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相遇
“阿瑟雷米.西斯……阿瑟雷米.西斯。”
“啊？”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
西诗庭摸摸头，想起来了，如今，他以昵称西斯作为大名，扮作多哲老师远房亲戚的孩子，隐姓埋名，不对任何人透露来历，成为圣安卡比学院综合术师系的学生。
“西斯，报告我整理好了，一起拿给老师吧。”他接过报告，应了一声便向多哲老师的家而去。
这段日子，在众人的安抚之下，西诗庭的情绪亦略为平静了些。其实他心底也明白，所有人都没有恶意，只是乍一听之下实在难以接受，总像心里有个死结一般，生而非人的体会，背负前世的沉重感，或许只能靠时间去慢慢冲淡。
他心不在焉，不只为了这桩事，更因心中有个惹人牵挂的影子……
那是几天前的事了……
上学第一天傍晚，西诗庭就被金硬拉到社团区去抛头露面，害得他被社团的女孩们盯上，你争我抢跟着他追了几条街，好不容易躲进屋关上门，金还大笑：“西斯，你真是太厉害啦！我还没见过这么万人迷的呢！”
“你还笑！”西诗庭郁闷得直想敲掉他那雪白的门牙。
正说着，身后的门又被"碰碰"地推动了，不好！莫非花痴再度来袭？
西诗庭和金互丢了眼色，警惕地扒开一条门缝，偷眼向外看。
门缝中伸过来一只白细的手。
顺着那只手往上，探过来一只小脑袋，西诗庭和金瞬间都看傻了。——好美的人！粉嫩透白的肌肤，像是四月的山茶花色，晶莹得几乎有着半透明的质感，修剪着娟秀的茶色短发，虽是短发仍然显得秀丽无匹，眼睛是梦幻一般清透的粉晶色。
两人打开门，只见那人低着头，柔软的手指捏着一本资料，仿佛透着花香的唇角展开：“社团的人，要我来……”
“你好！我是耶顿.金鲁鲁斯.欧.仕尔克！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三围是多少？！联系方式……”金早已经不要命地冲了上去，一串连珠炮轰炸。
“金……”西诗庭无奈地摸着自己的脑袋，替他难堪起来，真想装作不认识他……
这时莱却稳如泰山地走过来，一副冷淡而不失礼节的表情：“金，你看看清楚，这个孩子……”
西斯这才来得及好好打量眼前的人——虽然体态娇小，却穿着同他们一样的制服长袍。咦？！居然是男生！
来人被金的白痴插曲弄得一副窘态，局促地开口：“请问谁是西斯同学？”
西诗庭指了指自己。
来人向着他面红耳热地举起手中的资料本。
“我们社的女孩衷心希望你可以加入，因为你躲着……她们就要我来游说……这是社团的资料，请你考虑一下吧。”
他伸手去接。
他的手指碰到那柔软的手指。
他淡紫的眼，正面对上了那粉晶色、流光照彩的眼眸。
一刹那，他的灵魂似乎震颤了一刹那！
以碰触的指尖为起点，他的血脉、他的心竟迷乱地鼓动着。
更奇怪的是，对方也露出与他一样震颤迷乱的神情。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的人，甚至没有互相通报姓名。
似曾相识，无比熟悉的感觉，在哪里见过呢？莫非是在每夜的梦境里，不知为何，梦中常见的那模糊的少女的身影忽然走出记忆来，仿佛落在了这初次见面的美少年身上。
为何会有这样怪异的感应？他甩了甩头，自己也笑自己胡思乱想。
交了差的小男生向三人鞠个躬，最后看了他一眼，小小身影隐没在路的尽头。
西诗庭心里竟大为失落。
那天以来，那个身影萦绕在西诗庭心中，徘徊不去。
他匆忙地穿过校区角落的小枫树林，准备到多哲老师那里去，却看到前面有一群人围在那里。
被一群高大的男孩包围在中间的，正是那个长相酷似美少女的小男生。
一个恶作剧的男孩抢过他手上的书，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将书高高举起。
“快还给我！”小男生着急地边跳边抢。
“小矮子，娘娘腔，有本事你就来拿啊，哈哈！”
那个男孩做着鬼脸，飞快地闪躲开，小男生失去平衡，跌了一大跤，倒在地上，男孩子们见了都大笑。
看着那群无聊的男孩乐此不疲地欺负无辜的少年，旁观的西诗庭叹了口气。
是啊，多么像过去的他啊……纯白的小羊，没有任何污垢的心，不懂得如何对付四周袭来的恶意。
他感同身受，没有办法放着不管，他可能真的是一个嘴硬心软的烂好人，容易动起恻隐之心，这种性格似乎和某些东西一样是天生的。
“喂！欺负这个小弟弟你们不觉得很丢脸吗？”这么想着，他跑过去为人出头。
“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新来的那个很受女生欢迎的家伙吗？”一个男孩冷笑道。
“喂，小子，托你的福，好多女孩子都把你当成偶像，都不理我们了呢。”男孩们的口气酸溜溜的，看来是满肚子怨气。
西诗庭不屑地一撇嘴：“我可没兴趣听斗败的狗在一旁乱吠，不管是成绩、武力还是女生的好感度，如果不服的话，可以堂堂正正地比试。”
“你小子说什么？！可恶，只不过是比较受女生欢迎，就这么嚣张！”男孩们受到抢白，气不打一处来，挽起袖子就要冲上来。
“怎么？想打吗？”西诗庭很镇静地默念甬长的咒文：“幻之精梦之灵，食吾祭品，应吾所求……”，左手托成弧形，掌心现出一个灵光弹。
男孩们有点惊讶了，其中一个识货的指着他道：“不、不可能！那不是第三阶段的幻之精灵咒语吗，老师说这是高等幻术，别说是学生，许多正式的法师也学不会！”
