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卿本同根缘自生，无奈相逢分外仇
四年的时光，练素素几乎换了一个人。一改脸上的莽撞与阴狠，显露的是属于花秋景的深沉与老练。眼中的凌厉扫过在场的每个人，而后轻轻地落在易秋脸上。但见练素素含笑道“四年未见，秋姑娘一切可好？”
易秋收敛心神，忙笑答“多谢宫……”她忽然顿了一下，赶忙改口续道“谢主子关心，易秋一切安好。”
再抬头，练素素的脸上丝毫没有不悦神情。易秋心里陡然一沉，四年的时间究竟造就了怎样一个练素素？
深沉得像无底的深渊。
高高的“无忧宫”主人之座。
练素素面带微笑地坐着，倾听属下向她汇报这四年来无忧宫的大小事件。易秋一直保持缄默，只有她注意到，此刻的练素素早已不是四年前那个只知阴狠而毫无大脑的女子了。
无忧宫自断红烟死后，又发生了内部****，紧接着新主练素素闭关修习。这些导致了无忧宫在江湖上的声望一落千丈，四年的时间，足够让无忧宫淡出江湖。虽然外界不知内事，然今日的无忧宫，已无昔日辉煌。若非忌惮断红烟的威名，只怕如今的无忧宫早被人吞并了。
“我在此向大家保证，三个月后必让”无忧宫威望再现。半年内，定让“无忧宫一统江湖！”
话音刚落，全宫沸腾。
易秋微微一颤，练素素什么都变了，唯一不变的便是她的狂妄。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才能这般出语惊人？而看练素素的表情，似乎是胸有成竹。易秋心里越发沉重。
低头间，她又想起了那个男人。
到现在仍生死未卜的男人。
自四年前，他为她射了千痕一箭之后，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再无人知晓他的去向。无论江湖如何动荡，他始终不再出现。
也许练素素的出关正好可以引出他，这样她就能再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了。
想到这里，易秋猛然抬头，却见练素素正别有深意地望她。在练素素含笑的眼角，她看到了危险的信息。
练素素当下最想做的事就是：得到“天机十三式”，而后灭掉鬼狱，一统江湖。她要亲手杀了莫浪心，将莫浪心挫骨扬灰，一雪当日的求饶之耻，方解她多年来的心头之恨！
萧瑟的荒原，满目荒芜与枯黄。没有春日的生机，也没有夏日的蓬勃和冬季的雪白，有的只是寂静的风伴着萧杀的落叶声。
孤零零的几间小茅屋坐落在这样一副精致的秋景里，显得如此协调，令人不由地心生平静。
慕容轩淡然地坐在门口那叶红似火的枫树下，面色苍白地吹奏着悲凉的曲子，和着远处的竹林声，一直飘到了心底那个被尘封的角落。四年了，他已经隐退江湖整整四年，不知她是否还好？这么多年来，他从不敢轻易测算有关于她的任何事情，尽管他也知道，被更改过天命的人，是再也无法测算出命数的。
然，真的，好想好想。可是……他有太多的顾虑与不忍。
不知她的记忆恢复了没有？现在又身处何处呢？
明天是师傅的忌日，每年的这个时候他便要亲上雪岭。
曲子已吹不下去，他叹息一声，颓首转身进屋。或许他该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哪怕只是在背后偷偷看着，也好。
雪岭。
自雪岭老人死后，雪岭再不是江湖禁地，这里早已被无数的寻宝之人破坏得不成样子。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一座被遗弃的荒山。
慕容轩站在雪岭之巅，这里，撒过雪岭老人的骨灰。
“师傅，轩儿来看你了。”慕容轩长衣飘飘，一身的飘然与绝尘。往云雾缭绕的山下望去，慕容轩的神色紧了紧“可是师傅，轩儿没能帮得了天心。我怕见到她那双凄楚的眼睛，就再也无法脱身了。其实师傅也知道吧！轩儿爱上了天心。很早以前就爱上了她，不过想想，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叹息一声，慕容轩缓缓下山，伫立在“枯木崖”边。
曾经有两个女孩倒卧在这里，遍地鲜血，那双比荒山野狼更森冷的眸子至今还会出现在他的梦里。他决然不会忘记，血液在她嘴角流淌时，她是怎样笑着的。或许她天生就不属于平凡。
又是一声长叹，他顾自将头低下，望着崖壁久久回不了神。
“大师兄。”一声轻唤，慕容轩猛然转身。
