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方苑家来了客人,西装革履的,一点不像和方苑家有关系。方苑礼貌的开门,然后那中年男人急急地叫住她——小——小苑,我,我是你——
他欲言又止,憋得脸都红了,突然小厅的门开开,杨秀娟从门里准备出来,她用方言对门口喊着“是哪个嘛,咋个会这种时候来家头找我……”
男人一看到杨秀娟,眼眶一下红了,他连忙走上去,想要说些什么,杨秀娟看清是他,突然变了脸,避开他的手,看了看门外,关上大门,对方苑说“快进来。”又不知朝着哪个方向说了句,“你也进来。”有些像轻轻的叹息。
杨秀娟让方苑回房间待着,和那男人不知说着些什么,方苑虽然也好奇,但她已经习惯,她一直知道杨秀娟以前肯定不是这的人,在外面卖菜还好,一回到家里,只有她们一家三口时,就一口标标准准的普通话,晚上还会戴起眼镜拿着本子记录什么,只是字迹潦草的有些过分,方苑几乎看不懂写的是些什么。
方苑有些好笑地觉得,杨秀娟可能是个医生。
……
客厅里,杨秀娟给男人倒了杯水,“来者是客,我就不撵你走了,没想到我走得这么远,还是让你们给找到了。你自觉一点,喝完水就走吧,以后也不要来了。”
杨秀娟情绪没有刚刚那么激动,只是平和的有些过分。
男人突然站起来,眼眶还是红红的,“嫂子,你你你跟我回去吧,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没有人还记着,你看看你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嫂子,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要考虑考虑小苑和小平啊,嫂子,咱妈也松口了,她这几年身体也不好,她说她原谅你了,只想让你回去,想见见亲孙子孙女。”
方子铉看着杨秀娟,她现在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山野村妇,哪里有当年隆城最精英的女外科医生的影子。他越看越心疼,越看越愧疚。
“你们真是太可笑了,我有什么需要你们原谅的?到现在你们还不明白我离开的原因,在你们眼里,我是做贼心虚躲起来了对吧,没想到那么多年了,还是那套说辞,你们只看见你哥哥是因为我,才会……那样的,你妈指责我,说我是你们家的丧门星,但是你们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我也是受害者。居然到现在还在说原谅我了,我丈夫因为救我死了,凶手到现在还逍遥法外,我婆婆这样怨恨我……你告诉我,我凭什么要跟着你回去那么伤心的地方?”
杨秀娟说着说着居然哭了,眼泪抑制不住的流下来,方子铉赶忙拿起桌上的餐巾纸递给她,他心里是真的难受又愧疚,他知道自己今天又说错话了。大嫂还是那个很坚持自己的大嫂,怎么会忍气吞声,怎么会被三言两语又生硬的感情牌打动?
……
杨秀娟送走方子铉,想了想,她去了方苑的房间,这么多年的影响,阿苑越来越像她了,她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明明心里通透的很,但表面却什么也不表现出来,就好像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人们都说方苑随和,可是她就是了解,方苑怎么可能随和,她只是偏执的不明显罢了。
她的女儿,她最清楚。
——妈。
方苑坐在椅子上听音乐,一抬头,看到杨秀娟。
杨秀娟淡淡的看着方苑,用手抚摸她的头发,轻轻地说“阿苑,你会不会怪我,把你和弟弟带到这种偏僻的小镇上,过这样的生活?”
方苑关了音乐,看着妈妈,笑了。
“禹城挺好的,人人都爱吃我们家的小葱和苜蓿呢。”
杨秀娟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女儿对这些东西不在乎。
“我更关心妈妈你的内心感受,如果今天的那个叔叔影响到了妈妈的决定,我也会支持你的。”
方苑补充了一句。
杨秀娟笑了,“不愧是你,今天确实有一点动摇了,但是现在想想,还是决定继续留在这吧。”
方苑突然有些了然地看着杨秀娟。
——因为隆城那边的长辈根本没有病重吧?
杨秀娟瞪大了眼睛,“好啊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偷听大人讲话了?不过这一点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记住了,今天那个是二叔,隆城那个是奶奶,不是‘隆城那边的长辈’,不过你还真说对了,以我对你奶奶的了解,现在病重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何况……”
“何况什么?”方苑好奇。
“没什么。”
——何况我当初给老太太做过检查,老太太身体不是一般的好,除非突发,不过可能性不大,这次一听就是骗我回去的幌子。
一直以来,杨秀娟不太愿意跟孩子提起有关医生和医院的事情。
一回又经过一班门口,沈悦提了一句,怎么又是他们一群人在这吸烟,方苑随意问了句,谁们,沈悦低下声音,何时青呀。
——就他,高高的那个,他整天带着这群人弄的。
没怎么注意沈悦反感的语气,就记住了那三个字。
三个仅仅缠绕在舌尖还没喊出来就透着一股暧昧的字。
——何时青。
——白日曜青春,时雨净飞尘。
近几日快到清明,时常会有小雨,沈悦拖着徐深他们出去兜风踏青。还硬拉着方苑和方嘉平一起,一群人就在春雨当中放肆打闹,方苑在一旁看着脸上都起了笑意。
徐深陪着玩了一会,还是不太习惯这么欢腾的场面,就跑来这边抽烟。
方苑瞥了一眼,忽然想起何时青抽烟的样子,顿时觉得徐深的深沉太假。
徐深突然靠得很近,方苑皱眉,转过来看着这个让沈悦着迷的人。徐深挑衅的笑了,“你说沈悦傻不傻,都没和我怎么样呢,到处跟人说是我女人,切。”
“……”方苑没理他。
“你这人比她有意思多了,看着安安静静的,实际还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要不我们俩试试?”他把右手伸到方苑胸前十厘米的地方,手背就要蹭上去了。
方苑没躲。
“这是,同意了?”徐深更加肆无忌惮,继续伸,他就想看看她能面不改色多久。
“沈悦跟我说你很有才华,很深沉,很有思想,”方苑终于给了他个正眼,“那时我心里想的是,沈悦写小说写傻了吧,只要是个人,谁还没有个思想。”
说到这,她停了,徐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放下了。
“然后呢?”徐深又想抽烟了,“你也觉得我很有……思想?”说着,还嘲讽地笑笑。
——不,你不是。
方苑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