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手足相残何其苦，刀枪直入无忧宫
忽然，千痕一把抱住莫浪心腿，破碎的嗓子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喊声。泪水滴落在被鲜血染红的地面，那么凄楚悲凉。她仰头哀求地望着那双发红的眼眸，死死地抱紧莫浪心微微颤抖的腿。
鲜血从千痕口中吐出，落在莫浪心的脚背，刹那间，千痕深刻的感觉到了莫浪心的颤抖与震惊。
黑色渐渐代替血红，莫浪心面色苍白地扶起泪流满面的千痕，伸出染血的手颤抖地抚去她的泪水。下一刻，她忽然抱着千痕放声恸哭。
千痕僵在那里，这是她四年来第一次见到莫浪心哭。那么哀伤，那么凄楚，仿佛当日……当日的那个善良的女子复活了。嘴角慢慢漾开一抹欣慰的笑，会哭的女子，才是真实的。宿命的泪淹没在心底，嘴角却是释然的笑意。他终于见到了她的真感情，哪怕是流着泪的美。
一抬头，早已没了长恨公子的踪影，徒留下地上的血迹，证明他是真的存在过。千痕的心，瞬间觉得空荡荡的。他总是来无影，去无踪，出现在她的生死关头，却一直掩藏着自己的面容。她不知道他是谁，可她相信他一直在她身边。一直都在……
无忧宫地牢。
易秋面带微笑地出现在慕容轩的牢房外，只见她面色纯净，乍一看全然不似奸险之徒。樱唇轻启，易秋柔声道“慕容公子，你可想要好了么？”
慕容轩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嗤鼻一笑不去理她，只当她是个透明人。
易秋手一摆，手下悉数退下，只留下自己与慕容轩独处。她深知慕容轩是个十分高傲的人，若然有太多人在，自己定然会像练素素那般颜面无存。四下终于冷寂下来，易秋浅然一笑“看样子，慕容公子是不愿与我合作了。”
“合作？”慕容轩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把人丢在地牢里就叫合作么？真是好笑。”
闻言，易秋仍保持优美的笑容“这只能怪慕容公子你得罪了我们主人，所以才会对你小惩大戒。只要公子把”天机十三式交出来，我保证我们主人一定不会再为难你。“
“哦？是么？”慕容轩忽然放肆地大笑起来“只怕到时候你们主人要的就不只是”天机十三式，而是我的命了！
易秋眉头微蹙，一时语噎。
“我早知自己定有一次牢狱之灾，所以你们不用在我身上白费力气。而且”天机十三式根本不在我身上，要想从我口中套出这个秘密，就要看你们能不能让我这个顽石点头了。“慕容轩惬意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一脸的悠闲自得。
“看样子阁下的测算已然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易秋冷冷地盯着慕容轩得意的模样。心想，果真是个顽固不化的倨傲之人。
“好说好说，不过还真就比你强那么一点点。”慕容轩神采飞扬地双手抱胸，嘴角叼着根稻草，丝毫不将易秋的愠怒放在眼里。他连练素素都不屑一顾，更何况她小小的易秋。要知道，他可是千秋子的后人。
“是么？”易秋嗤笑着，她不信这世上有人能比她还会测算。
“你不信？”慕容轩闻言，笑得越发张狂“姑娘可知自己大劫将近了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易秋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慕容轩将稻草放在手里把玩，半带戏谑半带认真道“不久之后，你将会和我一样，经历牢狱之灾。不过，你没我那么幸运，你会生不如死。而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先前种下的恶果。你应该相信：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你说什么！”易秋开始动怒。任何人面对慕容轩这样狂妄无礼的傲慢之徒点戳自己的伤疤，都会出现和易秋一样的表情。
“你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最清楚不过了，不是么？”慕容轩冷冷地调侃，他的眼眸带着穿越苍穹的力量一直看到了她心底。他只对善良的人善良，对于那些作恶之人，从来都不会客气的。那言辞犀利，足以令人恨之切骨。但听得慕容轩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来“千痕！”
易秋身子陡然冷颤，顿时花容失色，一下子跌坐在地，她惊恐地望着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子。他似乎什么都知道，知道她的一切。要知道这些事情，除了千痕和后天，世上再也无人知道。