莫浪心站在他身后微笑着看他，然在她脸上，他始终没寻到昔日天心的欢喜。现在的她，有的，只是淡漠。
“天心？！”慕容轩忽然发觉，对于这个名字，竟是如此生疏。手心一阵冷汗，连声音都几近颤抖。在他尘封多年的心里，说不上来是无尽的悲凉还是激动的欣喜。
闻言，莫浪心愣了一下。四年来，第一次有人这么叫她，久得她几乎都已忘记自己曾是“天心”的事实。可是，她的心里既温暖又倍觉陌生。仿佛回到了曾经，那时候的她可以无忧无虑地在雪岭嬉戏玩耍，还有师傅的疼爱与师兄们的呵护。还有……叶子……可是叶子……
莫浪心的眼眶忽然湿润了，脸色开始渐渐发白。她挪了挪嘴唇，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不愿他听出自己的心思来“大师兄，你好么？”
慕容轩紧盯着她，许久才答道“我很好。你呢？”
“我？”莫浪心又是一怔，这么些年来，似乎还从未有人问过她好不好。她有些羞涩而又有些机械地点点头“还、还好。”她不知道，若然慕容轩知晓现在的她正为杀师仇人做事，该会怎么看待她。
继而又是一场萧索的沉默。
相对无言，唯有愁万长。
终于，还是莫浪心先开了口“大师兄，我此次前来，是想向你请教一件事。”
慕容轩心头一紧“什么事？”
顿了顿，莫浪心继续道“师傅可曾将一本书交给你？”
闻言，慕容轩用几近陌生的目光打量着莫浪心“你问这个做什么？”
“大师兄，我要”天机十三式。“莫浪心开门见山，她不想再说些无用的话语，生怕被他察觉出自己的情绪，”我知道，师傅一定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的。“
“你要”天机十三式做什么？“慕容轩只觉得自己的心在颤抖，若她是自己想要，那么他定然不会违背师傅的遗愿，助她一臂之力。但若她是别有目的，那么他便不能将此物交给她，那是师傅保护了一辈子的东西啊！
莫浪心定定地望着他，用“天机十三式”换千痕的未来，值得！
“大师兄是舍不得么？”莫浪心露出一脸的鄙夷，她没想到一向无意江湖的慕容轩竟也会贪恋这武林绝学，不由地嗤笑起来。
慕容轩望着她，也不言语，只是心底一阵发寒。
蓦地，他颓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身后，莫浪心的笑容瞬间从脸上消失无踪。
世态炎凉，人心不蛊。她想着，这世道当真没有值得自己信任的人么？曾经的大师兄是那么的疼她，而今呢？恍如陌路，相见不如不见。
山下，早已有人等候。
“阁下便是江湖人称”千面神佛的慕容轩？“萧柳娘打扮得花枝招展，围着俊俏的慕容轩细细打量，忽放浪地笑道，”真是长得俊俏啊！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慕容轩顾自抱胸，傲慢地别过头不看她。
“只可惜不是个长命相啊！”语罢，萧柳娘又捂嘴“咯咯”地笑开来。
“你是什么人？”慕容轩神色一冷，自知来者不善。
“我嘛……”萧柳娘挑逗地在慕容轩脸上摸了一把，继而笑得花枝乱颤“我就是鬼狱宫主嘛，真是的，问那么清楚，是不是看上我了？嘻嘻，这么俊俏的男子，倒也少见，不如就随了我，那本宫主就放你一马。”
慕容轩早听过鬼狱大名，想那圣剑门正是灭于鬼狱。
闻言，慕容轩冷冷地迈开步子。
“呼”的一声，萧柳娘一个腾跃便又出现在他面前，仍是那搔首弄姿的狐媚模样“呦呵，脾气还不小嘛！不过老娘我就喜欢烈马，那些软脚虾子老娘还不希罕呢！”
“让开。”慕容轩无心理她，在他眼里，除了莫浪心，再也容不得任何人。
“我要是不让呢？”萧柳娘娇滴滴地纠缠着。
慕容轩的脸色越发冰冷“你到底想干什么？”
“人家只是想要你的一本书罢了。”语毕，萧柳娘竟将手伸向他的怀里。
刹那间，慕容轩像着了刺一般，脚下生风，顿时离她数米远“休想！”
“没想到人生得俊俏，连这手脚也那么利索，看样子老娘今天还非得把你带回去不可了。”语罢，萧柳娘已经出手。
慕容轩擅长的是测算易容，相对来说，手脚上的功夫，自然要逊色一些。
无数金色丝带散发着萧柳娘特有的香味飞向慕容轩，莫小看了这软绵绵的丝带，须知已有万千生命亡在了这软怀香玉之下。带走游龙，丝丝生风，登时幻化出美丽而充满杀气的天罗地网。慕容轩一身武功四处躲避，用内力击打丝带却如泥牛入海，毫无作用。片刻便被丝带缠得死死，空有四肢而动弹不得。
