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千难万险无阻拦，雪莲鲜血收剑难
她出剑，太快了！
其实就连莫浪心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量，竟杀掉了眼前最强大的敌人。她记得自己当时脑子里有一串模糊的字符飞过，而后她举起了手中的剑。仅是如此简单，却让练百川送了命，难怪他会死不瞑目。
浪天涯冷笑一声，手起刀落，便斩下练百川的头颅放进盒子里。
武林盟内所有会武的死士差不多都已被萧柳娘和千痕杀尽，抑或是擒拿，等待着他们这两位最高人物处理。
千痕与萧柳娘依旧无声地站在莫浪心的身后，她们已习惯了这样的姿态。
所有的人都被围在美丽的花园之中，莫浪心的神色开始变化，从原先的冰冷慢慢变成苍白。在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地方，此刻竟真实地展现在自己的面前，触手可及。她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喜悦还是恐惧，唯一清楚的是，她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仿佛触及了最深的伤口。
肩膀上那斗大的伤疤开始泛起疼痛，像蚂蚁一样一直钻到了她的心里，又好比有把刀子正狠狠地剜她的心头肉。
“请两位使者指示，这些死士该作何处理？”下属跪请。
还不待莫浪心开口，耳边已传来浪天涯冰冷至极的声音“武林盟上下，鸡犬不留！”
莫浪心浑身一颤，千痕猛回头死死地盯着面露凶光的浪天涯，好可怕的人！好无情的命令！可是，无论是莫浪心还是千痕，都无力挽回这样的局面！
浪天涯恨恨地望着那些无辜的奴婢与家丁血溅当场，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他恨这里！好恨好恨！如果没有武林盟，那么他与莫浪心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境况，他就不会亲手害了义父的遗孤；如果没有武林盟，那么此刻他还是个逍遥的鬼狱右使；如果没有武林盟，他就不会爱得那么彻底，而又恨得那么彻底。
若能在武林盟外遇见她，无恨无怨，他就死而无憾了。此时此刻他才知道，原来平淡才是最幸福的。可是，仇恨蒙蔽了他的眼睛，让温柔离他而去。即使他现在后悔了，也于事无补。她，回不去了。
莫浪心惨白着美丽的容颜，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的鲜血溅在自己的脚下。那一声声惨绝人寰的哀号让她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她凄然地望着视若无睹的浪天涯“为什么？难道那些手无寸铁的婢女也有过错吗？”
在莫浪心失声的呼救中浪天涯狠狠地捏断了一名逃亡婢女的脖子，她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婢女的身子缓缓滑落在地，再也没有起来。
浪天涯冷冷地转过身看她“武林盟的人，都该死！”
莫浪心猛抬起眼眸茫然地望着他，那句话，让她想到了叶子最后的言语。眼前的浪天涯是如此的可怕，像极了午夜的鬼叉。无情而又夺命，连那嘴角的笑，都是如此的冰冷。千痕正欲上前，却被莫浪心一把抓住，那凄凉的眼眸令千痕都不忍触摸。
千痕紧紧握着莫浪心的手，两个同病相怜的可怜人儿、只能靠手心的温度来温暖彼此日渐冰冷的心。
原本美丽宏伟的武林盟，转眼间殷红遍地，哀号不绝，成了最凄惨的人间炼狱。游荡在回廊间的不是呼吸，而是幽魂的怨恨；穿越繁华的花丛，幻化出人生最深沉的哀痛，伴着无言的沉沦，堕入轮回。在这场血洗武林盟的惨烈战役中，除了被带回鬼狱的花秋景和不知所踪的练素素，武林盟上下无一生还。
刺眼的殷红、作呕的血腥，像隔世的记忆，慢慢从地底爬升至地面，寻求复苏的美梦，延续未完的怨恨，一直腐烂到心里。
莫浪心自武林盟回来之后便开始发高烧，浑身上下像燃烧的火球，似要将这一身的罪孽燃烧殆尽。她仿佛看到遍地的鲜血，怨恨的眼眸哀怨地盯着她，冤死的孤魂不住地在她眼前游荡。额头是涔涔的冷汗，莫浪心整张惨白如纸，比叶子的脸色还要难看。脑海里不断地浮现一幅幅不堪入目的凄惨画面，还有那一句句零碎的诅咒与遗言。
我对天诅咒，武林盟上下，都不得好死！
好好……好好活着……活着……走得……越远越好……
花秋景，练素素，武林盟，你们都给我听着，若我莫浪心今日未死，势必向你们讨还这笔血债。
