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锦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她眼皮重得睁不开,连面前的人影都不清楚。恍惚之见,她感觉有人提起她就往外。突然,一阵割裂筋骨的疼痛,让小锦本来昏昏的脑袋骤然清醒。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经在行刑。杖毙!她在干什么!自己这样不等于等死,不行,一定要想办法!
“等一下,我还有话说。”小锦虚弱的声音压抑着从喉咙爬出,侍卫停下了棍子。
“临死遗言,让他说!”一个侍卫弯下了腰,小锦颤抖着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只见那侍卫露出了疑惑又奇怪的神情。
小锦苍白地微笑,她只有赌一次!赌他们只抓到了白鸽,赌小黑顺利逃了回去,赌碧落的细心和睿智,赌她能熬到碧落来救她!如果输了,不过是死得痛苦些罢了!刚才她把身上最值钱的玉佩给侍卫,要得不过是他尽量让她死得慢些。侍卫自然会觉得古怪,大多判了杖毙的人,哪个不是期待死得痛快。小锦咬住了衣袖,任那些棍棒雨点般落下,疼痛撕心裂肺地袭遍全身。碧落能在这么短时间想到办法救她吗?她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起来,眼前似乎有无边的鲜血,带着未知的恐惧,包围而来。
“咀,咀。”黄衣少年拿着树枝逗着眼前的一只八哥,他狭长的眼睛时不时地眯起来,弯出一缕恰到好处的弧度。身边的宫女笑呵呵地看着他逗弄那只小鸟,有几个宫女在花园里追逐着蝴蝶。花香,脂粉香和少年身上的榛子糕的香甜气息窜得满园子都是,四处鸟语嫣然,花开遍地。
“你们都退下吧。”冷淡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花园的安详和谐。宫女们收敛了笑容,在东宫,所有宫女都喜欢三殿下,他永远长不大,说话奶奶腔调,笑起来眯眯地很可爱,一双清澈得如同琉璃的眼眸不带半点世间的污浊。但是她们都害怕一个人,那就是三殿下的贴身侍女素心。素心是这宫里除了三殿下外说话最有分量的人了,大小事务都是她打理着。
大家低了头,迅速退了出去。只有那淘气的三殿下,还不知所以地逗弄着小鸟,然后时不时地冲众人扮鬼脸。素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只有她知道,眼前的少年有多么可怕。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只有他能杀人于无形,拈花一笑间,就是万千人头点地,血海江山一片荒芜。
“素心,你来看看这只八哥为何不说话?”淡淡的甜香弥散开来,他言语间带着浓浓的鼻音,如同一个撒娇的孩子。
“这只八哥或许还小。”素心轻轻回答。
“不说话的八哥留着何用。”他依然带着笑意,双手一用力,手中的小鸟连挣扎都没有,就颓败地落下了脑袋,一双尚未来得及何上的眼睛,半开半闭着,他松手,满地翠羽。
“殿下所料没错,皇上昨日听见我和宫女对话,果然大发雷霆。今天独孤公子又带着殿下送的披风,皇上见到孤雅生前的装扮,在大殿上就失控。丞相大人拿着独孤公子放飞的白鸽,一口咬定他是望月楼派来的奸细。皇上非但不相信他的辩驳,还下令杖毙!”素心平静地诉说着今天朝堂上发生的一切,南宫珏一边微笑着聆听,一边将树上的花瓣撕碎。一片春光中,绝美少年,和满地残瓣,还有一只死鸟,透着异常的诡异。
“素心有些不明白,殿下那日还说游戏这么快结束就没意思。为什么昨日之后,殿下就改变决定,痛下杀手?”
