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了心事,许蔷薇这几天总是闷闷不乐。
这天一大早,陈小诺拿着一杯牛奶朝她走了过来,看着许蔷薇闷闷不乐,她满脸笑容地说道:“许蔷薇,你这几天怎么了?从医院回来就怪怪的。”
许蔷薇犹豫了一下,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怪怪的,心里总是酥麻麻的,像是有什么在挠她。可是这种感觉又很轻微,她怎么也抓不住。她虚弱地笑了一下,接过陈小诺递过来的牛奶:“我没事。”
“你这人怎么回事?问你话你总是不说。”陈小诺望着许蔷薇敷衍的态度,气得直跺脚,不爽地问道,“是不是那个顾向南?就是那天唱情歌的那坏小子又来惹你了?”
“没有。”对于陈小诺的结论,许蔷薇头疼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许蔷薇,你当不当我是朋友?”陈小诺气极地问道。
“真的没有事。”许蔷薇虽然有些心虚,但仍说得斩钉截铁。
陈小诺一声不吭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一整个上午,许蔷薇只觉得空气静极了,平时这个时候,陈小诺的小字条早就满天飞了,娱乐圈的谁和谁分手了,谁和谁离婚了,谁得到了天价赡养费……可是今天,她静悄悄的。她朝陈小诺坐的地方歪了歪头,却见到陈小诺正闷头躲在“四方阵”中,闷闷不乐的。
一下课,许蔷薇愧疚地走到陈小诺的课桌旁,摇着她的肩说道:“小诺,我真的没事啦!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有事怎么会瞒你?”
陈小诺皱着眉头说:“你每次都这样,有什么事从来不会对我说,你根本没有当我是朋友。”
许蔷薇默默地绞着自己的校服袖子,对于陈小诺的指控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辩驳。
“许蔷薇,你这样让我感觉自己像个傻瓜一样,掏心掏肺地对你好,可是你呢?” 陈小诺生气地说道,“你总是把我隔离在你的世界之外。”
陈小诺生气地拉开椅子,朝门口走去。
许蔷薇望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她才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不知道怎么向陈小诺说苏乐生的那些好,或许都是她自己的一相情愿呢?或许人家只当她是同桌,就因为是同桌才比别人特殊了那么一点呢?
如果她将那么一点当成了喜欢,是青春里的一场悸动,那么她才会成为全世界最大的傻瓜吧?
和陈小诺闹了不愉快,许蔷薇一整天都处在神游的状态,放学后她背着书包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
“找死啊,看路走啊,美女。”
一声凶喝惊醒了她,一辆摩托车上坐着几个头发染得黄黄的青年,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她这时才惊觉自己正走在学校外面的酒吧街上。已经傍晚了,酒吧已经拉亮了霓虹招牌,看起来生意很火暴。
她朝着其中一间走了进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很乖的她此刻就想放纵一下。她不顾大家盯着她的校服看,一个人趴在吧台上点了一大杯啤酒。
她并不知道酒吧的一角,有人正用火一般的眼神望着她,正是顾向南。
“许蔷薇,你不乖乖待在学校,跑到酒吧来做什么?”他放下手中的杯子,冲过去提着她的衣领冷冷地问道。
“不要你管,你是我什么人呀?谁让你管我了?”她用力地撞着他的身子,可是他的劲很大,她被气得郁结在胸,拿着杯子朝他的手臂砸了下去。
或许是他轻轻的呼痛声将她吓醒,她茫然地望着顾向南:“刚刚那一下把你砸疼了吗?”
