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东方圣女净明珠
已是黄昏，碧云山刚刚下过一场小雨，青山更青，青的有些发黑，像一幅水墨，空气湿湿的，凉凉的，弥漫着草木的芳香。
大地湿漉漉的，但不泥泞，一条青石铺砌的小路，自脚下起，曲曲折折的在葱茏草林中爬上山去。
碧云低沉，卷着半个山头，漫着几点幽白的灯火。
月更白，白的有些凄凉，孤零零的点缀在云中，早就残缺了。
上山，沿着小道就直接来到山庄前。
碧水山庄姓东方，东方世家为江湖十大世家之一，处事低调，所以排行第九，但论实力却可位列前三。
今明月来的不是时候，因为碧水山庄在举办葬礼，庄园里挂满白灯和白绫，仿佛刚下过大雪，一派素然，整个山庄都沉默在哀痛之中。
东方世家在江湖上有些朋友，几乎都来了，并且还有些很特殊的客人。
今明月才来到庄门前就被人当做贵客请了进去，没有被问姓名和来意。
他被安排到一间灯火通明的大堂之中，大堂内坐满了人，有大半今明月都认得，全是武林中的成名高手，而且正邪皆有，每个人都默默等待着。
今明月只好客随主便，也耐心等待着，在场中没有人认得他，有几个好奇的只是轻蔑的瞟了他几眼，今明月回以微笑，他习惯以礼待人。
他饿了，毫不客气的品尝些茶点果品。他发现一件怪事，这些人，有少数穿着白衣，大多穿着黑衣。
他自己穿着白衣，突然有了种心虚的感觉，因为他觉得自己在这里有点“不着调”。
随后又陆续来了几个人，又等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出来位中年男子，身着白衣，神情悲苦，今明月认得他的脸，是碧水山庄庄主东方贺。
东方贺不在纸上。
今明月对江湖的了解大多来自温怀玉，温怀玉画技一流，曾把江湖名人的相貌都为他画出来。
众人起身相迎，东方贺道：“众位请坐。”他的目光在堂内扫过，扫到今明月时特别停留了一瞬，又道，“我东方一家先谢过各位肯屈尊前来，抱歉未在书信中说明缘由。想必各位都听说过两句话，叫做西海仙绮灵顽玉，东山圣女净明珠，可是——”说到此东方贺不禁黯然落泪，无比悲痛，“明珠已去，明珠已去呀！”
堂内一片寂然，今明月也不由得痛心惋惜。
难怪会秋雨绵绵，原来竟是明珠已去。
天下诞生了两位绝世美女，西刹海灵顽玉和碧云山东方明珠，东方贺便是东方明珠的父亲。
明珠纸上有名，她后面是一个字——净。
众人皆婉言劝慰，却又不解，就算“明珠已去”也不至于请这么多人吧！
东方贺拭干泪水，又道：“不是老夫夸大炫耀，我这女儿真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本来多么好的一个儿，可是，她在三天前却突然生了场怪病，身子慢慢的变凉，最后竟变得像冰一样凉，才一个时辰就魂归天国了。我想我女儿定是中了什么邪毒，否则她好好的怎么会忍心离开我。后来我听说，九龙会的五位龙头还有很多江湖朋友也都因为得了相同的怪病而不幸离世。我女儿一定是和他们一样，是被奸人所害。大龙头已经出重金请高人捉住那幕后真凶，我东方贺也收到大龙头的邀请，现在我女儿被害，我更是义不容辞。请各位前来也正是为了此事。可能各位也都注意到了，众位之中有不少人都穿着白衣。”他复对一位僧人道，“玄弥大师，还是请你们自己解释一下吧！”
于是白衣人纷纷道来，原来他们都有亲友同门被害，都和东方明珠一样，身子变凉，一个时辰后被冻成冰人。
三国时有群雄并起，诸侯割据，江湖如三国，各大武林门派便好似是各路诸侯，将天下分割，在各自的地盘称雄称霸。
天下大体三分，中原、西山、东海。
这是明江湖。
还有暗江湖，比如地狱，一个庞大而诡秘的组织，其爪牙已开始在向明江湖渗透。
明江湖之中，在位居龙头的强大帮派中，皆有人遭遇暗杀，一共五十四人，遍布天南地北。
最可怕的是，所有这些人都是在同一天毒发，这也就是说，这是一场蓄谋已久准备充足的大型暗杀。
那么，有哪个组织可以同时暗杀天南地北的五十四人？
七月十五，他们都死在七月十五，除了九龙会八位龙头。
今明月仔细听着，别人都说完了，他也不得不站出来，还未来得及说话东方贺便先问他道：“请问这位少侠，你是——”
堂内静下来，不少人都注意到今明月这个谁也不认识的客人。
今明月道：“晚辈今明月。”
东方贺诧异问道：“不三不四的今明月？”
每当被人说起“不三不四”时今明月就会尴尬，他尴尬笑道：“正是，我妻子也不幸遭人暗杀了，我是为她而来。”
东方贺道：“听说明王要杀你？”
今明月道：“没错，明王他自己已经亲口承认了，所以在场的各位都可以杀我。”
有人在笑，却没笑出声，在这种场合是没人敢笑出声的。
东方贺更加诧异道：“可你还是来了？”
今明月道：“我不得不来，前辈，您确认那是暗杀吗？”
东方贺道：“当然是暗杀，不可能有这么多人无缘无故得同一种怪病，除非这不是病，既然不是病那自然就是毒，一种前所未有的毒。”
他用了“前所未有”这四个字。
确实是前所未有，毫无症状，中毒者也毫无察觉，毒发一个时辰之内就会把人冰冻。
