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接旨。”按照事先安排好的流程,天佑帝生硬地说道,声音里却无丝毫威严。
“奉天承运,皇上诏曰:天启长公主--皇甫瑾姝秀敏辩,敬慎素著。时国难多舛,鞑虏入侵,瑾公主以一介女流之身,独当大任,潜敌身后,滋扰侵袭,后又率一众将士攻克敌堡,功勋彪炳,光耀日月。兹特封为‘定国大公主’,赐之诰命。钦哉!”宣读圣旨的太监展开鲛帛,曳长了声线,大声念道。
宋晓一边听,一边心中冷笑,按照天启祖制,帝国除了皇帝皇后,太皇太后以及储君外,就属长公主的地位最崇高。这纸圣旨,并未提及“恢复”她的身份,只是多加了个头衔,明摆着是想淡化以前的事。
不过她并不计较,她恭敬地叩礼:“多谢皇上!”
声音不卑不亢,不急不躁,现在不过是演一出戏罢了,殿上的少年比她更不安。
“长公主免礼!”天佑帝面无表情地开口。
封赏仪式结束,接过明黄的帛书,宋晓站起身来,抬眼看着金色龙椅上的少年,忽然开口问道:“陛下,如今我已是定国公主,军机大事是否有参赞之权?”
天佑帝没料到宋晓会忽然抛出这么一个问题,他本以为颁发了圣旨就算完结了,但现在多出了这么一遭,他完全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屏风后,一道雍容高贵的声音代替天佑帝回答:“护国公主自然有权参赞军机。”
宋晓循声望去,看见屏风后那道模糊的声形,接着开口问道:“皇朝刚历经大战,军力大损,臣有一法,可助帝国尽快恢复元气,不知陛下可愿一试?”
“什么?”天佑帝有些不安地问道,目光偷偷瞄向身侧的母后,希望她能早点让他下朝。
“从奴隶、贱民阶级征兵入伍,选拔官员,全民参战,抵御大溯。”仅一面,宋晓就知道帝国真正掌权之人是谁,眼前这名少年天子显然懦弱无能,凡事听命于萧太后,国家由他统治,绝非幸事。
“荒谬!老臣活了几十年,从来没听过如此荒诞不羁的话。”一道气势汹汹的苍老声音响起,宋晓转头望去,见说话之人一品朝服,也知他位于三公之列。
说话之人正是萧丞相,萧太后之父,他对宋晓鞠了一躬,表面客客气气,然而话语却绵里藏针:“请恕老臣斗胆,冒犯了殿下。但殿下刚才所言极为不妥。”
“哦,有何不妥?”宋晓怎么看不出这个老头子怀有敌意,挑起眉,顺着他的意思问道。
“儒以文乱法,民以武犯禁,若特许奴隶参军,军队素质将会变得良莠不齐,难以管制,而且军队若被他们渗透,难保他们随时不会反戈相向。”萧丞相大声说道,气势十足。
“他们为什么会反戈相向?他们可是天启子民?”宋晓反问,态度恭谦,然而底气却不弱。
“他们自然是天启的奴仆。”萧丞相理直气壮地答道,奴隶是最卑贱的存在,怎可称为天朝的“子民”。
“照你的意思,他们不可算做天启的子民了?亦或是在你的眼中,他们和牲畜一样低贱?”在这个时代,买卖奴隶是受法律保护的,而宋晓曾经看到过,奴隶主挑选奴隶时,就像挑选一匹马那样察看他的牙齿和肌肉,甚至不少奴隶主会在自家的奴隶身上烙下印记,宣誓永久的所有权。这个时代的奴隶,的确连一只畜生都不如。
“他们当然低贱。”萧丞相没想到一向言语得体的皇甫瑾,竟会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出牲畜和低贱两个字,然而他只楞了一下,就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那我请问各位,你们可知当初冲击拒北关时,有多少奴隶、贱民参与?你们可曾想过,如今你们能安然站在这里,靠的不是先灵庇佑,不是天恩浩荡,而是你们口口声声鄙视的天下贱民?你们可曾意识到,如今山河动荡,天启危在旦夕,而帝国却连一支全建制的军队都不复存在?你们可曾看见九州狼烟,万马齐喑,千万黎民生活在水火之中?你们有何资格说他们低贱,若不是他们,你们早就化作一抷黄土,哪还有机会站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
宋晓的话掷地有声,字字铿锵,丝毫不留情面,如同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在了满朝文武的脸面上。
金銮殿所立之人皆为天潢贵胄,肱骨重臣,哪听过如此训斥,一时间面红耳赤,气血翻涌,却不知如何辩驳。
天佑帝更是一脸恐慌,他紧紧抓着手下的龙头金椅,脸色惨白一片。
萧太后端坐在屏风后的鎏金凤椅上,听着宋晓义正言辞的话语,眉头皱紧,对于皇甫瑾,她一向是极为不喜欢的,然而这一次她却成了天启的大英雄,民望比当年更盛,即使是皇帝,对她也要礼让三分,但如今她在朝堂之上慷慨激昂,提出让奴隶入伍,萧太后也弄不懂她究竟想干什么。
“陛下,微臣也同意公主殿下所言,如今军力日渐式微,从奴隶阶级补充兵卒将会加快恢复军队实力。”韩君正一身一等武官朝服,面容俊秀,气质沉稳,他从队列中站出,附和宋晓。
宋晓感激地与他对视一眼,有了帝国三军统帅的支持,她又多了重量级的筹码。
“陛下!老臣反对!”礼部尚书柳阁老也站了出来,他声音洪亮,激动地说道,“一则,奴隶不通教化,不讲孝廉,蛮夷蒙昧,怎可参军入伍,享受帝国军饷?再则,若特许奴隶从军,势必会造成奴隶大量逃跑,会极大损害奴隶主的利益。三则,正如萧丞相所言,他们若持有武器,难保不会谋反异心,对上层阶级造成冲击。”
听着这个发须皆白的老顽固自以为头头是道的分析,宋晓冷声驳道:“第一,奴隶不通教化,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机会习文学字,又怎懂圣人之言,先哲之道?第二,你说了那么一大通,无非只是想维护上层阶级的利益,你们害怕一旦被视如猪狗的奴隶有了觉醒的意识,你们口口声声宣扬的三六九等将被人当做笑话,弃如敝履。第三,奴隶们为什么要谋反?那是因为千年来他们受够了统治阶层的凌虐迫害,他们和在场的每一位一样,都是堂堂正正存活于这世间的人,然而却被当做牲口般对待。这种不公平不合理的制度,就好比绷劲的弓弦,拉得越紧,断裂的危险越大。我可以告诉你们,奴隶若要谋反,就算手无寸铁,就算只有一块石头,一根木棍,他们同样能像大溯军一样撼动社稷江山,万年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