顾向南看着自己右手上刚刚因为她的撞击而被划破的伤口,默默地将手放进口袋里,他伸出左手:“你那么点力道伤不了人,走,我送你回家。”
许蔷薇没有犹豫,将手放到他的掌心里。此时她心里是那样痛,她只想快速地找到一个出口,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也想要得到扶持。
不知道她想法的顾向南走得那样战战兢兢,就像在做梦一样,一路上他紧紧地抓住她的手,生怕她会突然消失。
走到半路,许蔷薇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
“挂坠掉了。”
“我先送你回家,掉了可以再买一个。”
她没有告诉顾向南那是苏乐生的挂坠,他掉在了桌子底下,是她捡到的。那是一个足球挂坠,本来就不适合女孩子,原本她是想还给他的,可是因为私心她偷偷地留下了,可是现在她却弄丢了。
“那个挂坠对我很重要,那个足球挂坠我不能丢,我一定要找回来。”她不肯回去,挣脱顾向南的扶持,整个人东倒西歪。
“我先送你回家,然后帮你去找挂坠,找到了我再告诉你。”
“你能找到吗?”
“能,一定能!”
在酒精的作用下,许蔷薇迷迷糊糊地听到他的回答,她竟将那声音听成了苏乐生的,苏乐生说能那就是一定能吧。
她放心地跟着他走回了姑姑家的小巷,顾向南将她送到巷口:“你乖乖去睡觉,我去帮你找挂坠。”
第二天许蔷薇刚走到教室门口,陈小诺就朝她走了过来,经过一夜,陈小诺显然又恢复了之前的八卦精神:“许蔷薇,有个男生一大早就找到我们班来了,他让我告诉你,你让他老大找的挂坠找到了,他在校门口等你。不过老大是怎么回事呀?你在外面惹了黑社会?”
听到坠子,许蔷薇这才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她拍了拍脑袋:“不是黑社会,是一个朋友,我去去就回来。”
一出校门许蔷薇就看到了顾向南正靠在学校的外墙上,眼睛深深地闭着,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
“顾向南,你是不是又受伤了?”联想到他第一次出现在学校的情景,许蔷薇担忧地问道。
顾向南听到她的声音睁开眼睛,手指上挂着的正是一个足球挂坠,那挂坠在他的指尖轻轻晃动着:“我没有受伤。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会随随便便就带一身伤?你太小看我了吧?”
许蔷薇鄙夷地一撇嘴,从他手上接过挂坠:“也不知是谁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就是一身的伤。”
顾向南听到她的话,略微有些尴尬,他轻轻地咳了一声:“挂坠我已经帮你找到了,你算是欠我人情了吧?以后不会再对我那么凶了吧?”他连问了两声。
“顾向南,你到底怎么了?”许蔷薇看着他脸上怪异的潮红,用手贴了一下他的额,“果然是发烧了。这么高的温度也不去医院,难道你是傻的吗?”
他想笑,却发现头沉得厉害,只得任她拖着手往学校不远处的医院跑去。
顾向南并没有大碍,是因为吹了夜风,加上被许蔷薇弄伤的伤口没有处理而引起了发烧。
手背上的伤口打了一针破伤风,为他处理伤口的医生看到站在门口精神恍惚的许蔷薇,以为是情侣间打闹,男生又在玩自残的把戏。
“下次伤口发炎再不注意,就不会这样好运了。”医生唤过一直伫立在门口发呆的许蔷薇,将消毒水跟纱布塞到她的手心,“已经没有大碍了,我还有其他重症病人,替他把伤口包扎下,然后去拿药打点滴消炎。”
许蔷薇接过医生手中的绷带与消毒水,蹲在顾向南面前替他包扎伤口。一寸左右的伤口,触目惊心,微红色的肉轻轻向外翻着,她因为愧疚,眼睛里有水汽漫上来。可她又觉得可气,边缠纱布边骂道:“顾向南,这伤口是我昨天弄伤的吗?你不知道处理伤口啊?你是猪啊?”
