鸟上无毛,最多也就七八岁光景,白赚了十几年,说不定还是个仙侠世界呢!
苏三朝老太问道:“小子初来乍到,敢问婆婆此地是何方地界。”
老婆婆笑呵呵地说:“你却不知,此地原名野猪肆,六百年前,有一头赤目金光彘在此脱凡,临走时撒了一泡臊尿沉入地下,每逢九月初九重阳日,天地阳气大盛,便会将那尿臊蒸发出来,引得八方山林中的老彘寻味而来,年年如此。那时节,正是老彘膘肥体壮,杀一日挺常人一年劳苦,遂有山民来此聚居打猎,子子孙孙,形成如今的朱仙镇。”
苏三浮在水中闻言目瞪口呆,继而眉飞色举:“一泡尿居然六百年不散,看来定是仙侠世界无疑。”
老婆婆见他愣在水中,喜上眉梢,不明所以,误以为道:“你这娃娃切莫打那主意,那些老彘凶恶的狠,寻常虎豹豺狼都畏它,莫看朱仙镇上家家杀猪,那都是受了青云山上的老神仙加持。”
苏三听闻老神仙三字,顿时心花路放,忙问道:“青云山在哪里?”
老婆婆一指东北,苏三抬眼望去,只见远方一座孤峰拔地而起,山色苍茫浩瀚,挺入云海之中,不见其顶。
苏三止不住地震撼,叹道:“神话中的不周山也不外如此!”
老婆婆笑道:“那是,神仙居住的地方自然不凡,听我老娘说,当年那头赤目金光彘脱凡之后,就去了那青云山,朝拜上洞真仙,位列仙班。”
苏三看着远方的青云山,露出向往和憧憬,成仙的梦想几乎每个人都有过,腾云驾雾,呼风唤雨,朝游北海暮苍梧!那优雅的生活,不用担心温饱,不用担心岁月的流逝会带来苍老和死亡!
“啪”
老婆婆用洗衣棒杵打在水面上,顿时水花四溢,雨露浮空,在阳光下泛起七彩虹光,溅得苏三一身,老婆婆笑呵呵说道:“别做梦了,赶紧起来,虽是盛夏,但久泡终归无益,你又没个归所,一个头痛脑热就得命丧黄泉。”
“婆~婆”苏三垂头丧气道,人艰不拆!但还是麻利地上了岸,一低头,见小鸟外露,捂着小鸟又跌回水中,分外窘迫。
逗得老婆婆哈哈大笑,道:“得了,你游到水中央,摘两片荷叶做件衣裳,跟我家去,我寻件干衣裳送你遮羞”
苏三喜不自禁,像狗刨一样游至池塘中央,正值盛夏莲芳,荷叶高举,大如华盖,苏三随意摘下两顶,见缝隙中藏着不少莲蓬,挤身进去,采下七八个,突见一条手腕粗的青鳞水蛇朝他游来,顿时吓得手忙脚乱,划水而逃。
一路水翻萍涌,八个莲蓬掉了七个,两顶荷叶挂得破破烂烂,老婆婆急忙问道:“怎么了”
苏三气喘吁吁地说:“有蛇,有蛇”他出生这么大,还只在电视中看见过蛇,城里地硬楼高,别说蛇了,连只麻雀都难寻?
老婆婆扯着他安抚道:“没事、没事,水蛇怕什么,你穿上荷叶,咱们回家去。”
一听回家,苏三就止不住地泪流,越想越伤心,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抽涕道:“谢谢婆婆,我叫苏灿,因在家排行老三,又唤作苏三,还没请教婆婆贵姓。”
老婆婆捻起衣角,替他抹去眼泪,道:“免贵姓孙,你叫我孙婆婆便是。”
苏三心气逐渐平静,忽觉小腿上有些痛,地头去看,然来是两条指母粗细的吸血蚂蝗不知何时爬了上左小腿,正吸得腰圆肥大,苏三顿时心火再起,火壮胆气,直接用手掐掉,皮肤上留下两个红点,鲜血直流。
孙婆婆发现异样,立即用脚踩死,拍着他的背笑道:“没事、没事,老婆子素有心绞痛,正好拿这物做个药引”。
苏三信以为真,用荷叶将其包起,和那莲蓬一并交给孙婆婆,自己帮着提木桶,默默地跟在孙婆婆身后。
一老一幼迎着太阳朝前走,影子拉着老长,凸凹不平的小路上留下一排湿漉漉的水渍脚印,太阳一晒就干了。
孙婆婆家不在镇上,居然在镇外的一处破窑洞内,四处蛛网盘结,空间狭小,散发这一股腐臭的味道,像好些年没人住过一样,苏三再怎么神经大条,也意识到不对,荒郊野外,哪有人去那里洗衣服的?惦着脚朝内室望,只见一具白骨横躺在塌上,塌下稻草棉絮早已烂成了黑色,四下尘埃积得厚厚一层,还有些动物走过的脚印。
苏三哆哆嗦嗦地看着前面的孙婆婆背影,勉强挤出个笑容,道:“婆婆,这里真的是你家?”
孙婆婆转过身来,面貌如初,并未苏三想象的那样,腐肉哗哗落下,或变成妖怪,依旧和蔼地说道:“是啊,五六百年没回来了,未想老母以逝,空留白骨在此间。”
苏三隐隐有些头绪,小心翼翼地问道:“婆婆可是洗衣之时,心绞痛栽入池塘中化作水鬼”。
孙婆婆呵呵笑道:“你倒是聪明,是也不是,我虽栽入水中,却未溺亡,不然你早被我拉下当替死鬼了。”一丝丝黑色水雾自她脚底弥漫开来,瞬间充满整个窑洞,苏三紧张得太阳穴直打鼓,心脏砰砰作响,只听见孙婆婆道:“老婆子说送你一件衣裳,自然不会食言”。
刹那间,就有一张黑色的人皮向他扑来,苏三怒骂道:“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抬腿就是一脚,却被黑色的人皮牢牢吸住,顺着腿往上爬,动弹不得。苏三吼道:“你纵然染黑了老子的皮,老子的心却是红的。”
“那可由不得你!”孙婆婆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周围黑色的水雾排山倒海般向他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