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6年,墨西哥军队7000人包围了德克萨斯小城阿拉莫,守城的200多名将士浴血奋战,击退敌人多次进攻,坚守13天后,终因寡不敌众战败。今天,阿拉莫之战被视作美国陆军历史上的神话,被美国人认为是勇气和牺牲精神的象征。
空降兵蒂姆·威尔金森爬回坠毁的直升机里,想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能撬动飞行员克利夫·沃尔科特的座椅,把他的遗体弄出来。也许刚才忽略了什么地方,说不定还能把座椅往后推推,找到更大的空间,或是获得更好一点的角度。可结果令他绝望。
他又爬了出来。身旁自动机枪的弹壳不断落在地上,发出一片嘈杂的声响。他跪在坠机顶,透过右侧敞开的舱门往直升机尾部瞥了一眼。他觉得他们已经清点了机上的所有人。还有几个在稍早前坠机后被立即赶来的“小鸟”直升机搭救走了。于是威尔金森开始四处搜寻必须被卸走或销毁的敏感设备和武器。迅速销毁含有敏感数据的电子设备存储装置向来是空降兵的重要训练内容之一。他发现机上所有未被固定的航空电子设备和零件都滑落到了飞机左侧,也就是现在的底部。
在那堆零件和设备里,他突然发现有一小块沙漠迷彩。
“好像还有人在里面。”他对鲍勃·马布里中士,战斗搜救小队的三角洲医务兵说道。
威尔金森又往深处探时看见了一条胳膊和一只飞行手套。他向那下面喊了几声,只见飞行手套的一个手指动了下。威尔金森赶紧又爬回飞机残骸,刨开埋在那人上面的碎片和设备。是机上的第二机工长,左侧机枪手雷·道迪。他座位的有些地方承受了猛烈的撞击,固定铰链已经被挤坏,不过座椅基本上仍比较完整,也未脱离原处。等威尔金森将道迪的胳膊从废墟下彻底清除出来时,这名机工长自己也开始把东西推开。他还无法说话,处于半清醒状态。
马布里侧身滑到飞机残骸的下方,尝试着通过底部的左侧舱门爬进去,但没有成功。看到威尔金森已经把道迪彻底解救出来了,他便又放弃了这个想法,仍从上方舱门爬进去。这三人刚从飞机残骸内部直起身子,突然一阵子弹扫来射穿了机壳。马布里和威尔金森被这瞬间迸发出的噼啪撞击声吓得不由自主地跳了几下。金属、塑料、纸张、还有布料的碎片应声四处乱飞,仿佛机舱中突然下起了暴风雪。没多会就又陷入了平静。威尔金森记得,当时第一件事,就是确认了自己还活着。然后就开始检查伤势。他的脸和胳膊被击中了。感觉就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或是来了一钩拳。他们都中弹了。马布里被打中的是手。而道迪的两个指尖都没了。
这名机工长茫然地盯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
威尔金森握住道迪流血的指尖,对他说,“没事,我们赶快出去!”
马布里撕下机舱中的凯夫拉嵌板,撑起来挡在刚才子弹射穿的机体一侧。与顶着上面的炮火冲出去相反的是,他们选择了从下面挖道缝出去,在坠机左侧舱门的后部拐角处,他们刨开了地面的土,从那里将道迪送了出去。
随后这两名救援队员又爬回到机舱内,威尔金森接着判断要销毁的设备,而马布里则忙着递出机舱里的凯夫拉嵌板,他要把这东西围在机尾附近的临时伤亡处置点,以作掩护之用。敌人的火力集中在巷子两头。他们还在指望着地面护送车队在下一秒到达。
受伤的法雷斯中士此时正忙着射击,根本没注意到身旁扔着的凯夫拉板。他的小腿绑着绷带,胳膊挂着点滴,躺在摔坏的直升机尾桁旁搜寻目标。
威尔金森从机顶探出脑袋。“斯考特,你怎么不躲到凯夫拉板后面?”
法雷斯愣了一下。他的精力都集中到射击上去了,压根没看见身后堆起来的凯夫拉板。
“好主意啊。”他说了句。
子弹接二连三地射穿了摔断了的飞机尾梁。
这场面让威尔金森想起了史蒂夫·马丁主演的电影《大笨蛋》,影片里马丁饰演的笨蛋角色没意识到那些恶棍是在朝他开枪,还吃惊地看着子弹砰砰地射穿了一排油桶。他喊着电影里马丁的台词:
“他们讨厌那些桶!离那些桶远点!”