她骂得凶狠,他乖乖地不发一言。他怎么敢告诉她,是因为她醉酒了仍那么紧张那个挂坠,所以他才折身去找,在走过的路上反反复复地找,生怕遗漏,找了大半夜才在一个小草丛里找到这个足球挂坠。回到家已经是半夜了,哪里还有时间处理被玻璃杯弄破的伤口。
顾向南龇牙咧嘴地对她笑了一下:“医生说了,我已经没事了,不过是发炎而已,一觉睡醒就好了。”
“我先去上课了,你留在这里,医生说等下还要挂两瓶吊水。”
顾向南打完点滴后离开了医院,一个人回到了租住的小屋,他推门进去的时候,盒子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南哥,你怎么才回来?”盒子顺手丢给他一支烟。
顾向南不发一言拿着香烟,他想起了许蔷薇在校门口说的那句“吸烟有害健康”,也不知道她那是不是关心他,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南哥,你最近怎么了?”
“哦,什么?”顾向南轻轻应了一声。
盒子看他一脸恍惚,没有继续在他的私事上纠结,叹了口气说:“韩哥要我来找你,让你帮忙给他带点货。”
顾向南没有说话,拿着香烟靠在了沙发上,从他坐的位置看过去,正对着一大片素白的墙,那墙壁上有用刀刻过的痕迹。
盒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一大片墙上有着深深浅浅的刻痕,像是汉字,因为隔得太远,他看得并不真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盒子站起来,向着墙壁走过去,那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一个人的名字——许蔷薇。
盒子轻轻吐了口气:“南哥,这叫许蔷薇的就是那个桐城高中的学生吗?”
“韩青在哪里等我?”
“Blue。”盒子担心地看着顾向南,“现在警方查得那么严,你上个月才送过货,这次可不可以要别人将那些盗版CD带去南方?”
顾向南将手中的香烟点上,他知道做盗版的危险性,也知道这是触犯法律的,可是当初在他一事无成的时候,是韩青收留了他,他答应过韩青要帮他一年。他吸了一口烟,说道:“盒子,做完这半年就好了。”
盒子听他这样说,心中微微一凛,他也明白江湖道义,知道滴水之恩当以涌泉报,他低声说道:“你要小心点。”
顾向南将香烟摁熄掉,转身朝门外走了去。
盒子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儿电视,节目索然无味,他关掉电视退出顾向南的房子准备锁门回家时,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脆脆的女孩声音:“顾向南是住在这里吧?”
盒子看着眼前的女生,一头齐耳的短发,穿着一件很普通的白色外套,看模样是个学生。他有些疑惑:“你是?”
“我是他的朋友,我叫许蔷薇。他在医院就是登记的这个地址。”许蔷薇拎着袋子站在那矮小的房子前,透白的塑料袋里装着几个大苹果。
“啊,嫂子?”盒子歪着脑袋,仔细看着眼前拎着袋子的女生,她并没有多漂亮,唯一出彩的只是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像天边星辰。
“你喊我什么?”
“没什么……”
许蔷薇避过他的眼神轻声问道:“那你知不知道顾向南去了哪里?”
