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祭与记1
明白了最初的原因，钟晓彤反而放下心来。
即使再不甘愿，她只能接受云笙的做法，因为的确已经没有了更好的选择
她是云笙，只能是云笙，却又不是云笙——这是矛盾着却又真实存在的问题……唯有这样的她，才能做到云笙也无法做到的事情。
或许云笙真的是别人口中的神女……有着最悲天悯人的胸怀，可以为了世人……做出那样的牺牲。
可是无论如何，她依旧为人子女，所以最后的事情她做不到，所以她把一切的希望寄托给了钟晓彤，因为相信钟晓彤能做到。
对于自己的前世对自己的信任，钟晓彤突然感觉到很无力。
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一千多年前的云笙，却选择相信她，把一切托付给了她。
云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她发现自己再度看不透了。
她很多次以为自己比谁都了解云笙，可是下一刻，云笙总是能给她意外，云笙永远有太多的秘密，是她所不了解的。
而此时的她，终于知道了云笙最深处的秘密，却也成了云笙报复的傀儡，她只能因着云笙最后的心愿，去完成云笙没有能完成的事情。
这些事情里包括……杀了魈，以及……云琛。
云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或许连云笙自己也不知道。
而别人更是无从知晓，即使是作为云笙转世的钟晓彤却永远不明白。
可是即使不明白，却也还是要按着云笙预设好的路行走，因为那是唯一的出路。
叹口气，走向凤华，终于问出自己一直不愿意问的那句话：“凤华，你爱着云笙吗？”
凤华没有回答，眼里云淡风轻，可是她明白他的心不会如此的平静。
想想或许这就是最大的悲哀，也只有爱情，才能让这一切显得那么的真实。
云笙以自己的死亡为代价开了这样一个局，而凤华的愤怒便成了她计划里的一部分，她的死亡刺激了凤华，也是另外一个人相信她真的死去。
或许只有云笙自己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她是太残忍的人，所以可以毫不迟疑地赴死，只为了一场千年的局。
或许她是爱着凤华的，所以一千年前给了自己托付，可是她却忘记了，即使作为转世，钟晓彤依旧不是云笙。
如果说过云笙亏欠过谁，那么一定是凤华，她或许曾期待钟晓彤能给凤华温暖，可是她忽略了，钟晓彤不是她，永远都不会是。
可是，也只能这样，因为她已经死去，即使灵魂还活着，可是却已经没有了思想，有思想的，只能是钟晓彤。
所以钟晓彤不能按照云笙的期望和凤华在一起，一千年的鸿沟，云笙和凤华之间，她无法逾越，即使她是云笙的转世。
看来，或许她们两个人……或者一个人的两世，注定只能负了凤华，只能这样，从一开始云笙决定死去的那一刻，这样的结局便已经注定了。
她永远无法取代云笙在凤华心里的地位，那么，就这样吧。
躲开了凤华和云笙，一个人在黑暗中独行，目的地是这城市的南边，那一处古色古香的街道。
朱雀街。
站在那一处门前，停留了大约一刻钟，可是她却没有上前敲门，只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向更远处的郊外走去。
她知道另外一个人会跟来，因为……她们有着别人不知道的联系。
双生花不仅仅是要彼此对立的，她们之间还有其他的联系，因为她们本就是同源的两姐妹，她们是世界上最接近彼此心灵的人。
此刻的她，是钟晓彤，也是云笙，她要做着云笙无法完成的事情。
即使多么不愿意是她，可是她只能完成，因为这世界那么美好，她不愿意让她所爱的人受伤，那么便总要有人牺牲。
即使她宁愿死去的那个人是自己，可是她无从选择，从一千年前结局便已经没注定了。
她只能接受。
站在那里沉思，直到身后多了一丝紧迫感，下一刻，身子被人制住，可是她却一点都不紧张。
“你来了，”她声音轻轻地，却带了一丝遗憾：“其实我多希望你没有来。”
“你这样怎么行，”魈的声音多了一丝隐忧，放开她：“迟早有一天，你的不防备会害了自己。”
“无所谓，”钟晓彤轻笑：“我知道来的是你。”
“但是如果是别人呢？”魈叹口气，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你都想起了？”
钟晓彤不再说话，却点了点头。
