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蓝终于得知常洛禾这一年的经历。他确实是离家出走,在外地被骗,在警察的救助下才得以回来。米蓝很想去抓着常洛禾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她不敢再像以前那样面对他。
常洛禾奇迹般回到三班,坐在原来的位置,安静而忧伤。米蓝悄悄在常洛禾桌子上放了一朵迎春花,那天米蓝在前面听见常洛禾在后面小声地啜泣。
放学后米蓝走到自己家楼下时,发现常洛禾站在那儿迎着风爽朗地笑。米蓝静静地站着不知道说什么,是常洛禾先说的话,他扬扬手说:“嗨,米蓝,好久不见了,那朵迎春花,谢谢你。”米蓝才发现,常洛禾的打扮有些特别,是白色衬衣,蓝色牛仔裤,米蓝的眼泪突然掉下一颗来。
米蓝问常洛禾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常洛禾说,要证明我说的话是真的啊,可惜不幸,竟被骗子骗了。米蓝擦掉眼泪开玩笑地说:“还以为你真去当兵了呢,丢脸。”说完,米蓝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常洛禾说一定的,我一定会去当兵的,现在我不是回来中考了吗?
那天米蓝没有问常洛禾为什么会打扮成那样,告别常洛禾之后,她没有立即回家,而是来到公园,坐在一片青草地上,双手合十,对着青草许愿:“常洛禾,我们是永远的好朋友。”
7.再见了,我也会长大的
常洛禾又回来了,米蓝看见,他每天早晨都会绕一大圈,从她家楼下经过,穿着白衬衣,蓝色牛仔裤,背着大大的书包。米蓝躲在窗帘后面看常洛禾,心里甜蜜蜜的。
在中考最后的日子,米蓝要写一封信给常洛禾,她整整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将一千字的信写完,她打算中考结束了就拿给常洛禾。
米蓝主动跟老师说要为常洛禾补课,于是老师将米蓝调到了常洛禾前排。常洛禾说:“米蓝,你放心啊,你说的,我一定做到。”
中考如期而至,常洛禾说考得很好,一定超过米蓝的。等待分数的那段时间,米蓝几次想去找常洛禾,她想把信给他,可是,终究没有送出去。
中考分数下来时,常洛禾确实考得不错。常洛禾兴奋地问米蓝:“你填哪所中学啊,我能和你上一所学校吗?”米蓝说九中吧,我喜欢九中的迎春花,常洛禾就激动地填了九中。
然而米蓝没有填九中,她填了其他的学校。回到家,她躺在床上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取下了挂在墙上的花环,她没有把信给常洛禾,而是藏在了她的小盒子里,那是她写给常洛禾的情书,她要永远藏着它,不打算再拿给常洛禾了。
米蓝知道,常洛禾一直想做她心目中那个穿白衬衣的男孩,可是她却有点退却了,米蓝不希望常洛禾再因为她而拼命地跑步,甚至离家出走,或是穿自己不喜欢的白衬衣,他应该有自己的人生才对。
这样想,米蓝就笑了,她走到窗前,踮起脚尖,然后退一步,发现阳光依然在耳际,不曾离开。
开过花的春天会一下子老了吗
仿佛秋天一过,郝东晨就要冬眠了,跟我玩起了失忆,见到我一转身只留下一个黑乎乎的背影。
但是我在校门口看见郝东晨和豆梦梦在一起吃饼干,他递给她一块,她又假装递回来,实在看不下去了,我故意从他们中间闯过去,见没反应,又回头很生气地说:“你们不会看路吗?”郝东晨和豆梦梦就愣在那儿,吃惊地看着我。
下课了我去敲29班的门,见没反应,就狠命地踢,门开了,出来一个风流倜傥的老师,我呵呵地笑了一下,那老师说:“一边去,我们正默写呢。”里边的人齐刷刷地看着我,让我无地自容,从门缝里,我看见郝东晨正趴在课桌上睡觉,真是没出息到家了。晚上我去郝东晨家的小卖部找他,豆梦梦也在,见到我,郝东晨挠挠头说:“优优,你……你吃饭没?”我瞪了他一眼,掏出灯泡说:“昨天在你家买的灯泡,坏得这么快啊,今儿不给个说法,我立马打110。”
“啊,一灯泡就打110?”