“他去了Blue。”
“Blue在哪里?”许蔷薇不好意思地问道。
Blue是桐城最大的娱乐城。许蔷薇站在闪烁的霓虹灯下,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劲爆音乐,不敢进去。可是她又不甘心这样一无所获地回去,她自己也不知道在门口坐了多久,因为冷,她不由自主地拉了拉自己的白色外套。就在她拢紧外套的时候,她突然看到抱着一个大纸箱走出Blue的顾向南。
“顾向南!”许蔷薇朝他的方向走过去。
“向南,你女朋友?”走得近了许蔷薇才看到顾向南身后跟着另一个男人,那人比顾向南略矮,穿着一件黑色的皮质外套,一双眼睛朝她上下扫视着,令许蔷薇心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你怎么来了?”顾向南没有料到她会这样突然出现。
“下课后我去医院找你,护士小姐说你打完点滴就出院了。”
“向南,别急着走,既然你的小女朋友来了Blue,我请你们喝一杯。”许蔷薇在回答的时候,那个穿着皮质外套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许蔷薇的身后。
他离她那样近,她闻到来自他身上的浓烈酒气,她吓得大叫一声,慌乱地往后退去,戒备地看着男人。
男人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向南,你的女朋友还真是一只小白兔。”
男人虽然没有过分的行为,可是许蔷薇听着他说话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匪意。
“韩哥,下次我陪你喝,我们先走了。”顾向南对着那男人叫了一声“韩哥”,许蔷薇听出来他的声调有些慌乱。
男人并没有再刁难顾向南和许蔷薇,他用手抵住自己的下巴,然后笑道:“向南,你记得把自己的小白兔保护好,说不定她哪天迷路了。”
许蔷薇没有听明白那男人的话,因为好奇她再次看了那男人一眼,只见他露出来的笑意十分邪佞,那笑和斯文俊秀的苏乐生不同,和独来独往的顾向南不同,那笑令人害怕。
顾向南不由分说地拖着她就往前走,一直走到街口,他才停住脚步:“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谁让你来的?昨天上酒吧,今天上 Blue,你不是一直都标榜自己是好学生吗?”
许蔷薇不知道他为什么愤怒,愤怒使得他的脸看上去扭成了一团,眼睛里像是燃了一团火,牢牢地盯着她。她心中一酸,厉声说道:“你以为我想跑来被你骂吗?是我犯傻、犯贱,怕某人得伤寒死了都没有人知道!”
顾向南看着她涨红的脸,语气稍稍凝滞,神色有些暗淡,心脏在绝望里开始抽搐:“许蔷薇,你什么都不知道!”
许蔷薇听到他语气里的酸涩,声音便轻了下来:“我有什么不知道?”
因为难受,顾向南的声音像是从胸口深处发出来的一样:“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穿成这样跑去Blue那样的娱乐城,出入那里的人,有哪一个是善良的?你没有看到刚刚韩青的眼神像是要将你撕碎一样。以后不管因为什么,都不要来Blue找我,那个地方有些人是进得去,出不来的。”
许蔷薇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望着他,眼神清澈婉转:“顾向南,谢谢你。”
“谢我什么?”与她认识这么久,她一直都用揣测、疑忌的眼光看他,记忆中她从没有这样温婉地和他说过话,顾向南一时茫然地望着许蔷薇。
“谢谢你昨晚为我找坠子,谢谢你感染了伤寒都没有责备我,谢谢你刚刚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仍保护我。”她低头想了一会儿,说,“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你说好不好?”
说完之后,她满怀热情地望着顾向南,她以为他会因为她的这句话而欣喜,可是他只是抱着箱子,那眼神里似乎夹杂着失望。她并不知道他的失望与悲怆来自她那一声“朋友”,那失望夹杂在夜风里,像一瞬间就要爆发。
顾向南听见自己的心在清清晰晰地念她的名字,许蔷薇,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失望,不知道我有多在乎你,不知道对于我来说,因为有了你,这世上才有“欢喜”这两个字的存在啊!他站在路灯下发出一声长叹:“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顾向南抱着箱子走在前面,两个人隔着一段长长的距离。入夜后的小巷,居民都躲进了房子里,没有人声,街道两边的梧桐树倔犟地站立着,显得道路清冷又漫长。
顾向南想,如果永远走下去,没有尽头该多好。
韩青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似梦非醒的时候,他居然看到了那个在娱乐城门口被他吓得像兔子一样瑟缩的女生。
迷茫的、仿佛泛着水汽的眼睛,和微微撅起带着珠光的唇。
他睁开眼,身边却是一张艳俗的脸,他直起身,缓缓说道:“滚出去。”
“韩老板。”女子嗲嗲地想挽留。
“我、让、你、滚、啦!”韩青推开她,眼睛半眯着。
女人看着他突然变脸,英俊的脸因为扭曲而变了样子,惊惧地抱着衣服消失在了他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