“好好记住一句话吧：作恶必有天收。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时辰一到，善恶终了。”慕容轩养神般闭起眼眸，不再开口。
闻言，易秋战战兢兢地扶墙出去，心里慌乱如麻，惊恐异常。
这就是他，武功不怎么样，易算却如神祉。他什么都知道，只是很多时候，他不愿去测算。知道得太多，对于每个人来说，未必是件好事。保持事物的新鲜感才能好好的活着，不是么？
慕容轩冷冷地望着易秋颤颤巍巍地出去，心里一阵快意。千痕，看着吧，你会拿回你失去的一切，很快！很快。
千痕细心的为莫浪心挽发，眼角含笑地望着镜中那绝世无双的容颜，多年前的曾经，她不是也那么的美丽不可方物么？只是现在的她，已不想再去计较这些，没有美貌她还不是活得好好？
莫浪心轻轻抓住千痕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镜中的她那么憔悴，那么忧伤，即使眼角含笑，却也难掩那眉间的愁结“其实，我比你幸运。虽然我们同样遭遇了遗弃，可是无论我的处境如何，我的身边始终有人陪我度过。而你，一直以来都只是一个人坚强，你所忍受的，远远要甚于我。”
千痕含泪地望着镜中的那双哀伤的眼睛，眼眶瞬间湿润。回想自己这么多年来一个人默默承受了那么多，真的好累，好委屈。现在，还是有人懂她的。莫浪心算一个。
“可是，现在你有我，我们一起说好的，要和叶子一起努力，永远在一起。一起生，一起死。”莫浪心坚定地说，不知不觉声音竟开始哽咽。她的眼神忽然黯淡下去“但是，如果我下次再控制不住体内的魔性伤害你的话……”莫浪心捏紧了千痕凹凸不平的手“答应我，一旦发现我再次着魔，先杀了我！”
千痕惊恐地摇头，她知道莫浪心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说出这番话。她不要，她不要莫浪心死！她们说好的，要好好活着，她怎能杀她？不可以。
如果那样，我宁愿先死在你手上。千痕断然地打着手势告诉莫浪心。
莫浪心低头辛酸苦笑，不再言语。
宿命站在门外，无言地将身子靠在廊柱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从未想过她会变成现在的模样，他无时无刻不在自问，是否明白她心里的想法？他真的了解她么？他努力试着去温暖她受伤的心，可她却将心门紧紧关上。
为了她，他甘愿放弃荣耀的鬼狱右使之位，成就她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于是，她成了鬼狱唯一的使者---尊使，而他，却从人人敬畏的右使，成了她的鬼奴。可是做这一切，他都心甘情愿，只要是她想要的，哪怕是他的命，他都在所不惜。这是他欠她的，也是他爱她的代价。
我爱你。他望着门口不由自主地轻声呢喃，悄然走开。
鬼狱城。
欧承业独自站在“泗水楼”上，远远地望着楼下肆意流淌的河流。鬼奴躲在楼梯口悄悄注视着主人的一举一动，他是哑巴，所以欧承业根本不会去介意他的存在。在欧承业英伟的背影里，鬼奴终于看到了属于一个男人多年来积累的孤独与寂寞。
“如果一切回到起点，又会是怎样的结果？”欧承业说着，嗓子里发出一丝低哑的苦笑，而后失神地望着远方落寞的苍穹。忽然，他转身回头望着楼梯口一脸迷惑的鬼奴，绽放出一抹凄楚的迷人笑意“如果我们还能回到从前，你会后悔么？”
鬼奴的脸色瞬间恍如青橘，眼眸中慢慢融开青涩的酸楚。他缓缓走到欧承业面前，使劲地摇晃着脑袋。
见状，欧承业却苍白了一张脸，他颤抖地伸出自己苍白无力的手，轻轻搭在鬼奴肩上。在他的眼眸里，鬼奴看到了一掠而过的神采，那一刻的欧承业正漾着淡淡的哀伤“可是石墨，我开始后悔了。”
话音刚落，鬼奴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一直以为他不会有后悔的一天，就其终身也不会再听到“石墨”二字。却不料，今天的欧承业竟开口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来。鬼奴呆若木鸡地杵在那里，呆呆望着欧承业回不了神。
“我争了那么多年，却突然发现鲜血与生命换来的，都不是我真心想要的。我付出了我最亲的人，最好的朋友，而后有了今天的鬼狱。可是心底的魔魇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就像着奔流不息的水，汹涌着，不死不休。或许，我真的累了。可是石墨，我们还能回到过去么？”突见鬼奴怔惊的眼眸中闪烁着恐惧，欧承业低头叹息一声，黯然转身，幽然道“陪我去看看他吧！”
鬼奴猛然惊醒般死死盯着欧承业离去的背影，心里五味陈杂。