“嗯,说认真的,让我爸来抓你。”
郝东晨明显有些怕了,他赶忙抱了一堆灯泡来说:“都给你了,全安在厕所里,这样上厕所就不用打手电筒了。”我想笑。可是豆梦梦居然先笑了,“哈哈哈——灯泡啊。”
她这不是明显的一语双关吗,可人家是豆梦梦啊,学校演讲比赛第一名,声音赛过黄莺,美貌赛过林黛玉,我要跟她理论,肯定被唾沫喷一脸,所以只好乖乖抱着灯泡消失了。
没过几天,我又看见郝东晨和豆梦梦在一起吃饼干了,在29班门口的走廊上,吃得很是张狂。这一幕又一次刺痛了我幼小的心灵,晚上下课,我把书包腾得空空的,在回家的路上买了一书包饼干,吃了一晚上,撑死我了,在床上肚子疼得打滚时我就想,饼干有什么好吃的啊。
第二天正好下大雪,我的单车半路抛锚了,我正苦恼间,一个黑乎乎的身影从旁边划过,这个人怎么这么像郝东晨啊,我喂了一声,对方没反应,直到走出好几米远,他才转过身,很吃惊地看着我说:“哇,优优是你啊。怎么不早点说呢。”
郝东晨帮我推车,问了我好多问题,我都答不上来,他便说:“那我还是找豆梦梦吧。”我扯住他:“我说你什么意思啊?”“没什么意思,豆梦梦比你知道得多。”我立刻低下了头,用力地将雪踩得很疼。郝东晨话锋一转,他哈哈地笑着说:“优优,你最想去什么地方旅游啊?”“问这干吗?”“好奇。”“当然是挪威峡湾啦。”
“在哪里啊?”“笨蛋,挪威啊……”之后我们都没再说话,到我家门口时,郝东晨摁了声车铃,他让我也摁一下,我还真傻乎乎地摁了一下,摁完我才说这是什么意思啊。郝东晨说“secret,s-e-c-r-e-t。”我赶紧回家去查了一下英汉词典,竟然是“秘密”的意思。我悔啊,英语没学好,不然就可以当时就问他是什么秘密了。
秘密就是郝东晨一家要移民欧洲了。简直就是“叛徒”啊,在中国不好吗,好好地跑欧洲干吗。那天我在雪地里发疯似的抓起一个个雪团扔出去很远。郝东晨走过来,用手触了一下我的手说:“优优,你的手好冷。”抓在手里的雪团乖乖地落下。郝东晨从怀里掏出一个热水袋递给我:“暖暖吧。”还记得那年冬天,也是这样的大雪。郝东晨蹲在我家的楼下哭,那年,郝东晨的母亲去世,我去超市买鱼,回来就看见郝东晨,我把自己的热水袋送给了他。我们就这么认识了。第二年春天,我们在同一所中学遇见,之后便成了朋友。郝东晨说好羡慕我,有这么一个好妈妈,我就隔三差五地请他到我家吃妈妈做的水煮鱼。郝东晨每次都会揣来一些奥利奥饼干分我,他说:“饼干里有一股春天的味道。”我承认,我一直迷恋的,就是春天。如今郝东晨要走了,到那么遥远的地方,我问他,还会回来吗?郝东晨做了一个很夸张的动作,忽地原地转了一圈说:“所有事都是这么一转身,就回到了原点。”
郝东晨走后,发生了很多事情。他家原来的小店变成了一个小药店,可是我还是经常会神神叨叨地去问有没有灯泡卖。还有豆梦梦骑单车摔断了腿,一瘸一拐地来上学,成了同学们嘲笑的对象,而却成了我的好姐妹。我呢,英语已经可以考到100分了,后来还考过130分。
我是从豆梦梦那里听说,郝东晨在布达佩斯,那里有迷人的多瑙河和秋天。豆梦梦还爆料,郝东晨一家去欧洲的原因,是他父亲喜欢上了一个匈牙利女人。我就开始幻想,许多年后,郝东晨会不会带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回来,对我说:“Hogy vagy?”(还好吗?)我一定会崩溃的,还是汉语好。可是豆梦梦说她想去匈牙利,想去看多瑙河沿岸的秋天。豆梦梦说这话时,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要出国,不过我不会去匈牙利,我还是要去我的挪威。这是一场比赛,我要跑过郝东晨,跑在他的前面,让他抬头的时候看见,我的脚步里已开着迷人的鲜花。我想去卑尔根大学,卑尔根,这座雨城,也许会让我忘记,阳光一闪而过后的落寞。我做到了,花了一次复读的机会,第二年,我的雅思得了6分,成功申请到卑尔根大学的入学名额。临走时我踩着一地的梧桐叶去找豆梦梦,在学校门口拥抱了她。豆梦梦却突然哭了起来。
