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是因为看了那封信之后才这么说的?还是因为提到了今天在黎骆医院里的那件事才这么说的?华景察觉到自己试图将他说“被吸引了”的那个人和那封信联系在一起。
沉默不语的治厚开口了:
“一厢情愿的心意是一种累赘吧。”
那是李治厚永恒不变的爱的方式。也正是出于这样的想法,治厚当时才也没有再纠结于华景的诀别宣言。比谁都清楚这一事实的华景连连摇头,否认了他的话。
“人活着的话,不管是不是出于本意,都会肩负着负担,这就是人生啊。”
“如果负担过于沉重的话,会很痛苦的。”
“如若那痛苦是自己命中注定要承担的话,那也是无可奈何的呀。”
“会有把别人单方面给的负担当做是自己命中注定的负担的人吗?”
已经思维混乱的华景深陷在治厚坚定的眼神中的难以自拔。益尚,治厚……还有大家,今天都很奇怪。
笃笃,刷啦啦,笃笃。
雨水顺着檐槽落下发出的声音,和益尚打开的留声机里低声的钢琴曲演奏声,融合在了一起。文英侧耳留意着墙那边,即书柜那边益尚的动静,脱下了淋湿的衣服。转瞬而逝的两个月前的早上,她便是在他的房间里睁开眼,吓得像被蜜蜂蛰了似的落荒而逃。
房间里的家什正反映出这个家的主人经常不在的事实。两个书柜,由整齐利落的楷体写就的八幅诗句的屏风,还有被褥,这些就是这个房间里的全部。文英好像是担心弄脏了这个干净的房间似的,小心翼翼地叠好了衣服。然后,她看向了自己身上唯一的穿着——那紧勒着皮肤的纸甲,尽管已经湿透了,但最终她还是没有脱下来,而是在外面直接套上了益尚给她的干衣服。
文英穿上益尚那长到膝盖的衬衫,将裤脚卷了三次圈,裤子还是长得拖地。她系好裤子,从房间里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然而,在下一秒,她嗬地深深吸一口气,就像冰柱一样被僵住了,热气在她脸上蔓延开来,她扶着门框的手瑟瑟抖起来。
书柜旁边把湿衣服脱掉的男子的背影,一丝不挂地映入她的眼帘,文英全身都动弹不得。文英猜想着,这一副精壮结实的,没有一丝肥肉的男子汉的躯体必定是从苦痛中炼造出来的。
如此说来,她也曾经历过苦痛吗?不,她没有。她没有忍受过那么漫长的苦痛,但是,也许正是因为他身上这些苦痛的痕迹,他的裸体显得无比性感。虽然文英根本不懂什么叫性感,但就像在上海的酒店里一样,她的小腹有种痒痒的感觉,而且不知不觉地就将力气注到了脚趾上。
文英屏住呼吸,仔细看着益尚把手伸向干衣物的动作。他的背部,肋部,大腿内侧,小腿那些隐约可见的伤疤,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从京城回来一个多月却只能呆在医院里的原因了。
益尚缓缓地转过身,和文英的视线对上。那一刹那,男子汉结结实实的肌肉,几乎在一瞬间绷紧。他太阳穴附近的静脉突出,攥着干衣物的手青筋凸显。然而他一边与她对视着,一边摆出一副让她想看就看个够的样子,慢慢地穿上内衣,套上裤子。随后他转了转头,舒缓了一下僵硬的脖子,一边往裤子上系着皮带,一边走向文英,他一只手撑在文英靠着的墙上,斜斜站着,弯起了嘴角。
“你可能也能猜到,我可是那种没有心情去听婚前要守住节操之类的无稽之谈的人,如果你希望我是那种执着于女子的贞洁的那种愚蠢又令人心寒的家伙的话,我倒是可以假装一下,但我的心里可不会那样想。当然这样虽然会有人指着脊梁骨说我坏话,说我没家教,但是我就是那种从小就在被指指点点中长大的家伙,因此,如果你也想对我指指点点,想要逃的话,现在就走吧。那样的话……我会马上将你抓回来的……”
