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苹强忍着心中悲痛,挤出一丝微笑,哽咽着道:“甫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一定要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哦,将我送到将军身边。”
“我……怕是……做不成君子了……”甫佑浅浅的勾了勾唇角,苦涩一笑,笑容淡在风里,无比凄凉。
“不,你一定能做得到……一定能!”采苹猛力摇头,泪珠扑哧扑哧,一颗一颗随风坠落。
“采苹,将军营地已离此处不远,你只要一直朝前便可看见一座破败的庙宇,我在那庙宇之中藏匿了一匹马,你骑着那匹马去找将军,不出半日……”话未说完,他忽地呼吸急促,重重一咳,喷出一口鲜血,猩红的血雾喷洒了采苹满面,弥漫开浓郁的锈腥。
“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背你走,要走一起走,你若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甫佑,为了我,你必须坚持下去!”
采苹伸手掩住他的唇,摇头打断,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便撩起袖子重重地擦了擦眼泪,随即,她一手插入甫佑腋下,使他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毅然地搀扶起他。
步伐踉跄,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行。
离开河岸,径直朝北走,采苹犹如一只惊弓之鸟,心惊肉跳地留意周遭的动静,娇弱的面颊上,笼着一层无法言喻的心慌绝望,寒风刮在脸上,刺骨的冷,结了冰的衣衫好似变成了薄薄的利刃,切割在肌肤上,锥心的疼。
漫无边际的冰天雪地之中,遍身血迹的两人相互搀扶,蹒跚跌撞。甫佑举步维艰,身体摇摇欲坠,体力渐渐感到不支,他额间冷汗淋漓,每一次呼吸似乎都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甫佑,坚持住,一旦找到破庙,我便骑马去找大夫,你一定会没事!”
采苹紧抱着他的身体,双眸不住地四处眺望,渴盼着可以寻见甫佑口中的小庙。前方白雪茫茫,越走越荒凉,一眼望去,没有一丝人烟处处廖无生气。
两人跌撞着走了数里路,不知不觉间,已是日色西斜,临近暮色之时,终于影影绰绰地望见一个模糊的轮廓,采苹大喜过望,浑身似乎又有了力气,垂首安抚甫佑,雀跃道:“甫佑,你忍着点,忍着点,庙宇马上就到了!”
甫佑捂着胸口,极是痛苦,却又怕采苹害怕担心,只好苦熬着,强忍着那股翻涌的血气,轻提唇角,温柔地拍了拍采苹的手背,淡淡启唇:“好,我能忍得住。”
又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来到一座破旧的庙宇前,匾额上写着“溱河寺”三字,采苹小心地让甫佑坐在旁边石墩,便上前。才待击门,只听“吱呀”一声,山门放开,出来一个矮矮胖胖的光脑门和尚,手内提着一只鹅黄酒葫芦,再往脸上看时,已然喝的红扑扑的似有醉态,双眼微眯成缝,笑眯眯犹如笑面弥勒。
甫佑抬目,看见和尚,俊面一怔,心觉蹊跷,一把揪住采苹手腕,附到她耳边悄声说道:“小心,这处庙宇荒废许久,怎会有人在此?”
采苹闻言,心中也多了几分警惕,可是环顾四周方圆几里,毫无人烟,只有这里,暂且可以当做挡风休息之所。
甫佑又剧烈咳嗽了几声,嘴角一抽搐,兀的吐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晃几下,终是支撑不住,捂着胸口跌跪在地,大口喘气。
采苹见他如此痛苦,也顾不得许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若和尚是预先埋伏在此,自己和甫佑无论如何都难逃此劫,况且这个和尚面容可亲,不如赌上一赌,想到这里,便上前稽首道:“大师,我朋友受了伤,行路天晚,意欲借宿一宵,不知大师肯容纳否?”
那老道乜斜着眼,上下打量着二人,提起酒葫芦,灌了一大口酒,咂吧咂吧嘴,才举着脏兮兮的袖子左右抹了抹厚嘟嘟的嘴唇,慢悠悠开口:“有银子么?”
银子?
采苹急忙在身上摸索了一遍,刚才落水,身上东西几乎丢了干净,哪里还有半文?小手僵在半空,一时竟怔忡无言,一张俏丽的小脸,窘的通红。
“没钱?走、走、走,别耽搁老子喝酒!”
老和尚见采苹衣衫褴褛,血迹斑斑,一副穷酸样子,不屑地翻个白眼,转身欲摔上破旧的庙门,采苹一个箭步,不及思忖,两手卯力撑开庙门,苦苦哀求道:“大师,出家人慈悲为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朋友身受重伤,后面又有追兵,我们进去避避风歇息片刻就走,绝不打扰您。”
说着说着,泪顺颊而下,下颚不停地颤抖,却又极力咬着下唇,隐忍着不哭出声,一双清莹的美目,哀切地凝视着老和尚。
“罢了,罢了,老子平生最怕女人掉金豆子,进来吧,进来吧!”老和尚喟然一叹,颇为头疼地揉揉太阳穴,不耐烦地挥挥胳膊,嘴里嘀咕着:“真是晦气,第一次溜出就遇到这种倒霉事。”
采苹听到他答应自己带甫佑进去,喜不自胜,赶紧搀扶起冷汗涔出的甫佑,蹒跚磕绊着走进庙宇。庙内狭窄潮湿,墙壁上土灰剥落斑驳,处处坑坑洼洼张着条条狰狞墙缝,不时有一两只蟑螂肆虐地攀蹿。
采苹用脚拢了拢地上铺垫的柴草,让甫佑靠着墙壁坐下,又蹲下身,抱了一些略干爽的稻草盖在甫佑身上,替他挡些寒气。
“甫佑,你再撑着些,我去后院牵马,去找大夫,找到大夫,你就有救了!”
采苹安置好甫佑,拔腿就要朝后院跑。
“那匹马是你们放在这里的?”
老和尚举着酒葫芦,身子斜靠在歪歪斜斜的雕像旁边,双眼眯成一条缝,斜睨着采苹,打个饱嗝,醉醺醺地开口。
“是,是,大师,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朋友,我骑马去找大夫。”采苹朝他恭敬地拜了一拜。
“不用找了!”老和尚蓦地开口,甚是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