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佳君望着还在晃动的门,死死咬住嘴唇,想让自己争气一些,可是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难道这就是她固守了十年的结果?难道这就是她付出所有得来的回报?她听到了自己心里那么多的不甘心,可是孙佳君知道,再多的不甘心都敌不过苏乐生不爱她。
这个世界上最难过的事,不是生与死的距离,也不是我站在你对面,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你明明知道,却可以视而不见。
你明明清楚,却自以为那感情可以像亲情一样发展。
那才是最残忍的事。
而她就经历着世上最艰难、最残忍的事啊!
苏乐生抓着西装狼狈地开着车,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很好的车技却将车开得歪歪扭扭。他想快速地去到那家餐厅,可是越想快路却像是没有尽头一样长。
其实他知道这个时候餐厅并没有营业,其实他只是想任由自己的冲动来做一件事,即使可能一无所获,他也无法在得知她的消息后不为所动。
餐厅还没有开始营业,只有一群服务生在打扫卫生,苏乐生抓住其中一个小丫头问道:“韩青的娱乐公司叫什么?”
“天橙娱乐呀!”小女生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似乎对他打听韩青的事感到不可思议,在H城竟然有人不知道天橙?
“在什么地方?”他忽略掉小女生惊奇的眼神,焦急地问道。
小女生不耐地报出一长串地名,显然这些女生对这些娱乐公司都曾抱有过强烈的幻想,所以才记得一丝不差。
苏乐生匆匆地道了一声谢便离开了餐厅,一路上他将车开得像火车一样快,却在临近目的地时慢了下来。
近情情怯。
他终于能深刻地体会这四个字了。
等下见到她要说些什么?要怎样去打招呼呢?
嗨,蔷薇,你过得好吗?
许蔷薇,我回来了。
在苏乐生的记忆里,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艰难过。即使在最初她离开他的日子里,因为有念想,因为有期盼,他似乎过得都没有如现在这样艰难啊。
近了,更近了。他紧张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在看到办公楼上“天橙娱乐”那几个字时,苏乐生一切的犹豫和紧张都土崩瓦解了,他停好车,直接往大厅奔了过去。
这是他第一次接近这样的娱乐公司,他的生活一向是严谨的,从来和娱乐圈挂不上边,他唯一喜欢的娱乐活动也只是唱K。所以当他看着整个大厅里铺天盖地的海报时,他整个人彻底地呆了下来。满幅大海报上都是许蔷薇,虽然她穿着盔甲,虽然她手中拿着兵器,虽然她化了浓妆,可是她那样真切。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在海报上摩挲着,她的眉眼、她的嘴唇似乎都带着温度。
“这位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苏乐生的思绪被前台小姐拉了回来,他有些尴尬,到底是做律师的人,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我想见许蔷薇,我是她的朋友。”
前台小姐呆了呆,上下打量着他,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爽朗的笑声传进了苏乐生的耳里:“陈总,你缠着我也没有用,合约的事要找我们老板谈才奏效。”
那声音他听得真切,他抬头望过去,那谈笑的人正是许蔷薇。她正推着往她身上不停揩油的咸猪手,可是因为脸上带着笑,那推搡看在外人眼里却像是半推半就。
苏乐生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恍如夏天的惊雷在耳边炸开,有麻木的刺痛轰轰地向他袭来。他本能地上前抓住她的手:“许蔷薇,你跟我来。”
许蔷薇显然没有意料到苏乐生的突然出现,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她恼怒地抬头想发飙,却见是他,呆了一下,随即喝道:“苏乐生,放开我!”
“昨天在餐厅你不是不认识我吗?”苏乐生微微皱眉,抓着她的手,凝望着她,“既然你不认识我,又怎么知道我叫苏乐生?”
她在他的钳制下仍在奋力挣扎,却沉吟不语,因为用力,她手上抓着的合约散了一地。
纸张在地上翻飞,如飞絮,绵绵无声。
“放开我,我在工作。”许蔷薇仍然奋力挣扎,其实她的手腕已经被他掐出了红印,可是她竟然不觉得疼。
“你的工作?”苏乐生看着她,不置信地问了一句。
“有什么问题吗?大律师。”
苏乐生换了一种口气:“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替韩青做事?”