莫浪心眼睛睁得斗大，不住地重复说着这些从她脑子里冒出的话语。千痕痛心地坐在莫浪心的病床前，担忧地望着望不住地说胡话的莫浪心，而后又叹息地望着身后萧柳娘。见此情形，萧柳娘也是无可奈何。大夫有言，莫浪心这是心病，也并非不治之症，关键在于她的内心一时承受不了这样的场面。
或许是曾经的善良在折磨着她吧！千痕心想，不免又觉得一阵悲凉。为何受伤的总是善良的人，难道真的没有安宁的一天么？
“叶子……叶子……”莫浪心不停的喊着叶子的名字，她看到黑暗正向自己聚拢，慢慢的，自己单薄的身子渐渐被吞没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没有人能救她，她挣扎着，嗓子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泪水像决堤的洪水，肆意的泛滥，记忆在慢慢升起。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一幕，南飞凶神恶煞地冲过来，而后叶子的身子犹如美丽的枯叶蝶在她眼前飘落。
她看到红色的鲜血在自己手里荡漾开来，那么刺眼，那么可怕……
“叶子……叶子、叶子……心姐可以保护你的……可以保护你……有心姐在……”莫浪心死死地抓着千痕的手，那生硬的指甲一直嵌进了千痕的肉里。千痕眉头微蹙，仍默不作声，她知道，莫浪心的心里有多苦。
她也见过叶子，在她的印象里，叶子是个不能言语的病人。可是那张可爱的容脸让人一见便再也无法忘怀，她应该是最纯真的吧！千痕心想，而后又长叹一声，奈何命运总是如此作弄？若不是因为叶子，想必现在的莫浪心也不至于变成这般模样。
萧柳娘尝试用毛巾冷敷，但效果甚微，想来大夫的话是对的。
到了第二天傍晚时分，莫浪心的病状才稍微减轻，但仍发着低烧。期间浪天涯一直守在门外，然千痕始终以各种理由阻止他的进入。对于浪天涯，萧柳娘也一直都没有给过好脸色。在她们的心里，莫浪心不仅仅是她们的主子，更是给与她们另一个生命的人。如果没有莫浪心的出现，她们不会知道自己该在哪里，更不会知道自己的人生应该怎么走。
欧承业似乎并没有在意莫浪心的事情，也或许他是顾及浪天涯，所以至始至终都不曾出现。
浪天涯苦苦守在门外，千痕与萧柳娘与他大眼瞪小眼，就是不肯放他进去。他的任何举动，在千痕看来都是无谓的，仿佛她生命中的那个人。如果有一天后天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么她也会希望有人能挡在自己面前。
“右使，您还是请回吧，要不然少主那里您不好交代。”萧柳娘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我们左使是不会见你的，你还是回你的世界去吧！”千痕面无表情，内心却是翻腾得厉害，在浪天涯的身上，她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如果你真的爱她，就不要让她再受伤一次。”
浪天涯愠怒的神情忽然化作莫名的凄凉，眼神顿时黯了下去。他默默转过身去，拖着沉重的脚步亦步亦趋地向门外走去。是的，千痕说的没错。当初是他做错了，现在他后悔，却已来不及。即使尽力去挽回，也只是徒劳。再伤她一次，他于心何忍，情何以堪？
萧柳娘冷冷地看着浪天涯离去的背影，今生她最恨的便是无情的男子，仿佛她生命中的那个冷漠过客。心里揪了一下，萧柳娘只觉得眼眶忽然湿润了，顾自转身离开“我去给左使取药。”
千痕没有看清她的神情，却听出了她微微哽咽的鼻音，自己心中也顿时难掩悲伤。同是天涯伤心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叹息一声，千痕嘱咐婢女一声，便兀自回房去了。
“叶子、叶子！”莫浪心从惊恐中醒来，顾不上衣衫不整与满脸的憔悴倦容跳下床。浑身软弱酸胀，她就那么踉跄着摔倒，爬起，再摔倒，在爬起，一直到至于叶子的房间。
莫浪心扑进房间，身子却重重地摔在地上。可那些痛楚都无法阻止她的行为，她几乎是爬到叶子的床前的。
抓住叶子双手的一刹那，莫浪心的眼泪便下来了。
她不知道叶子是否会有知觉，可即使就这样抓着叶子的手，她仍觉得心满意足。在这个荒凉的世界上，除了叶子，再也不会有人在乎她的死活，更无人理会她的快乐与否。而她的心，自从叶子沉睡之后，便再也无法为任何打开。那种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早在叶子躺下的时候便彻底消失了。她活着，仅仅是为了叶子的一口气罢了。
她要的不是冰冷的剑，更不是作呕的鲜血。她要活生生的叶子，不要自己一个人孤独地活下去，那对她来说，是人生最大惩罚。