在中原，这种毒以前从未出现过。
今明月不再言语，认真聆众人的议论，在他们口中，那些中毒者都不该死，与世无争的得道高僧，惩奸除恶的英雄侠客，还有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他们的确不该死。
但众人不得不承认，他们有死的理由，英雄侠客总要树敌，红颜自古就多薄命，那么高僧呢？
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罩纱灯。谁会杀死这样的好人？
今明月听着，反复想起水灵儿。
她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她为何也会中这种毒，还有那句“对不起”，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众人都发誓为死者报仇，慷慨激昂。
东方世家虽有隐居风格，但好客，在江湖上素有美名，所结交的朋友也都是仁义之士。
今明月虽然于江湖无名，虽然被明王判处死刑，但碧水山庄还是将他视为贵客，丝毫也不怠慢。
今明月深为感动，一个处于悲痛和惊恐中的家族，还能这般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的客人，这份涵养与风范就值得尊敬。
深夜时他求见东方贺：“晚辈有个不情之请，我想复活您的女儿。”
“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复活您的女儿。”
“你说什么！”
“请我让试一试吧。”
“好，请。”
见到东方明珠，今明月不禁想起自己的母亲，出神地看着她，立时就呆住了，直到听见东方贺的咳声时才恋恋不舍的醒来，赞道：“她真是好美，如果我失去这样一个女儿只怕我也早已死了。”
悲痛而死。
然后他就想起那洞中之人，突然觉得，东方明珠似乎就是那个人。
东方贺的泪水又不可抑制的流出来，他被“痛不欲生”折磨的几乎要垮掉，全靠报仇的信念支撑着。
“你真的有办法救活我女儿？”
今明月笑道：“我听说绝世美人百年难得一见，我既然有幸见着了，说什么也要保护她，否则就对不起上天这番美意。”
这是种奇怪的想法，衬托出今明月是个奇怪的人，奇怪的让人无法理解。
东方贺道：“你叫今明月？”
今明月道：“对，我叫今明月，今天的今，明月的明月。”
东方贺道：“你是个好人。”
今明月笑道：“我最起码不能算是坏人，前辈，您为什么不用净水泉眼为令嫒解毒呢！”
东方贺看着今明月，目光中闪过一丝锐利：“你是说净水泉眼。”
今明月道：“前辈不要误会，我确实是为净水泉眼而来，但我只是想借用一下。”
如果发现东方明珠中毒，东方贺一定会用净水泉眼为她解毒。可明珠还是死了，说明净水泉眼并不能吸食她体内的那股寒气。
在大堂中时今明月就已经想到这一点，但也有可能不是这样。他必须确认，因为他不能放过任何希望。
东方贺的目光黯淡了下来，他看着明珠，道：“你先复活我女儿吧，只要你能让她活过来，我把净水泉眼送给你又有何妨。”
从东方贺细微的神情变化中，今明月有了种猜测，一种让他的目光也黯淡的猜测：净之泉眼果然不能解毒。
“好吧，我必须跟您交待清楚。嗯，现在的明珠就像是一个冰人，我所说的复活只是让她解冻。但我并不能为她解毒，这也就是说，她还是会死去。不过我有一把锁，可以把明珠的生命锁住，等我们找到解药以后我再开锁，然后给她吃下解药，她才算是真正的复活。我这么说您能明白吗？”
和默今兰一样，东方贺也诧异不解道：“锁？什么锁？”
今明月用锁来比喻他那种手法已经很形象了，所以再让他解释这个“什么锁”，他就不知该如何来说明，只好道：“锁就是锁，一把能锁住生命的锁，人被锁住之后生命就停止了，开锁之后生命就又继续了。”
“哦……”东方贺还是不明白，因为他从未听说生命可以被锁住，“你妻子的状况是不是和明珠一样？”
今明月道：“不完全一样，那时我妻子毒发，在她被彻底冰冻之前我先锁住了她的生命，所以她并没有死，但明珠已经死过一次了。看来您还是不相信我，那我就先复活明珠吧，我需要呃——我需要碰她，不知可不可以。”
“请！”
“多谢。”
东方贺的目光从明珠脸庞上移向今明月，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奇怪的年轻人实在不可思议，他竟然谢我！
今明月牵起明珠的手，死人的手是僵硬的，可她的手却依旧那么柔软，一丝丝清凉彻骨的幽香，如千年雪莲。
他的手不禁颤抖起来，心中莫名的生起失落，他在想：如果一会她活了，我是否还能在握起这只手呢！
今明月坐在灵床边，抱起明珠，把她小心的搂进自己怀里，少男之心无助的狂跳起来，那失落之情更加浓重。
东方贺好奇而期待的看着，他不相信又让人死而复活的神功，可他又莫名的愿意相信这不可思议的少年。
