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德尔的眼神黯淡下来。他站得离蔷花很远,想要冲过去将手里的碎片抢走,可纳德尔知道他拗不过蔷花的性格,很明显蔷花想要自杀。不断从蔷花伤口掉落的鲜血和她为了掩饰悲伤而哆嗦着的苍白的嘴唇,将他推进了恐惧之中。恐惧使他的头脑冷静下来,飞快地动起了脑筋。
“反正我不会让你走的,你动手吧。”
纳德尔的回答出乎蔷花的意料,她呆滞了片刻,然后举起了手,用碎片慢慢地划开手上的肌肤。
“这样呢?”
冰冷的感觉拂过她的内心,焦灼的痛苦随着鲜血涌出来。她以为纳德尔会动摇的。如果她死了,他是无法活下去的,因此她以为即使是哄她,他也会说几句空话的。虽然她打算如果纳德尔走近的话,她就要威胁他逃出外面,但是纳德尔纹丝不动,只是眼眸越来越阴沉。
“与其让我放弃你,不如让你死去。如果你死了,我会将你的身体埋在我的坟墓旁。”
为了救蔷花,纳德尔径直向蔷花走去。他周身散发出一种冰冷的气息,这种冰冷甚至比沙漠夜空里的月亮更寒气逼人。
“别过来!”
“动手!动手啊!与其听你说着要回去的话,倒不如让你死在我面前!”
听到蔷花的叫喊声,纳德尔也发出如同猛兽般绝望的哭喊声,他不停地向蔷花靠近。纳德尔没有要听从她的意思,于是她又将手里的碎片移到了脖颈处。千钧一发之际,纳德尔如闪电般迅速上前抓住蔷花的手腕,使劲将蔷花手里沾满鲜血的玻璃碎片抢了过来。
“要死就死得痛快些,不要开这种轻率的玩笑来惹我发火。”
纳德尔双眼喷出焦急的怒火似乎要将蔷花吞噬。他冲着蔷花怒吼,蔷花用冷若冰霜的声音对他说:“
“武振和你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我说,给我闭嘴。”
纳德尔烦躁不堪地把屋外的侍女叫进来。在外面等候的侍女们看到屋内的情景,受到了惊吓,一名侍女跑去把医官叫来。侍女急忙用布为蔷花包扎伤口,而蔷花却毫不理会地只顾着说话。
“我爱的人不仅把我当做一个女人,还把我当做他的同伴。而你!却只一心想将我变成你的女人。是你把我的武功——我的母后留给我的唯一的痕迹和神力全抹杀了!这是爱吗?这就是你所谓的爱?
她青筋暴起,用尽仅存的所有力气大声喊叫着。话说出口纳德尔才意识到,刚才的他是失去理智了。他想,蔷花一味地伤害他,可他为何不将她摆脱掉,反而因为她诱惑的手与嘴唇失去了理性。如果可以的话,他会将那些过去一段一段地全部剪碎。这时,与她的高声叫喊相反,纳德尔冰冷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给我记着,就算你死了也是我的女人!”
“你休想!”
蔷花手腕上的伤口流了很多血,原本红润的脸庞失去了血色变得十分苍白。纳德尔看到蔷花即使受伤流血仍冲着他咆哮的模样,再也忍受不住,索性走了出去。身后的门被关上。他大步流星地走着又突然停下来站在原地,手指已然僵硬,上面的血痕清晰可见。那将他的手掌染得一片红的血迹,似乎在证明着他犯下的丑恶罪行。纳德尔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了好一会儿。随后他又紧紧地攒紧拳头,脚步声响亮地穿过走廊。
“哪里还能有如此无上的光荣啊,快请,太子殿下您往这边走……”
负责引导的官吏竭诚地接待了武振,领着他进入船所。由于天气不好的缘故,造船作业无法进行。十艘波斯国特有的船正在建造中。船底突出,船头和船尾线条曲折蜿蜒是波斯国船的特点。整个船体呈现出灵巧敏捷的形态。武振围着船看了一圈,开口问道:“
“船板用的是哪种木材?”
“回太子,用的是樟木。樟木是我们国家唯一一种长得最好最快的树木。这树木是神赐予我们的礼物。”
武振点点头,仔细地观察着样板。样板是构成船底的最重要的部分。波斯国船的样板比舢舨要厚实得多。潮水涨落的差别很大,大概也是因为海况严峻这一特点。
“为什么船底板这么厚?”
