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迷雾
极度绝望地趴在桌上。西诗庭大大叹了一口气。
最近，他发现自己完了……
不知何时开始，或许第一次见到琪拉尔已经有些预兆。——他发觉自己的心情产生了微妙而不可阻止的变化。
这些日子，两人越走越亲密。亲密得几乎有些可疑。人们也都开始纷纷在背后指点了。
——对于闲言碎语，他见多识广，早有免疫能力，倒不是十分在乎。但他不能不注意自己心底真实的声音。
——简单而言。整个心中满满的，都是琪拉尔。
眼光会流连在他身上，心思会被那粉晶的眼眸拴系住，离不开他。会在课堂上发呆，想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想他明天会带来什么样美味的便当。会因为一时不见那一抹小而柔软的身影，就产生失落、猜疑和伤感，会因为看到他的笑容而浑身洋溢着喜悦的气力。会因为他一句话而牵动情绪，乍喜乍悲。
低下头，想的是他，抬起头，还是他。
尽管，当着面他努力克制，不让琪拉尔察觉。但他自己知道这情形有多糟糕，简直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
以为自己陷进“不正常”的感情中不可自拔的西诗庭就此落入了烦恼沮丧的深渊……
而就在西诗庭烦恼不堪的同时，另一边也是心事密集……
大理石雕刻为框架、水银内面的落地镜子，映照着绝美少年的身姿。
他望着镜中的自己出神，依然是光华明媚的头发，却修剪得很短，并透着淡淡的茶色。依然是柔嫩玉润的肌肤，却身披宽大松散的学生黑袍。
他触摸镜子，触摸自己的眼睛，那几近陌生的朦胧淡雅的两颗粉晶。
心事深重。
闭上眼睛，回想初见老师的那时。
慈祥和蔼的老人将黑袍和课本交在他手中，领他到镜子面前梳洗。镜子中显现出不似他自己的身影。
“从现在开始，你名叫琪拉尔。”
埋藏过去，以崭新的名字活着，重来一次人生。他本来这样决意。
然而，那个人的出现，乱了方寸……
惊讶于第一眼交会的感触，心脏，血脉，都乱了节奏。迷惑于他认真的眼神，恍然要将自己吸入其中。
心中飘忽的似曾相识的虚影，仿佛在召唤自己，不由自主，想要依赖上去。
这是不该的呀。他忧闷地伏在镜面上，以冰冷的镜温平息自己热烈的心跳。
这不是属于“琪拉尔”应有的心情……
壁炉边的大钟沉重的钟垂摆动着，发出有节律的低沉声响，秒针慢慢移动，午夜的钟声就要敲响了。
好容易让杂乱的思绪安静了一些，琪拉尔刚刚进入浅浅的睡眠中。微风的精灵轻手轻脚地玩弄着窗帘，被剥开的一角窗缝里，隐约透出漆黑的天空，没有月亮的影子。——今天是月初晦日。
忽然凭空地起了一阵与静谧的夜色不和谐的、阴森的狂风。窗帘被整个掀动了。
一条黑影极速从窗前晃过。
一屋子的空气似乎瞬间压抑起来。凭空直觉有人正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里“看”着自己！琪拉尔惊醒！
他张开眼，在黑暗中分辨出一个极其模糊的人影轮廓。人影凑他极近，似乎在端详着他。
没有月光和灯火的夜里，他看不清对方的面目，但可以闻到来自对方的味道。——不是紫罗兰的香味，还要更甜腻些，有些甜得过分的花香，带着诡异的信号蔓延在静夜中。
“你……是谁？！”他当机立断地扔出一个枕头，想趁这时机念动咒语，制服对方。
哪知来人轻巧地闪过枕头攻击，他根本来不及有多余动作，来人已经再次逼到身前。
“原来真的是你啊……呵呵……”阴森森的轻笑声响起，似乎很愉悦。
“你认识我？”他警惕地缩在床角，全身绷紧。
“果然是这样，你变了很多，但终究逃不出我的眼睛。”来人不回答他，却自言自语，极满意的声调。
这人是敌，是友？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但多哲老师曾嘱咐他，千万保密身份，以免引来敌人。这下被来人看破了，他忧心忡忡。
“你到底是谁？找我有什么事？”他试探地问。
“比起这个来……你不是更想知道，自己是谁吗？”对方一针见血地说。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谈这个，现在还不到时候，也不是地方……人类的地方太不安全，随时可能给那家伙知道。就算用上结界，我还是不放心。”对方阻止他激动的问话，压低声音说。
“你……不是人类？”凭他灵媒的资质，其实已隐约察觉到了——对方透出的非人类的气息。正因如此，才更加紧张。
对方似乎没听到他的疑惑，自顾自地将一张纸塞在他手中：“换个地方谈吧。转告西斯，按这地图的指示，到中立隧道来找我。如果想解开心中的疑惑，你也可以一起来。我会做好安排，不会有人阻拦你们。”
“你……要找的是西斯哥哥？”“那为什么不直接和他说？”
“呵呵，其实我早就在暗中观察，看到你们在一起的情景。刚才也去过他房间确认了。”“不过我和他的关系一向欠佳，跟他说，怕他不肯相信，我想也许请你转告会比较好——他似乎对你很着迷呢。”
“你……不要胡说了！”西斯几乎要跳起来。
对方却不再和他闲聊，转身跳上了窗台，又叮咛：“明天这个时候，我在隧道的入口恭候。——这一次，我可是要帮他的。”
这句话，和之前的口气不同，倒是十分认真。说完，便极其迅速地投入黑夜里失去了踪影。
“你站住！”琪拉尔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也跟着从窗扇跳了出去，向前狂奔，追逐寻找着那突然而来、突然而去的诡异的影子。
“回来！不要走！”对方似乎知道所有隐情，他还有很多问题迫不及待地想问，怎么能就这样放走对方。他点起了魔光照明球，对着半夜干冷的空气大叫。然而四处都不见人。
这时，耳边响起渐渐靠近的声音。——有另外的人，也和他一样正在大喊着：“你在哪？……出来！回答我——！”
仔细分辨，那个声音有几分熟悉……是西诗庭！
果然神秘的影子也到他房间去过了。
“西斯……哥哥？”他向那声音的源头靠过去。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沉闷而悠远地，在夜空里回荡着。
钟声过后，西斯的声音忽然隐匿了。
“西斯哥哥？你在哪里？”没有月亮的黑夜，能见度有限。琪拉尔举着魔光球，四下探照着。
“头……好疼……怎么……回事……”树丛中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有隐约的呻吟声。
琪拉尔靠过去，那角落缩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西斯哥哥？”琪拉尔推一推那身影，只见他缓缓抬起脸来。
在魔光球的映照下，显现出稚嫩的缺乏硬朗线条的肌肤，大而浑圆的双眼，水灵灵的嘴唇——一张纯真无暇的孩童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