他嘴里说着让她逃走,但是大手却伸向了她那件宽松衬衫里,轻轻地抚摸着文英的锁骨。
“这是锁骨。”
益尚仿佛要跟她目光交缠一般,看着她说道:
“还有,这里是胸骨的颈静脉。”
之前停留在锁骨左右和颈动脉的益尚的指尖,缓缓地滑到隐藏在结结实实的纸甲下面的胸骨。
“这里呢,是剑状突起。”
接着,他的手掌伸到露出肌肤的腹部最上方,即心窝下面,用他粗糙而热乎乎的手掌抚摸着文英的小腹,然后伸到纸甲上面。
“腹部大动脉从剑状突起的上面延伸。”
这些是只有医学部的人才知道的十万个医学用语中小小的一部分,益尚虽然像是在教她这些光听着名称就很难理解的解剖学用语,但是他的眼睛可没那么老实。
“心脏就在这下面。”
由于他的手指触碰乳头的触感,文英屏住了呼吸。
“乳头和乳房轮的下面……乳房和坚硬的胸骨在这里面。”
虽然益尚笑着,但是他嘴唇的线条变得僵硬起来,目光交错中,有暗流涌动,文英的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我常常在想,为什么心脏偏偏要在这个位置呢。”
文英沿着益尚的嘴唇往上看,目光掠过他饱满的鼻子,高高的鼻梁,视线对上正看着自己的益尚。眼……没错,她找到了能看清这个男人想法的地方,就是这双眼睛。虽然他们如此近距离地对视着,他的身上散发着令她窒息的男子汉的气息,但是她并没有感到恐怖和害怕,正是因为这双眼睛。即使她整颗心都因他的眼睛而震动,但连这份痛苦都让她觉得十分珍贵。虽然眼神锐利,但这薄薄的双眼皮下那双含着微微笑意的乌黑清澈的眼睛,折射出这个男人温柔的灵魂。
“心脏,在这个位置的理由……”
益尚的手指轻轻地钻进她的纸甲。刚刚一直屏着起的文英呼了一口气,胸大幅度地耸动了一下。
“是因为离这个地方最近吧。”
他的手放在了她圆圆隆起的乳房旁边。哗啦啦,哗啦啦,雨水拍打屋顶的声音再次和留声机里发出的轻快纯净的节奏和在一起。男人嘴唇吻上那里,火热气息喷洒在隐藏在指甲下的乳房上。
她似乎明白了他所说的……心脏在这个地方的理由了。因为面对面的时候才能最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心跳,也是可以最快最直接地传达彼此的炙热的气息,还有彼此的激动和欲望。也许这就是心脏在那个位置的原因吧。
益尚的手绕到文英的背后寻找她的束带头,她的额头被热乎乎的气息笼罩,益尚仿佛在用眼神询问着她能不能解开她的胸带,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电光火石之间,虽然她的耳边仿佛传来了今天早上叔父在电话那边的话语,但马上就像烟雾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留下混乱的呼吸声和雨声。她的心脏剧烈跳动,扯得颈静脉发疼。她只能感觉到益尚从她背后抓住那紧紧缠着胸部的带子,和从他的指尖传出的陌生触感,文英低低地缓缓地呻吟,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正在这时。
“大,大哥!洪,洪君,不可以!”
她的耳边传来坚定有力的声音。
“洪,洪君啊!你要打起精神……事实上,大哥现在的身体状况很糟,所以脑子也乱糟糟的。所以前后,红青,男女都分不清……”
文英因为惊吓过度,而无法动弹,只是睁着圆圆的眼睛。在她的视线里,只看到正皱着眉的益尚,耳里仿佛还听到了益尚咬牙切齿的声音。这个在重要时刻被妨碍的男子撑着墙壁的拳头加大了力度,并气得抖起来。这是当然的事情。看益尚那架势,似乎下一秒就要出手扭断在身后叽叽喳喳的胜范的脖子。
“大,大哥!”
