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妃,你又何苦为难下人?你们去追吧,这里的事情,朕自会处理!”
“是”
“慢着”。采苹又出声制止,她态度决然,令侍卫不敢轻举妄动。
众人统统一愣,无所适从,不约而同的睨向皇帝。
皇帝眯着眼,面色虽然淡定自若,但是他狭长的碧眸里却笼中一层无法压抑的怒气,氤氲升腾,让人如坠冰窖。他走到采苹跟前,眉尖一挑,竭力克制了情绪,淡淡启声:“采苹,你这是做什么?乖乖地随朕回去,若是动了胎气,可如何是好?”
“你让他们退回去,否则……”
采苹说着,眸底凌然生寒,握住匕首的手又是一紧,脖子上猝然多了一个泉眼,鲜血汩汩而出。
“采苹!”
鄯烨惊骇低吼,抢上前一步,伸手欲夺她手中匕首。
“别过来!”
采苹秀眉一颦,轻喊的同时,匕首又是入肉更深。
鄯烨伸出去的大手,便硬生生僵滞在空中。他瞪着眼,直勾勾的凝视着采苹,碧绿的瞳眸犹如千尺幽潭,目光绝狠,却又萦绕着无奈与心痛。
采苹轻扬下巴,静静回视,清澈温淡的眸光里透着毋庸置疑的倔强。
两人僵持着。
缕缕鲜血顺着她弧度美好的脖颈,缓缓流下,素雅的衣领上的斑斑血迹,刺痛了他的双眼,亦揪痛了他的心。
终于,他下颚微微抖颤,神情绝痛,深深一闭目,颓然一声轻叹,沉重地抬手,向后一挥,示意侍卫退下。瞬刹间,他似乎苍老了许多,眸底哀恸四溢,仰首对着苍穹,用力一喊:
“娘……”
绝望的咆哮,响彻夜空。恰在此时,一道耀目的白光划破苍穹,一个窈窕的身影腾空一跃,瞬间消失在咆哮的大海之中。
绵绵秋雨,数日不绝,天地之间都似被这蒙蒙的水气,布上了蔼蔼雾气。采苹站在冷宫前简陋的小亭里,遥望着龙泗殿华丽的龙纹雕镂殿顶,茗妃娇滴滴的笑声,不时传来,凿到耳膜,带来硬生生的疼。
自从那夜,鄯烨回来之后,便似变了一个人,对她不睬不理,甚至将她连同腹中胎儿一起,打入了这阴暗潮湿的冷宫。
他不要她了。
她黯然神伤,眸底已是泪水翻涌。
细细的雨丝被寒风吹斜,打到脸上,微微的寒意似乎直直沁入心底。她眨了眨睫,视线逐渐模糊,不知蒙蔽了双眼的是泪还是雨。
“娘娘,回去吧,小心着凉。”
筱夏神情复杂地注释着采苹,将手中衣衫小心翼翼地替她披在肩上,又取出锦帕,拭了拭她腮边的泪水。
“娘娘,衣服被雨水打湿了,你会生病的,快些回去吧?况且皇上携茗妃赏雨景,怕是要经过此地,我们还是避一避的好。”
采苹却是一脸木然,颓然站在原地,仿似失去了生命的雕塑。她不知道她在期待着什么,只知在听到他会经过此地时,一颗心,依如往日,怦然而动。
茗妃矫情的咯咯笑声,愈来愈近,渐渐的,围簇的人群出现在视线中,那抹明黄挺拔的身姿在众人之中格外醒目,他站在伞下,旁侧,则是花枝招展的茗妃。
采苹在看到两人的刹那,心,不可抑制的,一缩一缩的疼。眼泪便似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下落,筱夏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却无论如何都擦拭不净。
采苹垂眸,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悲恸,缓缓转身,正欲离开。茗妃却在这时发现了她落寞的身影,轻移了莲步,扭着腰肢走来,上上下下打量了采苹一番,随即眉毛高挑,嘴角含了一抹讥诮的浅笑,道:
“哎唷,这位是谁啊?挺着大肚子,不老老实实呆着,四处溜达什么啊?万一不小心摔了跤,弄掉了孩子,你就算多生出几个脑袋,也担当不起哦。”说罢,她转身,巧笑着偎依到皇上身侧,嗲声道:“皇上,臣妾说得有没有道理?”
采苹原本以为皇帝会看她,会替她说话,可是他兀自垂眸,意兴阑珊地噙笑凝望茗妃,对采苹视若无睹,仿佛自己根本不会在意眼前这个身怀六甲的女子,会不会因此肝肠寸断。
采苹瞪大双眼,紧盯着他的俊庞,一颗心慢慢冷却,仿似在缓缓坠入万丈深渊,每下坠一寸,便如灵魂和血肉生生剥离,带着锥心刺骨的痛楚。
她捂着胸口,忽地扯了扯唇,冷冷一笑,直直望着男子故意撇开的双目,微微咬牙切齿地开口:“鄯烨,我恨你!”
我恨你!
她第一次有恨,恨得如此刻骨铭心。
声音似从灵魂深处挤出一般,不大,却掷地有声,每一个音节都重重捶击到皇帝心脏。
他蹙了蹙眉,感觉胸腔某处,有什么东西硬生生崩裂开来,将五脏六腑都炸成了碎片,分崩离析的痛楚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抬眼瞥了她一眼,眸底纠结一片。
他几乎抑制不住自己,想冲上前去,将她拥在怀中。
可是,巴特巴德的话又适时地回荡脑中。
“皇上,若是舍不得娘娘,那么……还有一个方法,便是以皇上的血浸浴太后,因为皇上身上流着太后的血,若是断了太后在这异界唯一的牵挂,她的魂魄亦可以返还自己的世界,可是,皇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以娘娘的性格,绝不独活……况且,这天下一日不可无主,恳请皇上三思!”
他和她,注定了是上一辈悲剧的延续……
明明深爱,明明想要厮守,命运却如此残忍,让他不得不放手。
恨吧,让这恨化为生存的动力,她恨他愈深,以后才能义无反顾地活下去,她活得好,他即使死,也能含笑。
他想到这里,停留在采苹脸上的目光便匆匆挪移,他害怕自己再多注视她一秒,埋在心底的感情便会不受控制,疯狂地倾泻而出。仓惶地侧转过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茗妃说:“爱妃,走吧。”说罢,便大步流星,逃一般决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