他们俩都笑了。
又包扎了几名伤员后,威尔金森再次从底部爬进驾驶舱,想看看有没有办法从下面把沃尔科特的遗体拉出来。结果依然无功而返。
不知哪飞来了一颗手雷。是俄制的那种,看样子就像个汤罐头,一头还带着个把。它掉到了车顶,接着又弹到了专业军士贾森·科尔曼的头盔和无线电上,最后落到地上。
纳尔逊还是什么都听不到,托姆布雷的机枪扫射把他害惨了。这时他看到路口两侧的人突然往后一闪卧倒在地,他也赶紧收起了架在车顶的M-60,猛地跃向身后,卧倒掩蔽。他们在地上趴了差不多有一分钟,想躲避这次爆炸。可什么都没发生。
“我猜是个哑弹。”中尉蒂托马索说。
半分钟后,又一枚手雷骨碌到了街对面汽车和树之间的空地上。纳尔逊赶紧又从车顶撤下了机枪,抱着往远处滚进。所有人也都紧绷着神经等着。这次又没炸。纳尔逊预感他们的好运气要用光了。他和巴顿朝汽车那边往回爬。这时,只见第三枚手雷飞来落在了两人中间。纳尔逊立刻转身用头盔对着手雷,把枪也推到了身体前面,想拿它挡下爆炸的冲击,心里觉着这回被炸算是跑不掉了。他张开嘴,闭上眼,大口喘着粗气。手雷在一旁咝咝地响。他趴在地上等了足有二十秒,然后抬起头看了看巴顿。
“哑弹。”巴顿说。
尤雷克一把捡起来就扔到了街上。
看来有人买了一批坏了的手雷。后来威尔金森在机舱里也发现了三四个这样没有炸的手雷。
沃尔科特坠机周围的美军现在分散形成了一条向南延伸的“L”形防线。一组约有30人的队伍聚集在巷子里的坠机周围,构成了“L”形的北段基础。在他们了解到地面车队已经迷路且进展缓慢之后,便开始借助飞机坠落时在墙上撞出的一个洞将伤员转移进了阿卜迪亚兹·阿里·亚丁家的房子里,亚丁还躲在后屋中呢。巷子的西面,也就是“L”形的拐角处是马里汉大道,而街对面的西北拐角则埋伏着纳尔逊、尤雷克、巴顿、还有托姆布雷。路口的东面,离直升机最近的是蒂托马索、科尔曼、贝尔曼以及三角洲部队上尉军官比尔·库尔特罗普和他的通信兵。其余地面部队则沿马里汉大道向南排开,沿坡向上,构成了“L”形的长边。斯蒂尔带着约12名游骑兵,加上三支三角洲小队,总共约30人,一起隐蔽在沿马里汉大道下一个街区的南面,路边东侧的一处院子里,他们和大部队之间由南向北依次隔着半个街区,一条宽巷子,以及一个长街区。上士贺威带着三角洲小队,以及包括专业军士斯特宾斯在内的几个游骑兵,已经越过了那条宽巷子,此时正沿着西侧的墙壁朝纳尔逊的位置靠近。身后跟着的是米勒上尉带领的三角洲部队指挥小组。佩里诺中尉也已经穿过了那条巷子,正沿东面的墙顺下坡推进,和他一起的还有下士史密斯、中士查克·艾略特以及其他几个人。
随着贺威向纳尔逊处的不断靠近,他发现好像那些游骑兵们都在只顾着躲。他的两个手下立即跑过去告诉他们要注意开枪还击。纳尔逊和其他人此时还尚未从刚才的哑弹惊魂中回过神来。虽然子弹正噼里啪啦地啃咬着他们周围的土墙,但却很难分辨它们袭来的方向。贺威队里的成员见状便帮着指挥纳尔逊和其他人着手建立有效的火力覆盖网,又把斯特宾斯和机枪手一等兵布雷恩·赫德部署在了该路口的南边拐角处,引导他们向西射击。
米勒上尉赶来了,身后还跟着他的通信兵和其他几个小队成员,另外还有一名空军战斗引导员,上士杰夫·布雷。见街口的火力如此密集,贺威决定得马上离开此地。他这一侧街区的两栋房子之间有个小院,门口立着一道铁门。他推了一下,这是两扇朝里开的门。贺威最初计划用炸药炸开,可转念一想,周围战士众多,还缺少掩体,爆炸很可能会伤到自己人。于是这名身形魁梧的中士叫来了布雷和他一起用身体撞门。布雷那一侧给撞开了。
“跟上保护我。”贺威说道。
他一个箭步冲到了院子里,迅速把两侧房屋挨门逐户地穿了个遍。贺威目光先是聚焦在这些人的腰间,然后再检查了他们的手。人的手能告诉你一切。这间房子里的人手上全都空无一物。他们中有男人,有女人,还有些孩子,一共七口人,显然都被吓坏了。贺威站在门口,右手持枪指着他们,左手比划着示意他们离开屋子。过了一会,这些人一个挨一个地慢慢走了出来,随后便被反捆住双手,押进了一间小侧屋。
贺威又加倍认真细致地审视了一下这地方。在摩加迪沙的这片居民区里,每个街区都主要是由些石头平房组成的,几座房子七扭八歪围在一起便形成了一个个小院或是空地。这个街区就有一个小院,他正站在其中,院子估计也就只有两辆小汽车的长度。南面还有一座二层小楼,北面则是间平房。贺威觉得此处应该是周围最安全的落脚点了。那栋稍高一点的房子正好能帮他们挡住子弹和火箭弹。西面尽头好像是间仓房。贺威着手对此处展开了系统搜查,挨间屋子进行全面清理,寻找视野较好的窗口,以便能朝着巷子向西边射击。他倒是发现了几扇窗户,可角度都不算太好。北边的巷子,就是坠机所在的那条巷子以西,太窄。往两边都只能望出约15码远,而视线所及还只有墙。等他回到院子,米勒上尉和其他人已经将伤亡人员聚拢到这里了。在接下来的夜里,此处将作为他们的指挥所和伤亡处置点。
