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岂在朝朝暮暮？！
心，便随着这句情意盎然的诗句，轰然破碎。
他攥着纸条的手，骤然一紧，连指甲嵌进手心皮肉，也是浑然不觉，仿如肉体的疼痛可以把心中的落寞与悸动尽数遮掩，哪怕明白这是自欺欺人，却还要用这疼痛来掩盖不该有的动情。
“皇上，奴才把这只鸽子扔掉吧？”
平福见皇上面色阴鸷不定，眉尖微蹙隐着几缕伤痛，狭长的碧眸微微怒瞠，瞳仁中心燃烧着两簇熊熊的烈火，心中顿时七上八下起来，想着赶紧把罪魁祸首扔掉，省得连累无辜，若是给这只鸽子陪了葬，未免有些不值。
皇上仍然不语，精致绝美的五官有些扭曲，太阳穴上青筋跳动。缄默了片刻，他食指和拇指猛然捏住白鸽小小的脑袋，咬了咬牙，两指微微收紧。白鸽身体动了动，黑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鄯烨，鄯烨一愣，眼前一时恍惚，白鸽竟然幻化成采苹的模样，即使被他掐住了脖子，依然梗着小脑袋，瞪着一双黑眸，带着倔强与不服，怔怔地凝视自己。
他深深闭了闭眼，心中又是一阵揪痛，不知不觉间松了松手，转身将白鸽扔进平福手中，“替它疗伤。”
“皇上？”平福捧着鸽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下去吧，今天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待它的翅膀恢复，便送到朕这里。”
鄯烨声音低沉，说罢，便抿了唇不再多说一句，双手负在背后，转身伫立窗前，紧拧着眉心，将视线投向天空某处。
心是自由的，他管不住她的心。
只是这场游戏，他会是赢家么？会么？
平福看着他的背影，挺拔的身体，竟有几许寂寥几许落寞，他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只有他明白皇上心中有多苦，想到这里鼻子竟然一酸，皇上真不容易，若是早早能寻到太后娘娘，或许他会释怀一些开心一些吧？
苍天真是会作弄人，好好的母子，竟落得如此田地！
都怪那慕容皝荒淫无耻，强抢民女入宫，最后还宁死也不肯说出真相。
想罢，撩起衣袖擦了擦眼角，冲巴德使个眼色，两人躬着身，静悄悄退了下去。
采苹最近总是心神恍惚，做什么事情都有些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爱对着天空发呆。
她感觉心里忽然就像塞进了一团纠缠不清的乱麻，想找人倾诉，想去凤宸宫找白虹，可是，除了上朝，皇上走到哪里都命自己跟着，始终没有机会见到白虹，宫女纷纷悄语，“窈妃娘娘最近越来越狠，又杀了十几个人了，就连前朝一个老臣，最近因为说错了话，也落得个全家抄斩的下场。”
采苹听了，心里更是难受。
她知道，只有她，才是唤醒白虹良善唯一的力量。
还有将军，不知道那封信收到了没有，不知道他的情况怎么样，不知道战事有没有开始，但愿他一切平安，反反复复想着这些事，越想心里越难过，越想脑子越杂乱。
唉……
想着想着，眸子又转向窗外，悠悠一叹，磨墨的手不知不觉间停顿下来。
书房内“噼啪”燃着旺烈的木柴，房间温暖如春，鄯烨散漫地歪坐在雕龙的座椅上，似乎有些嫌热，明黄色的龙袍微微敞开了怀，墨云一般的长发，不羁地散在肩膀，坚挺的鼻尖有着几丝亮泽，涔出了几丝汗，在火焰的烘烤下，闪着熠熠光辉，蛊惑人心。
他手里握着一支玉杆软豪小笔，正慵懒地轻睨着手中的奏折，听到采苹的叹息，他挑了挑眉，潭眸微眯，唇畔勾起若有若无的轻笑。
唉……
这是她的第二十次叹息。
唉……
第二十一次叹息。
采苹磨墨的小手，越来越不在状态，动作越来越滞缓，她瞠着双眸，怔怔盯着窗外天空出神。
平福拼命冲采苹使眼色，想让她集中精力认真磨墨。可是采苹心绪已经飘远，全然没有看见他的眼色，径自呆楞出神。
她担心白鸽认不认得路，担心将军的安危，担心甫佑的伤势，她担心的事情实在很多很多，小小的心脏似乎都被这些事塞得满满，早已将身边的鄯烨付诸脑后。
唉……
第二十二次叹息。
她叹息一次，鄯烨便提笔画个圈，他眯了眯眸，看看折子上二十二个圆圈，唇角笑纹更深，他干脆放下了手中折子，挺拔的腰身往龙椅后面靠了一靠，扭过俊脸，睨着采苹。
采苹懵懵懂懂，对自己身处险境茫然不知，依然是垮着肩膀，攥着墨块，有一下没一下的捣着砚台，因为墩的动作过大，几滴墨黑的浓汁忽地溅了出来，几欲迸到鄯烨华美精致的龙袍上。
平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急得冷汗顺着脸颊直淌，有心帮采苹，却又不敢贸然出声，只好一遍又一遍地挤眉弄眼，脸部肌肉都快痉挛了，哪知道采苹就像是入了定的老和尚一般，视线直直地停留在窗外，看都不看他一眼。
“真累！”
鄯烨扫了一眼平福，掀了掀俊眉，霍地展颜一笑。
“皇上，您哪儿累？奴才给您捏捏？”
平福一惊，心里更是忐忑，赶紧上前一步，躬身，陪着笑脸轻轻问道。
“不是朕累，是你累！可惜，你就是把眼珠子瞪出来，别人也不会领你的情。若有人在朕面前走了神，平福，你说说，该不该罚？”鄯烨挑了挑眉毛，斜觑着采苹，面上笑得愈加欢畅邪肆。
“姑娘？姑娘！咳咳！”平福走到采苹面前，用拂尘敲了敲她的脑袋。
采苹一惊，慌地回过神来，瞪着一双眸子，茫然地睇着平福。
“还不赶紧地向皇上赔罪！”平福嗓音尖细，夹杂着几分关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采苹垂下眼帘，瞅了瞅被自己磨得一塌糊涂的浓墨，俏脸一红，忙退到鄯烨案桌前跪下，“奴婢知错”
“知错？知错便要认罚，你认罚吗？”鄯烨挑了挑眉，唇角依然噙笑，笑容颠惑众人，小婉站在旁边端着茶盏，早已经看得魂迷魄醉，一双杏眼脉脉含情，犹如一汪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