魈也跟着点头：“那么动手吧。”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钟晓彤闭上眼睛：“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如果一开始便有……”魈声音有些幽远：“云笙当年也不至于死去。”
“你一直问我有没有恨过云笙，而我一直也没有回答你，”魈继续道：“可是我今天告诉你答案，我从来都没有恨过她，因为一开始，这便是我们的计划。”
“离开云琛后……”那个名字她念着的时候似乎有些迟疑，顿了顿还是继续道：“我和云笙便来到了人类之中，忘记了过往的事情，忘记了母亲的死……也忘记了那个人……其实就是自己的父亲。”
“越接近人类，便越发的明白我们和人类是不一样的，诚然人类中也有坏人，可是更多的，却还是温暖……是我们在那个人身边曾经得到过却又失去的温暖……”魈声音冷下来：“也越来越恨他，因为知道其实他一开始，便想让我们互相残杀，直到留下最后一个人……或者什么都没有留下……他不配做一个父亲。”
“他总是说，母亲是因为我们而死去的，可是其实不是……”魈眼里带上了一丝哀怨：“山鬼生下后代之后身体会虚弱然后慢慢死去……可是只要他做一些事情，明明母亲可以不必死去，可是他没有，他眼睁睁看着她死去，然后说不可逆天而行。”
“因为这样所以你们恨他？”钟晓彤有些不理解：“他似乎并没有做错什么啊……”
“如果仅仅是因为这样，我和云笙还不至于这样恨他……如果他不肯为了母亲逆天而行，或许即使我们不理解，但是还是会把他看作是一个英雄……”魈眼里带了悲愤的意味：“可是他最后却还是逆了天，为了却是他自己。”
“他究竟是谁？”钟晓彤想起自己似乎从来不知晓云琛的身份，忍不住问出了口。
“他曾是天上的神，”魈开口，语带轻蔑：“后来却成了祸害世间的魔。”
“后来他被云笙封印住，”似乎不愿意在云琛的事情上多费唇舌，魈转移了话题：“我和云笙来到人世间之后，越发明白了他的自私，于是越发的珍惜彼此……因为这世界上，除了我们……再也没有人会善待我们了，那个人尤其是……可是，他却不愿意放过我们，一定要我们两个之间只留下一个，他逼迫着我们，于是只能让我们对他越发的不满。”
“我和云笙慢慢恢复了被他封印的记忆，也明白了他到底想做什么，他想留下我……”魈苦笑：“所以我和云笙导演了那一出戏……云笙把我送上祭坛，果不其然他最终出手救了我而我也答应为他做事，理由是我要寻一个人……同时报复云笙，他相信了，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其实我和云笙已经恢复了记忆，他不知道我和云笙其实知道他是我们的父亲。”
“可是为什么云笙能封印他？”钟晓彤不理解了：“而且你怎么知道或许云笙是真的要杀你而让自己活下来呢？”
“你太低估了我和云笙的默契，”魈并不生气，继续道：“我和云笙虽然是双生的，但是传承的力量却不一样，云笙身上更多的是他的力量……而我则是来自于母亲那一方的力量……这也是他要留下我的原因……而我最后背叛了他……虽然他其实不知道我一开始就没有忠于他又何来的背叛。”
“只可惜最后云笙还是心软了，”魈有些叹气，却并没失望的表情：“无论我们如何不愿意承认，那个人，始终是我们的父亲，云笙下不了手，我也不可以，于是只好将他封印……而且那时候的我们，还不足以杀了他，因为我们的力量是不完整的，是彼此分开的。”
“可是为什么你又要将他放出来？”钟晓彤不理解：“既然已经封印，那么何不永远将他封印，为什么要将他放出来？”而且还因为这样，让七七跟着丧命……
不理会钟晓彤的黯然，魈继续道：“那是因为你出现了。”
她神色有些黯然：“其实你出生那一年我就已经感应到了……只是后来你的力量被人封住，我就在想，其实这样也好，云笙和我说过她会有来世，我也一直在等着，等着你把我们没能做到的事情做完，可是后来我想，也许你的力量永远被封住也是一件好事，至少这样你可以过着我和云笙没有过过的生活，做着我和云笙没有机会做过的事情，只是没想到原来一切都已经注定了，你的力量还是醒来，既然如此，你只能把当初我们没有做完的事情结束。”
“为什么一定要杀他？”钟晓彤低下头：“无论如何，他是你们父亲不是吗？”
“其实我和云笙不是那么冷血的人，”魈叹气：“我们爱他，可是正是因为爱他，所以不允许他一错再错——我们爱他的同时，也爱着人类，如果让他继续下去，那么这个世界会毁灭，到那时候所有的美好也就不复存在了。”
“我们别无选择。”魈如是说，然后轻轻靠近了她的身子：“动手吧。”
月光黯淡，魈的身子在她身边倒下，然后慢慢消散，一如当年的钟晓影一样。