“知道么，叶子，心姐活得好累，真的好累。我每时每刻都会看到那可怕的鲜血，我不想杀人，我真的不想杀人啊！叶子你放心，心姐会让你活过来的，哪怕是要我粉身碎骨，我也要你好好的站在我的面前。”莫浪心声泪俱下“听说南国有一种神药，吃了它可以让人死而复活。叶子你只是昏迷了，那么如果你吃了那药，肯定也会好的。到时候心姐就带着你远走高飞，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一起生活。或者我们一起浪迹天涯，走遍大江南北，叶子你说好不好？”
一滴泪落在叶子手背上，莫浪心只觉得心头一惊，却怅然发现叶子竟没有丝毫的察觉。换了昔日，若见她伤心，叶子会比她更难过。
难道真的不在了么？
泪沿着她痴然的脸颊缓缓坠落，无声无息。四下顿时寂静了下来，那宁静是如此得可怕，除了呼吸声，最清晰的便剩下了莫浪心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三下……
“叶子，等我回来。”莫浪心狠狠地抹去脸上湿润的液体，疯子般地夺门而去。可是她忘了，在她的眼角，还有一滴未干的泪滴。
她曾无意间听到过欧承业与鬼奴谈及关于“蓝冰之泪”的事情，为此，她还特意询问了萧柳娘。莫浪心从萧柳娘口中得知，那“蓝冰之泪”乃江湖奇宝。传闻食用后可让人起死回生，佩带身边有延年益寿、防治百病的功效。若正常人服用，定然武功大增，得到百年功力。
莫浪心握紧了手中剑，她不要长命百岁，也不要百年功力。她，只要一个好好的健康健康的叶子，只要叶子。
“叶子，心姐发誓，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然后我们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过平静的生活。”莫浪心低头怔怔地望着手中的天心剑，心里空荡荡的。有了希望，却不知道希望在哪。
江湖中人对“蓝冰之泪”讳莫如深，萧柳娘根本不知道此物现在何处。想来除了鬼狱少主欧承业，江湖中再也无人知晓此物的下落了。然，教莫浪心怎么开口去问欧承业？
可是为了叶子，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尝试，哪怕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千痕与萧柳娘面面相觑地陪同莫浪心站在鬼狱城门前，莫浪心在犹豫，她不知道开口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若欧承业大怒，那么她的下场只有一个：死！
但若她死了，叶子怎么办？想到这里，莫浪心只觉得心口一阵生疼。
“一定不会有事的。”千痕上前紧紧握着莫浪心冰冷的双手。
在千痕的眼眸里，莫浪心忽然发现了类似叶子的东西在闪动。坚毅，信任，容忍，还有……爱！
那一刻，莫浪心的心里是平静的，她微微一笑，带着柔和的风吹过眼角，漾起一秋的红叶“我一定会回来，你们在这里等我。”
语毕，莫浪心缓缓背过身去，迅速敛容大步进城。
此刻她的心中又多了分担忧，千痕！是啊，若她出事，那千痕怎么办？千痕是她一手带进鬼狱的，不比萧柳娘在鬼狱中自有地位。她不敢想像后来的事情，身边走过各色各样的人、皆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然莫浪心都视若无睹。
一抬头，竟发现已站在了“赤烽殿”前。阴暗的大殿游荡着幽深的寒冷，像寂静的深水潭，冰冷无温是它的宿命。在这里，埋藏着属于人的喜怒哀乐，割舍了人生的七情六欲，漂浮着属于地狱的凄凉与无情。
是的，这里就是鬼狱。
人死之后，都会有这么一个轮回的历程么？莫浪心的心里一阵凄寒。
她缓缓举步上前，突然四下里的火炬台悉数燃起，整个阴暗的大殿顿时灯火通明。莫浪心身子微微一震，她记得萧柳娘说过，少主不喜欢火焰的亮光，更是从来都不准“赤烽殿”掌灯的，今日这般……难道少主……？
莫浪心手心渗出冰冷的汗滴来。
高高的台阶上，竖着一华丽的屏风，那屏风之后便是属于鬼狱少主的威座。莫浪心入鬼狱那么久，却还是头一次进“赤烽殿”。
抬头之际，屏风后已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如此单薄却又充满着无与伦比的杀气。那就是鬼狱少主欧承业，无声无息的行动，表示他的武功已达到了出神入化之境。
莫浪心忙持剑下跪“属下莫浪心参见少主。”
“噢，阿心哪，起来吧！”欧承业依旧语气平缓地说着，始终没有从屏风后头走出，令莫浪心无法窥探他的表情。
“少主，属下这次前来，是想……”不待莫浪心说完，欧承业却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