她哽咽着说:“优优,其实我说慌了,郝东晨没有去匈牙利,他父亲确实去了匈牙利,他被父亲赶回了四川老家,一个叫米亚罗的地方。他让我不要告诉你,他说不想让你看见他的悲伤,所以躲着你,怕你……”
我的心里顿时像被一场大雪覆盖,凉过所有时间,青春就此作废。我似乎一下子老了,仿佛白发飘飘如雪,一根根掉落……原来,我还是跑不过秋天,米亚罗,有着和布达佩斯一样美的秋天,和香山一样飘洒的枫叶,竟成了我心一隅最寒冷的地方。
在卑尔根,我的伤痛竟突然加重,我才明白,雨是无法洗去回忆的,即使我反复去挪威峡湾看那茫茫的森林,却依旧渴望阳光。
我仅仅是去告别的,这个我从未去,也不会再去的地方,停留一个月后,我回来了,选择再次复读,我想好了,我是哪儿都不去了。郝东晨说得对,所有事都是这么一转身。郝东晨在来年春天出现,他是来接父亲的,父亲从奥地利身无分文地回来,精神间歇失常,我才知道,这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并非郝东晨的亲生父亲。郝东晨决定,要照顾好这个男人。我问他为什么啊,他那么对你。郝东晨只说了一句话:“因为,妈妈曾经爱过他。”郝东晨临走时,特地向我提了一个请求:用单车载我去看风信子。我问他:“开过花的春天会一下子老吗?”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把单车停在花海里,让我摁单车铃声,他说:“优优,还记得我说过这是秘密吗?我当时许愿,这辈子,只要你摁响车铃,我就会出现在你身边。”我说真的吗?他说嗯,真的。那天,我一遍遍地摁着车铃,我对郝东晨说:“这辈子的铃声我今天都摁完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这辈子,要好好守住我的春天。”郝东晨说,好。郝东晨骑上单车,如风般离开。他回头在风里大喊:“优优,我会回来的,你转身的时候,我一直就站在你的后面。”一路上,我听见他清脆的车铃声,渐渐消失在这个春天耀眼的阳光里。某月某天,故事依旧安静地延续……左耳太阳,右耳月亮
如果忧伤,在口袋里装一颗石子,然后念三遍咒语。这句话是“October”对我说的,我还记得,我远离家乡,在城里读书的第一年,是“October”带着我到处去看鼻窦炎。当我在第九医院完成手术后的第二个下午,就和“October”“翘院”去一家叫“月亮街”的网吧听Beyond的《灰色轨迹》,那么老的歌,竟听到掉眼泪。
在K城,没有“October”不知道的事,他很长时间都充当了我的114,还有110、120,甚至315。
可是“October”的成绩并不好,他最好的一次成绩是生物考了60分,为此还专门请我到咖啡店喝了一杯卡布奇诺。也就是那天,“October”对我说:“Sugar,你如果忧伤,在口袋里装一颗石子,然后念三遍咒语。”
我不知道“October”怎么知道我甜甜的笑容下掩着的忧伤。“Sugar”是“October”给我取的名字,他说他最喜欢我笑的样子,像糖一样。因为这句话,我曾不管刮风下雨都咧着嘴笑,笑到舌头抽筋……真是命里带衰,生物考试时我的牙突然很疼,之前是左边,后来蔓延到右边。我疼痛难忍时,旁边的“October”突然说:“老师,唐果要死了。”我啊了一声。监考老师吓出一身的汗。他了解情况后,挥手说:“格末,那你带唐果去医务室吧。”