许蔷薇听着他语气里的嘲讽,心里难过起来,却对着他释然一笑:“我乐意,这和你有关系吗大律师?”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即使她真的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可是她仍然掩饰着自己的难过,恶声恶气地说道:“苏大律师,我还要工作,可没有时间和你在这里磨叽。”
“你非得这样吗?”因为难过,苏乐生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许蔷薇疼得眼泪都冒了出来,或者他并没有加重力道,只是因为心里疼了所以才会有眼泪冒出来。她明明有那么多的话说,可是不能说啊,只有半年了就能摆脱韩青了,她多希望他在这个时候不要出现,而是出现在半年后啊。
那时的她才会无害,才会彻底摆脱韩青的掌控。
想着想着,她又生出了一股冲动,低头用力地朝着他的手腕咬了下去。
因为吃痛,苏乐生握着她的那只手还是松开了:“许蔷薇,你怎么能这样绝情?你知道这十年来我是怎么过的吗?”不等她逃离,他再次霸道地抓住她的手,那紧张的神情似乎他一松手她就会凭空飞走一样,“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样过的吗?”他再次喃喃说道。
似乎喉咙出现了异样,剩下的话苏乐生怎么也说不出来,他重重地叹一口气,可是无济于事,那些话就像是芥末,就像是尖刀,刺得他没有缓气的余地。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重新找回声音:“我一个人在异国,每天每夜地想你,我拼命地学法律,只是想回国后为你撑起一把大伞,从此再没有人可以欺负你。可是你,过了这么久,为什么还是不肯回到我这里,让我帮你?”
“我求你,不要再说了。”许蔷薇微闭起眼睛,苏乐生看见一滴滴眼泪从她的眼角翻滚而出。
她的反应吓坏了他,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最怕她哭,她一哭他就会束手无策。
苏乐生心疼地望着她:“你又哭了,你明知道我最怕你哭。”他低头替她抹掉那些泛滥的眼泪,“是因为我来缠着你才哭吗?我答应你,我这就走。”
许蔷薇的哭声戛然而止,她蹙紧了眉头,抬首望他,眼里一片晶莹。
苏乐生不敢劝,只怕心里越发难过。他的心里似有刀在绞,痛楚难当,他早已经说不出话来,终究只是叹了一声。
许蔷薇望着苏乐生那漆黑的眼,仿佛一点星光,投到了她心里去,泛着无声无息的波澜。她攥紧自己的手,匆匆往前奔去。
苏乐生没有去追,他低垂着头慢慢退出了大厅。她到底是为了顾向南沦落到了今天的这番模样,为什么她宁愿这样,也不肯和他在一起?走到停车场旁的喷水池畔,苏乐生回头望了一眼大厅,望着许蔷薇早已消失的背影,他重重地往假山上靠过去。因为太用力,身体与假山发出一声巨响,他并不觉得疼,整个人仿佛置身于黑暗里,他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绝望。
许蔷薇走到二楼时才敢回头张望,隔着落地的玻璃墙,远远看到他还没走,就站在太阳下,斜靠在外面花园喷水池旁的假山上。他仰着头,头顶上的太阳笼罩着他,阳光应该很刺眼,可是他像是毫不在乎。
其实她不是不想和他相认,也不是真的遗忘了过往,她只是不想被他看到自己这狼狈的模样,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的惊慌,不想在自己还在替顾向南还债的时候拖累他,不想看着他被韩青伤害。这么多的不想都是她打给自己的牢笼。
许蔷薇坐在地上,再次用力地哭了。
“不要哭了。”一条干净的手帕自她头顶伸过来。
她怯怯地抬起头,正是苏乐生。
原来他并没有走。
“蔷薇,我没有办法就这样离开。”他皱着眉头说道。
他离她那样近,许蔷薇只觉得透不过气来,铺天盖地的都是他的气息。那气息浓浓地笼罩着她,她只觉得心里空旷得厉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咬噬着她,她想要去挠被咬噬的地方,可那儿又像是虚的。
苏乐生说:“蔷薇,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我最怕你哭,你一哭我就慌了。可是这一次,我最怕的就是你走,你这一走我怕又会是一个十年。你知道十年有多漫长吗?”
许蔷薇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以前她在他面前一掉眼泪他就会缴械投降。她慌乱地抹掉眼泪,边抹边说道:“我不哭了。”
苏乐生虚弱地笑了笑,替她抹干净了残留的泪水:“蔷薇,你可以陪我走走吗?”
她本能地想要拒绝他的请求,可是在他期盼的眸光里,她的本能却显得那样微弱。他走在前头,她跟在后面。
公司的不远处有一个游乐园,摩天轮那样高,仿佛要耸入云端一样。
苏乐生没有开车,而是往摩天轮的方向走去。他没有说话,顺着那条静而窄的人行过道慢慢走着,两侧是又高又大的梧桐树,树影照在地上,将道路映衬得更加寂静。
“你去过游乐场吗?”
许蔷薇原本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听到他的声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她。
“我小时候从来没有去过游乐场。”
她这才回过神来,原来他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