复活东方明珠很容易，今明月把自己那独特的内力从她一只手内输入，再从另一支手吸出，建立这样一个循环，让她的身体一点点热起来。
美人的身子在复苏，香气更重，诱使今明月全身的毛孔都尽量张开。
麝有麝香，兰有兰香，但无论麝兰却都比不上美人的体香，又有哪位美人能比得上明珠。
绝世美人百年难得一见。
今明月的身子舒畅的几乎要融化开来，这种美人在怀，奇香沁鼻的感觉真是销魂。
明珠就是明珠，即便在死后，她雪白的皮肤上也自然散发着一种珍珠的光泽，这光泽正在变亮，变得更加纯净，变得像月光。
渐渐的，她整个身躯就仿佛是由月光凝结而成。
今明月痴痴的望着那只手，屏住了呼吸，在那雪白无邪的肌肤上，他几乎可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眼角的余光落在她蓝冰般的唇上，真想吻下去。
内力在二人体内循环九次，今明月的内力只恢复到五成，他将三成输给明珠，明珠已被冻结三天，比水灵儿中毒更深。
今明月把明珠轻轻的放好在灵床上，手悬在她腹部靠上的位置，重重按了一下。
腹部靠上，这是个什么位置？
明珠的身子微有一阵，唇中破出一口气，然后就急促的喘息起来，睫毛跳动，眼睑也缓缓睁开，她竟然真的活了。
东方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抱起明珠，热泪泉涌：“珠儿，珠儿，太好了，你活了，你真的活了！”
今明月被眼前画面所感动，情不自禁的笑了，也情不自禁的想起自己的父亲，他捻动着手指，好滑，趁着他们不注意偷偷舔了舔，好甜。
明珠的身子虚弱无力，神情恍恍惚惚的，迷茫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眼中也噙满泪光：“爹爹，我，我这是怎么了。”
东方贺忙拭泪道：“没事，没事，你只是睡了一觉，别怕珠儿，没事了。”
明珠看看自己的衣裳，又看看灵床，猛然挣扎起来：“爹，你，难道你也——”
她想起自己曾死了，应该是在死人的世界里，可爹爹怎么也在死人的世界里，难道他也死了！
东方贺忙道：“爹没事，我没有死，你也没有死。”
明珠实在太虚弱，身子又瘫软下来，头微微发痛，她瞟见今明月，今明月也终于看见她的眼睛，一双黝黑的却散发着淡淡蓝光的眼睛，朦胧着一层如雾的羞色。
“你是谁！”明珠惊恐的盯着今明月，似是被他吸引了。
今明月也绝对是位绝世美人，美若天仙。
天仙之美不仅美在外表，更美在气质。
今明月的气质是月的气质，光明，皎洁，优雅，宁静。
东方贺对今明月的态度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无尽欢喜道：“珠儿，这位少侠叫今明月，是咱们的救命恩人，你确实是死了，是他救活了你。”
明珠紧紧的盯着今明月的眼睛，一双充满了温柔，如明月般闪亮的眼睛：“是你救活了我！”
今明月点点头，注意到明珠的脸红了，却不知他自己的脸也在变红。
明珠在父亲的搀扶下下了床，柔弱似水的身子，却闪耀着冰一般的坚毅。
“多谢你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小姐不必客气，这也是我的荣幸。小姐劫后重生，劳累不得，还是请小姐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东方贺道：“是啊，珠儿，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红晕掩饰住明珠脸色的苍白，她的生命完全靠今明月输给她的那股内力支撑着，除了虚弱并无别的不良感觉。
“没有，我只是——想再睡会，我好困哪爹！”
“那你就再睡会吧，什么都不要想，睡一觉就好了。”
明珠很虚弱，双眼一闭就睡去了。
东方贺忙道：“你快锁住她的生命吧！”
今明月道：“不急在这会儿，我输给明珠的内力可以维持三天，这三天之内她不会有事的。先让她好好睡一觉，等她醒了后再给她补一补。您放心，我既然答应了要复活明珠就一定会负责到底。”
东方贺怀疑今明月用那把锁威胁他交出净之泉眼。
今明月自然明白东方贺的猜疑和担忧，又道：“我不仅有锁我还有钥匙，锁和钥匙都在我一个人的手上。”
这意思就是说：我不锁住明珠不是因为我想用锁威胁你，就算我给你锁，但我还有钥匙可以威胁你。
这意思东方贺自然明白，他更加明白，明珠的性命已完全在今明月的掌控之中。
东方贺叫自己的妹妹东方晴照顾明珠，请今明月到他的书房，郑重谢道，“今少侠，你救活我女儿就等于是救活我，我欠你一条命。我本来说过要把净水泉眼送给你，可是你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救活明珠的？”
今明月笑道：“前辈一定在怀疑我是那个下毒者吧，因为只有下毒者才有解药。”
东方贺点点头，只点了一下：“我不得不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