萧柳娘抚摸着那条缠着慕容轩脖子的丝带，媚声浪笑“怎么样，现在你还不是得乖乖的。只要我动一下，你就必死无疑哦。”
慕容轩冷傲地哼了一声，不去睬她。
生死，对他而言，只是个提前的结局，他并不在意。事实上，他已经见到莫浪心，那么即使现在就死去，他也心满意足了。
见慕容轩竟对自己的美貌无动于衷，萧柳娘仿佛遭受了极大的侮辱，眉头一皱。丝带甩动，慕容轩整个人被甩上半空，而后狠狠砸在地上；紧接着身子又被丝带拖着，沙尘顿时划破了他的脸。
如此重复，慕容轩像个球一般被萧柳娘玩于股掌之间。
强大的冲撞力，使得他的内脏犹如万倾江水，奔腾翻涌得厉害。血气上冲，慕容轩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却始终没有半点言语。因为他是慕容轩，一个有着不可一世的、骄傲的男子。
身子再次被抛向了半空。
“柳娘，住手！”话音落处，莫浪心已飘至半空。但见她玉手一划便将萧柳娘的丝带撕了个粉碎，丝带飘洒，犹如漫天金雨，煞是美观。莫浪心伸手便将慕容轩揽进怀里，旋转着缓缓落至地面。
萧柳娘来不及收力，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血气顿时翻涌得厉害。
终于，透过漫天丝雨，慕容轩看到了她眼中的不忍。
那是残存的善良？还是未泯灭的良知？
忍不住，他的吻就那么毫无预兆地落在了她的眼睛上，轻轻的，却重重地砸在了她的心头。她睁大了眼眸看他，羞愧、痛苦、痴然、惊恐，唯独少了愤怒。
她像受伤的小鹿飞逃离他的圈子，背对着他说“大师兄，你走吧，此后我们各不相欠。”
语罢，身子已飘开数米远。
“想走先问问我！”忽一抹身影从天而降。萧柳娘正欲出手，却被对手抢先击中一掌，她的身子立刻被弹开老远。莫浪心急忙转身，在萧柳娘坠地之前，接住了她。
然莫浪心顾得了萧柳娘，自也顾不得慕容轩，眼见着慕容轩被人点穴带走，眨眼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消失。这是莫浪心出道以来，受到了第一份耻辱，竟没有丝毫的还手机会。
越发的，她的脸色渐渐发白，愤怒的神色慢慢晕染她绝世的容颜。萧柳娘一口鲜血便吐在地上，莫浪心冷颜问道“没事么？”
萧柳娘痛苦地摇头，体内内劲乱冲，血气直上五脏，当真受伤不轻。
望着来人消失的方向，莫浪心恨得咬牙切齿，狠狠地吐出一个人的名字来“练！素！素！”
仰天一声长啸，四周的树木悉数崩断，萧柳娘痛苦地紧捂耳朵，任由莫浪心尽情地发泄。
无忧宫。
练素素让慕容轩住豪华的房间，婢女奴才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她料想慕容轩这种自命清高的人定然是吃软不吃硬的。谁想，慕容轩似乎早就铁了心，对练素素这套毫不理会。
听到易秋的汇报，练素素的笑瞬间在唇边凝结，冷道“真是不识抬举。”语毕，急匆匆带人前往慕容轩的房间。
待进了房门，练素素又立刻换上一副迷死人不偿命的笑脸来“慕容公子是嫌寒舍招待不周么？”
慕容轩略带讥讽地笑着“岂敢岂敢，只是这般寒舍，我慕容轩倒是头一次见到，真是大开眼界啊！”
易秋低头一笑，看这模样，慕容轩是铁定不买练素素的帐，而练素素只是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想到妙处，易秋的心头越发舒畅。
果真见得婢女奴才皆捂嘴偷笑，练素素的脸面无处可搁，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然其仍旧保持那惊艳的笑容“慕容公子见笑了。”
闻言，慕容轩当真仰头大笑起来，练素素的脸皮霎时变得阴冷。
笑声嘎然而止“不用再在我面前演戏了，说吧，你们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练素素一揽衣袖，傲然坐下，冷冷道“既然慕容公子不领情，那么小女子也无须再如此辛劳。”语罢，顾自沏茶品了起来，丝毫不将慕容轩放在眼里。
慕容轩没有做声，他还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虽然心中已有了个大概，只是不到最后他不想主动说出自己与“天机十三式”的关系，免得到最后作茧自缚，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