轮回，无尽的轮回，无论如何，她总是留下的那个人，她总是承受悲伤的那个人。
不想，可是无能为力。
回过头，便看到了一脸惨白的涂山月。
“你都看到了？”手上还有血腥味，可是会慢慢消散的……她看向涂山月，看着她眼中的惊异，却只是笑：“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这样可恶的人，没什么好奇怪的。”
涂山月收起脸上的神情，看着她：“你是钟晓彤还是云笙？”
“那又有什么区别？”钟晓彤苦笑：“我是钟晓彤，同时是也不是云笙。”
“看来你还没有想起来，”涂山月叹气：“可是不管你有没有想起来，我答应过你……云笙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因为我也不想别人总是把那个人的过错推到我身上——明明我什么都没做，明明是那个人做的，可是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做的……”语气里，似乎带了些许的委屈。
“你骗了我一件事，”钟晓彤肯定道：“当初带我回一千年前并不是你说的那个原因……而是云笙让你这样做的是吗？”
“事到如今追寻那些事情已经没有了什么意义，”涂山月偏过头不看她：“总之，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你答应我的事情我也希望你能做到。”
“我不是云笙。”钟晓彤答道。
涂山月却道：“你就是云笙。”
国之将亡，必生妖孽。
自古以来，人们总是习惯性地把国家的衰败归咎于一些妖魔鬼怪，而九尾狐一族，便是这其中最大的妖孽。
从苏妲己开始，九尾狐便从神兽沦为了妖兽，那些人类的术师看到九尾狐族也会穷追不舍，都把她们看作了不应该存活的妖孽。
所以即使涂山月什么都没有做，人们却还是把当年的灾难归咎于她，不断地对她穷追不舍，不肯放过她。
云笙也在这其中，而且是能力最为强大的那一个。
只是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其实云笙是别有所图，在把钟晓彤带回一千多年前之后，她才终于从云笙口中得知了云笙的目的。
云笙想要她帮忙去到未来，看一个人是否安好。
那个人是凤华。
那时候的云笙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即使那时候的她已经将云琛封印住，可是她无法杀死他，不仅仅是因为能力不足，也因为下不了手。
即使再怎么不愿意承认，那个人始终是她的父亲，她的力量传承自他，她身上有他的血脉，她无法对他下手。
原本以为会一直这样僵持着，直到她死去，然后有一天他终究会冲破封印，再度危害人间，她以为会这样的。
她知道作为半妖的自己总有一天会死去，放不下心的除了云琛云箫之外，便是凤华和凰无，所以她想知道未来的那两个人过得怎么样，听说九尾狐有穿梭时空的能力，所以一直追寻着涂山月。
却没想到，原来她还可以拥有转世，而且她的转世和凤华还能再度遇到。
于是云笙答应涂山月……不会再追寻她，也说服其他人放过涂山月，并且，在一千年后，她的转世会将云琛消灭，为涂山月所受委屈报仇。
而涂山月要做的，便是适当的时候帮助钟晓彤。
知晓了那些过去，钟晓彤只能越发的无奈。
云笙……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她却只有执行的份。
朱雀街489号。
掩在夜色中的朱雀街越发的静谧，可是钟晓彤明白这安静却是不寻常。
手上连最后的血腥味都已经消散，魈……已经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轻轻推开门，却听到狗吠的声音，还不待醒悟过来，一只大狗奔到了自己跟前，似乎很欢心，却又硬生生地停住了自己的脚步。
那双眼睛里，带着一些迟疑，很快却又转变成了忧伤。
传说云箫曾经爱过的那个人的灵魂被她封在了一只狗的躯体里……怕就是这只狗了吧？
突然感觉很难过，云笙和云箫……其实失去了太多，尤其是爱情。
因为爱情一开始或许便在她们的计划之中，只是却还是只能被利用，例如凤华，例如……靳年。
靳年……是云箫唯一爱过的那个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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