“October”带我去看牙,医生说我的蛀牙发炎,最好是拔了。我痛哭流涕,拔了就成老年人了。“October”在一旁笑话我说:“拔了好,拔了镶一颗金牙,一笑就金光闪闪的,跟菩萨似的。”我重重的一拳落在他的胳膊上。
因为陪我去看牙,“October”的生物这次只考了6分。
为此,他再次请我去咖啡店喝了一杯卡布奇诺。
我的牙痛终于乖乖地好了,之后再吃多冷的冰激凌都没复发过。不过更“杯具”的事情在一个月之后发生,学校差不多要放假了的时候,我上厕所时昏倒在厕所门口。
“October”风急火燎地赶到时,我刚刚苏醒,“October”就说:“Sugar,医生说你是低血糖,太可怕了,突然晕倒在厕所门口,要是晚上睡着了突然晕过去怎么办,没人能发现啊……”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睡着了能晕吗?
“October”要去省里参加小提琴比赛,他问我跟不跟他去,当他的助手,可以请到一个星期的假哦。这次比赛关系到他能不能去澳大利亚。于是我傻到真的去请假,结果被Miss吴臭骂了一顿:你去帮他抱琴啊!
还好,“October”没有获奖,很狼狈地就回来了。为了安慰他,我请他喝卡布奇诺,咖啡厅播放着维瓦尔第的《四季》之《春》E大调,他竟唱起了《同桌的你》,这么不搭调的气氛,受不了。
第二天“October”睡了一个长长的觉,下午才背着书包出现在教师办公室门口。我听见Miss吴用很尖的嗓音骂他:“别以为你有点特长就不想学习了,你考不上大学一切都是零……”
“October”因此被请家长,在学校门口,我再次见到这个头发有几丝花白的中年人,躲在大树后面的我用火一样的目光注视着他教训“October”。一切的妒意再度被唤醒,是的,“October”并不知道我是潜伏者,我来城里后一直有一个想法,就是 “October”的生活原本是属于我的,我要夺回来。
虽然,当年是母亲主动离开那个男人的。
我每次看见那个在学校门口等“October”的时候,心里就会无比的妒忌。我曾想方设法地恨“October”,但是,谁知道“October”会成为我的朋友。
我无数次翻出母亲保留多年的那张照片,揉成一团,然后又展开,悄悄塞在枕头下。“October”曾经告诉我,他每次睡觉时,摸着左耳,就会梦到太阳,摸着右耳,就会梦到月亮。我也曾很天真地对自己说,如果梦到月亮,就把一切埋藏,和“October”做一辈子好朋友。
再见到“October”,是一个星期后,“October”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唐果,我是来道别的。”
“October”说他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找他的妈妈了。我转身就跑,泪水在一秒里闪亮了一下。我知道,“October”一定是要去国外了,还编这么一个低级的借口。
“October”走的时候,我没有去送他。很奇怪的是,那天晚上,我摸着左耳入睡,竟然梦到了太阳,像春天那种明媚的阳光。假期结束时,我独自去那家叫“月亮街”的网吧听了很多遍Beyond的《灰色轨迹》,还是听到流泪。我承认,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脆弱的痣,轻轻一碰,就会很疼很疼。
我也要转学了,姑姑的儿子考上了大学,他们一家都要搬到北京。我孤苦伶仃地在这个大城市待不下去。
我承认,我还是更喜欢小城一些,那里不会有那么浓烈的卡布奇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