这时,米勒身边的一位军士长走来让贺威去到外面街上帮助指挥自己的小队。贺威对这道命令感到愤恨。他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才是这里真正的领导者,是一个正实实在在考虑问题、忙前跑后、浴血奋战的人。他们已经抵达了一处暂时安全的落脚点,现在应该是像他这样的指挥员歇口气,思索下一步的时候。当下情况虽然很糟,但还不足以致命。下一步应该是想办法巩固己方阵地,扩大防线,并伺机占领其他建筑,以获得更好的射击角度。可那名军士长的要求完全就是一个不知所措的人下达的命令。
贺威的体格就像个职业摔跤手,可他却是个喜欢思考的人。这有时让他和领导的关系不大和谐——尤其是在军中,因为上面往往以令人抓狂的独断作风,任命些草包庸才位居要职。贺威虽然只是个上士,不该操心那么多事,可他考虑问题总是从大局出发,这一点比大多数人都强。在被选入三角洲突击队后,他邂逅迎娶了查理·贝克维斯上校的女儿,他的岳父正是有着“三角洲之父”称号的首任指挥官。这对小夫妻是在布拉格堡附近的一家酒吧偶遇的,当时贺威对她自称只是个老百姓,这时,以前也是名军官的康妮·贝克维斯对他会意地点了点头。
“得了,”她说,“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我们就别装了。你那个部队是我老爸一手创建的。”
她甚至掏出了驾照才证明自己没有胡诌。
其实贺威并不是雄心勃勃想夺权。他只是希望在和军官相处时,他们能尊重自己的意见,不要对他横加干涉。他越来越对那些当权者的失误做法啼笑皆非。
就拿这次在摩加迪沙的驻军任务来说,简直就是一塌糊涂。基地里,机库巨大的前门从来不关,索马里人无论白天黑夜都能把里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沿海岸向北,整座城市是依坡而建的,地势逐渐走高,只要索马里人有耐心,再有一副望远镜,就能全天候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每次他们一收拾行装准备出发,还没等登上直升机,城里的消息便已经传开了。假如说这还不算糟,那还有意大利佬火上浇油呢。有些人公开对这片该国前殖民地上的人民的处境表示同情,于是乎美军的直升机一起飞,他们便公然用探照灯给城里通风报信。谁都拿这事没辙。
再说迫击炮。加里森将军似乎只把迫击炮袭击看成是一件小小的烦心事。刚开始遇到迫击炮袭击时,将军甚至在外面随意走来走去,嘴里叼着雪茄,开心地看着大家扑地卧倒。“打的狗屁啊。”他说道。话虽然不假,可在贺威看来,要是那些索马里人一起行动,再想法轰几发砸到机库顶上,就肯定有人要去见上帝了。他不知道屋顶那层铁皮有多厚,炮弹究竟是会直接在屋顶引爆——金属屋顶将被炸成碎片,斜插着并排飞下来——还是会穿透铁皮落在地上,然后在人群中炸开。这种担心总是在他上床后反复回想。接着还有松松垮垮的驻地防御。每到吃饭时,食堂外总是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那地方和外面车来车往的马路只隔着一张薄薄的铁皮。只要选对了时间沿着那面墙放个汽车炸弹,保准能干掉几十个士兵。
贺威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一切的厌恶。此刻,正值他于这场生平所遇最大规模的战争中激战正酣之际,却被命令要去做些毫无意义的事,这令他几乎怒不可遏。他开始收集院子里受伤游骑兵身上的弹药、手雷和机枪。在贺威看来,好像大多数人都还不清楚他们的处境已经变得多么令人绝望。这是在自欺欺人。他们的思维定式习惯认定自己的实力高人一等,一切尽在掌控,可当前的形势已经发生了逆转。他们正被数倍于己方的敌人团团围住。在这时还死抱着什么交战规则不放简直就是荒谬至极。
“你要手雷?”这位军士长问他。他惊讶地看着贺威把能找到的所有手雷都装进了防弹背心口袋里。
“反正带回去又不给发奖金。”贺威告诉他。
这就是战争。要么杀人要么被杀。他怒气冲冲地跑回到街上,开始寻找射杀的对象。
他看见了一个游骑兵,是纳尔逊,正拿把手枪对扇窗户开火,可那窗户正好是贺威刚刚费事清理并占领了的那栋房子的。纳尔逊看见有人影在窗口晃动,自己又四面受敌,便朝那里乱打了一通。
“你他妈在干吗?”贺威对着巷子喊。
纳尔逊听不清。但他还是大声回答贺威,“我看见有人在里面。”
“狗屁!里面是自己人!”
直到后来贺威一个劲地朝他挥手,纳尔逊才明白过来。这让他很郁闷。又没人告诉他是三角洲部队在里面,不过话说回来了,没认清目标就开火也算是战场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