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汉元帝时，珠厓反，连年不定。上与有司议大发军，待诏贾捐之建议，以为不当击。上以问丞相、御史，御史大夫陈万年以为当击，丞相于定国以为捐之议是，上从之，遂罢珠厓郡。匈奴呼韩邪单于既事汉，上书愿保塞上谷以西，请罢边备塞吏卒，以休天子人民。天子令下有司议，议者皆以为便，郎中侯应习边事，以为不可许。上问状，应对十策，有诏勿议罢边塞事。成帝时，匈奴使者欲降，下公卿议。议者言宜如故事受其降。光禄大夫谷永以为不如勿受，天子从之。使者果诈也。哀帝时，单于求朝，帝欲止之，以问公卿，亦以为虚费府帑[1]，可且勿许。单于使辞去。黄门郎扬雄上书谏，天子寤焉，召还匈奴使者，更报单于书而许之。安帝时，大将军邓骘[2]欲弃凉州，并力北边，会公卿集议，皆以为然，郎中虞诩陈三不可，乃更集四府，皆从诩议。北匈奴复强，西域诸国既绝于汉，公卿多以为宜闭玉门关绝西域。邓太后召军司马班勇问之，勇以为不可，于是从勇议。顺帝时，交阯蛮叛，帝召公卿百官及四府掾属[3]问以方略，皆议遣大将发兵赴之，议郎李固驳之，乞选刺史太守以往，四府悉从固议，岭外复平。灵帝时，凉州兵乱不解，司徒崔烈以为宜弃，诏会公卿百官议之，议郎傅燮[4]以为不可，帝从之。此八事者，所系利害甚大，一时公卿百官既同定议矣，贾捐之以下八人，皆以郎大夫之微，独陈异说。汉元、成、哀、安、顺、灵皆非明主，悉能违众而听之，大臣无贤愚亦不复执前说，盖犹有公道存焉。每事皆能如是，天下其有不治乎？
【注释】
[1]帑（tǎng）：古时收藏钱财的府库。
[2]邓骘（zhì）：东汉人，其妹封为贵人，后被立为皇后，因而升任将军。其妹死后，受谗言贬官后绝食而死。
[3]掾（yuàn）属：辅佐治理的官吏。
[4]傅燮（xiè）：东汉末年官员，为人正直，为汉阳太守时，被凉州叛军包围，拒绝投降而战死。
【译文】
汉元帝的时候，珠厓郡反叛，连续几年都不能平定。皇帝和大臣商议使用军队平叛，待诏贾捐之认为不应该派兵攻打。皇帝便问丞相和御史，御史大夫陈万年认为应该派兵攻打，丞相于定国认为贾捐之的建议正确，皇帝听从贾捐之的意见，撤销了珠厓郡。匈奴的单于呼韩邪归服汉朝以后，上书说愿意保卫汉朝从上谷往西的边塞，请求汉朝撤走守备边塞的军队，让大汉的人民可以休养生息。皇帝让大臣们商议，商量的人都认为可行。郎中侯应熟悉边疆情况，认为不能答应。皇帝询问情况，侯应回答了十条不能答应的理由，皇帝于是下诏说不要再谈论撤掉边塞守备的事情了。汉成帝时候，匈奴使者说想要投降，皇帝下令让大臣们商议，大臣们主张应该像以往的事情一样接受他投降。光禄大夫谷永认为不可答应，皇帝听从了谷永的意见。使者果然是诈降。汉哀帝时候，单于要求朝见皇帝，皇帝不想答应，于是就询问大臣，大臣们也认为白白耗费国家钱财，不应该答应，单于使臣于是告辞离去。黄门郎扬雄上书进谏，皇帝明白过来，召回匈奴使臣，更换了给单于的诏书，应允了单于的请求。汉安帝时候，大将军邓骘想放弃凉州的边防，合并力量加强北方边防。朝廷召集大臣们商议，都以为可行，郎中虞诩陈述了三条不能放弃的意见。于是召集四府的高官商议，都认可虞诩的建议。北匈奴再度强盛，西域各个国家断绝了和汉朝的关系，大臣们大多主张应该关闭玉门关，和西域断绝往来。邓太后召见军司马班勇，询问他的意见，班勇认为不能断绝，于是听从了班勇的意见。汉顺帝时候，交阯的蛮人反叛，皇帝召集公卿百官和四府的僚属，向他们询问应对的方法策略，都认为应该派大将率兵出征前往那里，议郎李固反对这个计划，要求选派刺史太守前去安抚，四府都采纳了李固的意见，岭南又安定下来。汉灵帝时候，凉州军士骚乱不止，司徒崔烈认为应该放弃，朝廷于是召集众多大臣商议这件事，议郎傅燮认为不能放弃，皇帝采纳了傅燮的建议。这八件事，都牵涉很广，当时众多大臣已经形成了共同的意见，而贾捐之等八人都是郎中、大夫一类的小官，却敢独自提出不同意见。汉元帝、成帝、哀帝、安帝、顺帝、灵帝都不是英明的皇帝，却能够违背众人，听取他们的意见，大臣们不论贤明愚钝，也不再坚持之前的意见，这是因为还有公道存在。每件事都能这样，天下还会不太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