“没错,我是觉得他死很可惜。难得这皇宫有人还想拿些陈年旧案出来娱乐。不过,他不该唤来望月楼的信鸽。凌霄阁主之前求我保他万全,现在却发现他和望月楼又有关系。江湖两派最大的势力他都勾搭上了,太贪心的人实在太危险。”南宫珏不动声色的说道,心却猛地抽痛了下。昨天,他真的把独孤锦凰当成了孤雅,是和无相的对话让他失态了?还是因为独孤锦凰的确太像孤雅了,这的确太危险了,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让他如此失控过。
“他死了吗?昨天晚上他就着凉了,今天他应该撑不了多少时间。”南宫珏冷冷地问。只是那带着兴奋期待的眼神中却透着一丝抽痛般的不安。
“没有,他没死。”素心突然抬头,南宫珏如玉般玲珑的脸上突然骤冷成冰。
“殿下,他比你想象得还要贪心。”素心一字一句道,南宫珏手已经摘下了整朵花,在掌心,捏紧!他白皙得几乎透明的皮肤在阳光下忽明忽暗,光影在他脸上组合出复杂的线条,看不出他究竟是失望还是欣慰。
……
空气中沉闷的碰撞声噶然,零星的血腥味淡得似有若无,一阵微风吹过,血味忽浓。在太极宫外,一个锦服男子冷冷地站在一群人身边,他面前,是一个血人,那血人已经模糊得看不清面容。
棍下的人已经奄奄一息,拿棍的侍卫和那锦服男子就这么僵持着。他的剑,固执地伸着,谁敢再落一棍,就是棍断手伤。
“这是圣旨。”闻讯赶来的顾天华,远远地就喊。那男子轻轻地回首,细长的眼眸中杀意正浓。如电的目光刺向顾天华,顾天华背生寒意,直接把后面的话吞进肚子。
“莫非……你们想抗旨不成。”顾天华壮着胆子,吞吞吐吐地冲着侍卫说道。侍卫面面相觑,犹豫地看着顾天华,又看看那锦服男子。
“我倒很想看看,他们,谁敢落棍!”持剑男子冷笑道,那一柄剑,寒光颇甚。那些拿棍侍卫,惊恐地看着那柄剑,无人敢上前半步。那七八根长棍,就这么僵持在半空中,收也不是,落也不是。顾天华一脸窘迫,气得胡子都绿了,却也不敢再开口说半个字!
锦服男子嘲弄地一笑,都是些贪生怕死的废物!倒不如这个昏迷中的女子来得硬气。听说在朝堂上,她是正视惠帝,不曾示弱半分,连顾天华也被她抢白得无招架之力。这个女扮男装的少年,宁死也不肯透露碧落的下落。如果她真是男儿身,恐怕自己也会想拉拢她吧!锦衣男子惋惜地看着她,可惜,她是女子,再如何也不过手中一枚棋,永远不能君临天下。只是,为什么……他会有那样澎湃的愤怒?在他冲进殿的时候,他恨不得杀了面前的一群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锦衣男子心下着急,如果还继续这么僵持下去,恐怕这个女人拖不到天黑就会丧命!他心里虽急,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看不出半点情绪。
“还不快去通知皇上。”顾天华鸭子似的声音哑声对旁边的人说道。
男子玩味地一笑,手中剑却丝毫不动!看来对方比自己更沉不住气,这样的人,连做自己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惠帝愤怒的声音在远出响起,四下寂静。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见惠帝走来,立刻回神,集体参拜。
“少轩你这是干什么?”见到自己器重的将军,居然拿剑对着皇宫执行刑法的侍卫,惠帝大吃一惊。
“我听说有人要杀锦凰,过来看看。”皇甫少轩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倨傲且不屑。
“他勾结望月楼,企图……”顾天华刚要说话就被少轩警告的眼神给打断了。
“都是误会,那封信是给在下的。锦凰他不希望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才不说,请皇上恕罪。他不过不想,让其他人再说些不利臣的话而已。”少轩说道,表情中带着某种情绪。周围的人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这个独孤锦凰和皇甫少轩有一腿,又不想让人知道啊。旁边的人脸红红的,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皇上,我和弟兄们,都希望您能放过锦凰一次。”少轩微笑着说道,话外之意就是皇宫外已经守着他的七十万禁军,这人他是非带走不可了。
“原来是误会就算了,你带他回去养伤吧,等伤好了再来太医院。”惠帝艰难地说道。
“谢皇上。”少轩收剑,皱眉看着那个血肉模糊的女子,神色凝重。他小心地抱起她,朝宫外走去,侍卫自动为他让出一条路来。一路行去,血腥点点。
她已经陷入昏迷,少轩可以感受到后面人的指指点点,他一声冷笑。关于他断背的传闻,定是更加肆虐了吧!顾天华面色苍白,少轩挑眉冷视。他知道顾天华所顾虑的并非今日不能杀死锦凰,而是今天锦凰宁死可不肯供出收信人的举动。顾天华害怕了,所有人都想拉拢独孤家族,但是独孤家的态度一直模棱不清,直到今日,独孤三公子誓死维护皇甫将军,这传出去,谁敢再轻视“皇甫”二字?
怀中的人还在颤抖,如同一只受伤的蝴蝶,脆弱得随时可能枯萎。少轩手上轻柔了几分。
“别怕,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