胜范磕磕巴巴地说着话,益尚则十分恼怒,文英在他俩之间,眨巴着眼皮,咕噜咽了口口水,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斜看了一眼益尚身后的胜范,胜范好像是因为太着急,鞋子都没脱就进来了。但是因为益尚很明显正心气不顺,她只好左右为难地犹豫着。
文英没有功夫细想要该怎么办,所以就按照脑袋里想的说了出来,她偷偷观察着胜范,故意提高嗓门道:
“那,那个,你,你刚说应该怎么做来着?请再,再说明一下吧。所以是,就这样把枪背上肩之后。”
她咬紧牙关,用哀求的眼神看着益尚,还迅速地将益尚探到她背上的手抽了出来,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对,对吗?背在这边肩膀上?“
益尚似乎在质问她这是干什么,不满地挑了挑眉毛。
“啊,胜范前辈。现在益尚前辈正在给我做枪支拆卸的示范呢。“
什么?皮笑肉不笑的益尚很无语似的问道。但是文英不自然地冲他笑着,又转头看向胜范,补充解释道:
“下,下一次,军训讲座的时候,我如果要好好做枪支拆卸的示范的话,还有必要了解得更清楚才行……你不是知道吗?今天就是军训讲座的日子。哈哈。”
有什么办法能把这事儿打马虎眼过去呢,文英正努力得满头大汗,但也不过是徒劳。胜范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她,而益尚则完全不合作,文英在他们之间尴尬地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益尚的唇边也慢慢地露出了笑容。一直到这时候他都没有放过靠着墙站着的文英。他直起腰,抬起下巴,笑得比刚刚更讨人厌地说道:
“when susie lick tery"s penis,mother does come home.”
虽然益尚的英文发音十分标准,但极快的语速让文英很难听懂。她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冷不丁地冒出英文句子来。
“那个,你说什么?”
“到现在还不懂吗?”
“什么……”
看着文英一脸迷糊的样子,益尚摆摆手。然而文英还是听不明白他讲的是什么,只是摇着头。
“手,怎么了……?”
听到文英语尾含糊的问话,益尚揉了揉自己的下巴,朝胜范转过身去。胜范这么冒着大雨跑来阻拦,是想着不能让益尚因为文英而沉迷于男色,更重要的是,他以为文英是梅毒患者。
“你到底教了这家伙什么?”
到底是什么?
“给他解释一下吧。”
益尚笑着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径直走向房间里去,留下这两个人。文英忽地看向胜范问道:
“前辈,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不明白吗?没看过解剖学剖腹吗?“
“怎么会说到剖腹……到底是什么意思?”
居然说什么解剖学的剖腹?文英是头一次听说。然而她更不明白的是解剖学科,和益尚说的那句英文以及枪支拆卸有什么关系。刚刚还气呼呼的胜范仔细地看着盯着文英一脸不解的表情,嘴唇一个劲儿地抽动,大声喊道:
“啊!真是的!你不知道吗?秀智给特里**的时候,妈妈回家了!你不知道么!”
什么?秀,秀智……秀智是个女人的名字,特里是个男人……秀智舔特里的**……那么,她舔的时候,不……舔?
哈!文英脸都吓白了,她掩饰不住心里的惊慌,脸红得可以滴血,她看向胜范的下身。呵呵,进门时还笑着的胜范也不笑了。只是胜范感觉到文英盯着自己下身的眼神吓了一跳,用手捂着腿中间,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
“干什么!为什么看我那里,我又不好男色,你这家伙!要看就看你自己的吧!”
初夏的天气反复无常,细雨渐密的天空中,胜范的尖叫在盘旋回响。被雨水溅湿的地上,只余人力车夫的脚步声笃笃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