“我国潮水涨落差别很大,我们要造的船,涨潮时必须能随海水而升高,而落潮时又能随潮水平顺地落在泥滩上,需要躲避风浪时还能够方便快捷地将船拉上陆地,船体也要足够结实厚重。”
“嗯,又了解到了一些新情况,都记下来。”
“是,太子邸下。”
武振命令记录员将官吏说的话记下来写成报告,礼貌性地说了些他对船的认识。
“就得和这艘船一样,船底突出的船要能乘风破浪才好,出远海时要是碰到暗礁也照样能够顺利航行。旋转力不足的话触礁无法避免。”
“啊哈,是吗?这样看来,触礁的船还真不少啊。”
“看看下一艘船吧。”
听完武振的一席话,官吏有如醍醐灌顶。他看到太子被淋湿,亲手为太子撑伞,给他引路。大海上不是永远都顺风顺水的。波斯国的船使用的是横帆,船在顺风航行时问题不大。而在逆风天用这张帆航行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这便不得不用船桨来操纵,这样的话,船的行驶速度很慢,而且具有很大的危险性。而暹罗曲国的船,就算只用一张帆,也能发挥出两张帆的作用,设计十分科学。所以帆的秘诀被绝对地严格控制与保密。武振在船所里看了一圈后便出来了。他想,波斯国的船规模小得和一个块头稍大的儿童差不多。所以,要造的船不仅规模要大,行船速度要快,就算远行也不成问题。然而,武振对于船帆只字未提,因为这和他刚才留心观察到的那些铁钉有关系,他转而说些可有可无的话来回应官吏。
“铁钉和木钉有那么一丁点儿问题。船在第一次接受干燥处理的时候金属强度还是不错的,但是因为船被腐蚀,强度有所减弱,随着时间的流逝,钉子与木头之间会开裂,木头之间的结合度也会有所降低。而且木钉在第一次进行干燥处理时,虽然强度变弱,却没有被腐蚀,就算时间久了木头之间也不会开裂,这是木钉的优势。”
可有可无的话在听官吏听来却成了十分宝贵的信息。官吏行了个大礼,使得武振很激动。他赞颂武振道:
“邸下圣明。太子邸下,小人受益匪浅。干什么呢?赶紧记下来。”
官吏预感到这回似乎能为国立功了,一边催促着手下将武振所说的都记下来,一边向太子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虽然国王固执地认为她的女人是对的,按着她说的来造船,可有些事让官吏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太子邸下,关于三板之间的空隙问题需要禀告。”
“说吧。”
“特意将三板展开,是为了抵住海水的冲击和压力吗?”
“没错,只有这样才能……”
听到官吏的话,武振下意识地回答道。他的脸瞬间黑下来。他刚才所说的,不仅是暹罗曲国船的特征之一,也是蔷花苦心钻研出的众多方法中的一个。这属于国家机密。和平常做杂事的人不同,造船匠与冶金匠在没有得到国家允许的情况下,必须关在规定的住所里,严守机密,不得逃脱。此外,波斯国的官吏也都对外保守这个机密。武振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他按着似乎要跳出胸口的心,挤出一丝微笑,跨入这个隐藏着国家机密的空间。
“你们国家的船可不是这么造的。据我观察,他们可是将钉子密密麻麻地钉在船上来连接的。”
“啊,是的,那些钉子是不久之前做好的,新造的船如果成功的话,那么所有的船都将按照这艘船来建造。
“新……新船?”
“太子要看看吗?”
武振跟着官吏,进入新船所在的船所最里头。船的样板不仅平直宽大,船型也和波斯国的船大同小异。无论从规模还是外观来看,这船看起来和商船很像,现在这艘船正被贴上夹板。这艘船似乎有种很奇怪的力量,使得武振停下了脚步。就连踩着梯子上船的过程中都好像有不祥之事要发生,武振全身的肌肉因为紧张而绷紧,后脑勺毛发悚然,不寒而栗。甲板已完成了三分之二。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些没补好的黑暗的洞口正藏有那不祥的秘密的正体。因为天气阴沉,再加上这甲板投下的阴影,让他看不清里面。于是武振开口向官吏请求道:
“我想看下面,没关系吗?”
“那还用说吗?来吧,快来这……”
在官吏的指引下,武振踏上了通向下面的第一阶梯子。命运正把他吸进深渊。一步一步,每向下踏一步,他的心脏就抽紧得更厉害。武振开始踏踏地迈开脚步,他慢慢地转过身,让眼睛慢慢适应黑暗。空气中弥漫着为了防止水渗透而铺满地上的松脂味道。武振一进到船里面,就像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似的,用锐利的眼神观察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