“我到底会不会用，你要亲自体验一下吗？”西诗庭自信地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很有礼貌地说：“放心，我的招式是很优雅的，不会真的打伤你，最多只是在梦幻中把你送到地狱的火焰里去罢了。”
西诗庭早就发现自己似乎天生对于幻术类型的魔法十分得心应手，比如如何驱使幻之精灵让对手陷入梦幻的地狱，或许这是他前世身为梦魔的表现之一。
面对他的笑容，男孩们开始流冷汗了。
两边的对峙正进入胶着状态，忽然一个细弱的声音说道：“拜托你们……不要打架……”
“打架是违反校规的……”美貌小男生羞红着脸，半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他抬起头来，睁着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西诗庭，还轻轻揪住他的袖子，又开口道：“不要……为了我而打架……好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西诗庭突然觉得脊背有点发寒。那些男孩们似乎也有相似的感觉，他们傻傻地看着小男生向他们走过去，含着眼泪，露出一个羞怯的微笑，甜甜地道：“如果哥哥真的这么喜欢这本书的话，我就借给你看吧，但是不可以打架哦，大家要友好相处，好不好？”
西诗庭和那群男孩仿佛都变成了僵硬的石像。
异常沉默的空气中，双方都深刻地感觉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已经完全败给了这个羔羊一般纯真可爱的孩子……
“切！真没意思！”那群男孩尴尬地说着，放下书匆忙地离去了。他们大约也体会到，选择这个孩子作为欺负对象是一件多么无趣的事，被欺负了也不会生气，反而摆出那种无辜的笑脸，害得他们一点当坏人的快感都找不着。
“这种无可救药的单纯，或许也是一种可怕的武器吧。他到底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啊？水晶吗？”西诗庭无可奈何地想。
美貌少年站在那里，对他露出有些害羞的笑：“西斯哥哥，真是谢谢你了。”
“真不好意思，那天没有自我介绍，我叫做琪拉尔，是灵媒系的。”
如果是别的男孩用这么肉麻兮兮的称呼叫他的话，西诗庭一定会全身起鸡皮疙瘩的，奇怪的是，对于琪拉尔却不会有这种感觉，反而觉得那张小嘴甜甜地叫起哥哥来，听着真是非常顺耳，难道是因为琪拉尔实在长得太柔美了么？——没错，实在柔美得令人遐想联翩，西诗庭发痴地看着眼前的琪拉尔想。
更主要的是，奇异的感知又涌上心头。
——四目再次接触，再次感觉灵魂的共鸣。
琪拉尔也同样陷入痴木状态，直直地望着他，企图在他眼中寻找什么似的。
不自觉地拉近距离，世界没了声息，只听着自己逐渐扩大的心跳。
西诗庭并不知道，琪拉尔的心，亦在上次相遇时就起了异样的波澜。
在哪里看过那淡紫色的、妩媚胜过女性的细长双眸，在哪里听过那优雅温柔的声线，在哪里见过那绝世的风姿……
仿佛很熟悉的陌生人，他的眼睛，他的语言和行动，牵连着视线，有一点忐忑，有一点砰然，如同芒刺，刺得心尖略有一点发疼。
此刻，对视着的两人的内心，同时浮现一个荒唐的想法，仿佛……自己一半的灵魂在眼前的人儿身上。
良久，琪拉尔先回过神来，为自己的失态显得局促，结巴地转移话题：“西、西斯哥哥，你是不是要去老师那里？”
“哦……哦对，我马上就去……”西诗庭这才意识到自己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的脸看了好一阵子了，手忙脚乱地移开视线，做出要走的样子，磨蹭了半晌，又回过头来，挤出一句：“你……我们是否曾经见过？”
“也许，在学校里见过几次吧……”琪拉尔顺下眼睛，言不由衷地说。
“不，不是那样……”是更加久远而深重的相遇，仿佛命运之钟的齿轮那样猛烈的撞击。
琪拉尔的小眉头锁上了一丝愁云，他叹了口气：“抱歉。其实我失去了过去的记忆。”
似乎有什么隐情。望着那被迷雾笼罩的美丽眼睛，西诗庭心头又是一颤。
“但我也有……这样的感觉，”琪拉尔想了又想，终于才把这句话说出口，“很奇怪，无法解释。——像在哪里见过。”
这句话让西诗庭心里有些格外柔软的感触。那些人怎么舍得欺负他呢？这么可爱的孩子，我见犹怜的……
结果，直到琪拉尔怀抱小小心事悄然离开，西诗庭竟还在原地发呆。
“干什么呢？”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他一下，他一惊，回头去看，原来是金。
“啊……没、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琪拉尔真的是男孩子么？那么嫩的脸蛋呀……”他自言自语地说。
金不当一回事地撇嘴：“你有资格说别人吗？自己以前还不是那样。”
“我以前怎么也没有嫩到那种程度吧！”自尊心被刺伤，他有些不满地抗议着。
“是，是，好啦！快走吧。”金顺着他的话敷衍着，拉起他就走。
他们全都没有注意，此刻，拂过树梢的风，其中仿佛有些妖魅的异动，树荫所遮蔽着的阴暗的角落里，似乎有一段隐藏的视线久久注视着他们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