阴暗的地狱，潮湿的冰冷山洞，紧接着是死寂般的沉默。这里隐藏着鬼狱最大的秘密，也埋藏着欧承业最深的痛与恨。
一个满身污垢、蓬头垢面的老者隐身在山洞最深处。这里是鬼狱最低层的无间道，凡是进入这里的人，再也不可能有机会重见天日。老者身处冰冷潮湿的精刚地牢，双手双脚都被铁锁牢牢桎梏，完全没有逃脱的机会。然他神情淡然，眼眸中却充满了无尽的灰白。
听到脚步声，他几乎连头也未曾抬起，只极为自然地顺口地道一句“你来了。”
欧承业冰冷地颔首，没有做声。许久他才让鬼奴打开牢门，慢慢踱了进去，笔直地站在他的面前。鬼奴将头黯然颓下，默然退出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
见上方之人一直保持缄默，老者不禁出奇地抬起头来。那是一张与欧承业有着近乎一样的脸廓，只是在他的眼眸中，少了欧承业的霸气与忧郁。在那蓬乱的发丝下，是一双看破尘世的眼睛。
“你有心事？”他徐徐开口。
欧承业始终不语，只漠然在他身边坐下。
他正欲开口，却听到欧承业幽然地问“娘死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那一刻，仿佛心底最敏感的琴弦被人轻轻拨动，顿时激荡起万千愁绪。曾经的回忆在刹那间涌上心头，一种名叫“刻骨”的东西直冲脑门，似乎要在顷刻间爆发出来。
老者涩涩地干笑一声，却没了曾经的苦涩“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觉得肩上的某种东西瞬间卸了下来，然后整个人都像被抽干了一样。”
“空荡荡的么？”欧承业接话道，突痴然的望着老者。在欧承业年轻的脸上，他霎时看到了自己的曾经。那种年少轻狂的日子，那种甜蜜幸福的岁月。只是最后，仅剩下无底的相思。
“你知道了。”老者仿佛如释重负般，继而又重复地念着这句话，像要把它刻进欧承业的脑子里“你知道，还是知道了……终于知道了。”
欧承业低头，微微扬起嘴角，然他的眼角，仍是冰冷如铁。
“知道又如何？终究是不可能的。因为早在五年前，我就已做了选择。”欧承业凄然一笑，而后将视线慢慢融汇成湛蓝的海水，寂静的风拂过海面，却激不起他心底的一丝波澜。
苦涩的言语没有丝毫的遮掩，更没有沉重的悲哀，有的，只是属于万里苍穹的寂寞。那是鹰的孤独，常人永远都无法想像的高寒。
望着他，老者仿佛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死在自己儿子手上的老人。他毕生的愿望就是像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样，完成先祖大业，一统武林，成为万上至尊。可是最后又是怎样的凄凉。但若他泉下有知，知晓今日的孙儿已然接近了使命，想来也该含笑了罢。
“情意虽重，终抵不过你的如画江山。”老者带着淡淡的讽笑触摸着手腕上冰冷无温的铁链，发出一连串的“叮当”声。刺耳却清脆，仿佛来自天际的声音，笔直伸进了人的心灵深处。
欧承业忽然神色复杂地望着自己的父亲“我两样都想要。”
闻言，老者叹息着，只缓缓摇了摇头“有得必有失，天下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如果天下尽收我囊中，还有什么是我不能要的？”欧承业像着了魔一般大步流星走出牢门，全然不顾身后老者的黯然长叹。
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要等到做了，才会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付出并不等恒于得到，就像他。虽然囚禁在这漫无天日的地狱里，却意外地得到了人生之中最平静的岁月。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去思念自己的爱妻，可以放肆地回忆曾经的欢悦与痛苦。连这里的空气与沉默，都只属于他一个人，那一刻，他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因为心，早已得到解脱，早已超凡。
得意宫。
“如果你真的决意如此，我会尊重你的选择。”莫浪心淡然地望着千痕坚毅的眼眸，心中却是一阵酸楚。千痕一如叶子般的执着，执着得令她如此心疼。
千痕狠狠地对她点头，抓紧了手中的剑。
“那么，就走吧！”莫浪心轻声说。
门口，站着整装待发的宿命，他的眼眸如炙热的烈日，深深地凝视她绝世的容脸。她知道，他是不会答应留下来的。在他的世界里，她就是他的全部，是他的女神，他的剑魂与生命。可是即使那样又如何，知晓并不代表她可以原谅他曾犯下的错。尽管已经不爱，可是却永远都无法从生命中抹去，再也无法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