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睡在床上,月光从未遮完的窗子漏下来,我盯着那束光,眼里全然无睡意。
翻开被子起来索性去厕所,拉开门,小易面对着我躺在沙发上,搭了一床薄薄的被子,环着手臂在胸前,闭着眼。
客厅的窗帘没有拉,小易不喜欢全黑睡觉。
本来要往厕所脚下停住,转个向像小易走去。
今晚的月色很好,空气也很安静,小易呼吸匀称,身体轻微的起伏。
我轻轻坐下来,撑手看着熟睡中的小易,盯得久了,发现这货长得也不赖,
二十多岁的脸庞,却有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平静。
“我和你究竟有什么样的故事呢。”我想着。
当我正沉浸于自己思绪时,小易已经慢慢睁开了眼,朦胧还在眼底未散去。
我心下一顿,迅速收回手,脸上下意识绯红一片,脚下生风般想逃离。
小易一把抓住我的手切断我逃跑的脚步,将我拉了回来。
“你……你干什么。”小易的气息喷薄在我脸上,痒痒的,我偏头躲闪。
小易刚醒过来,声音还有些糯,“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你想干什么大半夜的。”
“我就……起来上个厕所,我先回去睡了。”说着想赶快走。
小易的双手紧紧的攥着我的手,连一点逃的时间都不留给我。
正当我想方设法,无论蛮劲还是巧劲想挣开小易手的时候,王姨的门突然响动。
我一惊,还未等做出反应,小易一挥手将被子盖在了我身上。
王姨估计是起来上厕所,踏踏的拖鞋声由近及远,厕所门关上的声音。
我趴下去的时候好死不死磕到了头,实在痛颠了,小心翼翼的呼吸,龇牙咧嘴。
我心脏跳动得剧烈,小易的心跳声和我频率不同,但在安静的夜里声响同样发聩。
“好像有点刺激。”小易的声音在我耳边散开。
“你别说话,会被听到的。”我偏过头警告他。
“厕所的门挺隔音的,要不……”
“放屁!”还没等小易说完,我粗暴式打断他。
小易轻笑一声,涅糯的声音低沉,“你觉得你现在逃得了吗?”
刚听完这句话,心脏在胸腔跳得像坏掉的节拍器,叮叮咚咚敲出一场演唱会。
厕所的水声响起,王姨的拖鞋声逐渐接近。
但还好,王姨没注意到客厅的情况。等到王姨的门彻底关上后,我还等了几秒,怕她又折环回身来。
小易一把打开盖住的被子,眼前朦胧的月色突然变得很亮,凉意也从四面八方袭来。
小易和我躺在地板上,像极了肉夹馍,还是加热的那种,地毯的毛糙感刺剌着皮肤裸/露的部分。
或许夜晚有润色的效果,小易的脸庞借着月色朦胧变得柔和起来。
在脑袋被小易亲得糊掉的最后一刻,后脑勺猛的发紧,紧接着密密麻麻的针扎过来,我猛的睁开眼睛,脑子里小易的图像不断一帧帧重演,重叠又重叠,交错而交错。
怦然心动、侧耳倾听……
光影交错的视频短片……
以及不笑也自然的漂亮眼睛和脸色淡离的脸……
我想起来了,关于我和小易的过去。
小易感受到我的变化,停止肆虐,望着我,问,“怎么了?”
小易的脸变得很模糊,我睁大眼睛,想要努力看清他。
小易的气息还在我周围萦绕,挥散不去,熟悉的淡淡薄荷。我以前一直以为这只是小易自身的喜好,可我现在想起来了。
他喜欢薄荷,是因为我。因为在某一个课堂上递给过他的糖。
眼前的一切都跳脱于黑暗,一切场景都转回了我的大学时期。我能想起舒白的笑,李花的古灵精怪,也能想起过去自己的怯懦与羞珐。唯独,清清淡淡的小易,在我脑海中被抹去了一般。
“我……我想起来了……”我浑身颤抖着,眼眶中的泪水顺着眼角滑到耳根。
小易轻轻的拨过我的头发,“别怕,想起什么了?”
“我……”我颤抖着声音,泪盈的眼睛盯着小易,“我想起来,你丢下了我一个人走了。”
小易浑身一颤,沉默不语的样子仿佛回到了大学那个冷静的他。
“你一直在说我变了,”我看着小易,“你也变了不是吗?”
小易埋着头不说话,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你好自私……”我压住喉间的哽咽,“难道你宁愿自己一个人扛都不愿让我分担吗?那我是什么身份?”
我想起来的,正是舒白失手杀了黎家海后,小易站出来保护了我们。所以,他才那样干脆的离开我。
“对不起……”小易的声音显得无力,在空中飘了几下就消失在月色里。
看见小易的脸,我突然想起了舒白,那个曾打开我紧闭心门的人,如今正在铁窗内。
我叹一口气,偏过头沉默了。
“我……”小易低声说,“我本来是没打算出现在你身边的……”
“那么现在呢?无端闯入我的生活?”我看着小易,声色战栗,“你知道吗?其实我是知道自己为什么失去了记忆的。三次,我三次忘掉了过去。”
小易头低得越发的低,我眼里重新蓄满泪水,说,“就算是走鬼门关三次,我也还是没能力忘掉你。”
小易动了动嘴唇,最终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眼里有人间失格的坠落。
“可是……”我坐起身,低着头,声音疲惫,“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小易身体一动,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只是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侧下来的头发挡住我的脸,眉目藏在黑暗里,如果现在有人仔细看我的眼睛。只会发现里面有无数个匹诺曹,每撒一个谎,就多一个匹诺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