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铁血匠心之耶律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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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三个人阔谈天下事 一张纸难倒巧匠人

黑衣人摘掉面具,慢慢扭回头来,看着二人。那面具之下,乃是一张白净的瓜子脸,一双柳叶眉,半寸长的黑睫毛,高鼻梁,火红的嘴唇,倒是十分秀气,也就约莫二十余岁的样子。最不同于常人的,则是一对清澈的水蓝眼眸。

“如此的话,我方才失礼了。”那俊少年不紧不慢说道。摘下面具后,没了闷声闷气的声音,却像十二三岁的男童一般清脆。

“请问阁下尊姓大名?”李钺问道。

“我叫魏兰,表字昆梅,”那人说,“从西洋而来,是一名江湖游医,与中原人士交谈,本名多有不便,故另取姓字,因梅兰竹菊四君子如同昆仲,因此得名。”

“原来是魏郎中,失敬。贱姓李,单名一个钺字,乃斧钺之钺。这是贱内辛氏……”

“喂,别瞎说。”辛柯用手指戳他后背几下,小声说道。

“单名一个柯字,乃斧柄之柯。二人俱是工匠,出身低微又才疏学浅,故无字号。”李钺理也不理,说道。

“原来是李兄,幸会幸会。”

“不知郎中不远万里到此,有何贵干?”李钺问。

“说来惭愧。不才年幼听闻,东方诸国乃金砖玉瓦、珍宝满地,成年后便立志前来淘金。初到此地,虽不是传言那般仙境,却也称得上丰饶富庶了。只是这几年战火四起,天下渐乱,我一来怕受兵戈之苦,二来也有思乡之情,故盘算叶落归根了。不知李兄要往何处?”

“说来也巧,我们是顺路。我二人也要西行,乃是寻……”“寻亲”二字尚未出口便觉不妥,于是李钺改口道,“乃是为寻觅奇绝险境,游历奇山异水而行。”

“如此大哥也是个闲不住的人,正确知音难觅了。”魏兰说罢,便又见了一礼。

“这几万里地,谅郎中一人也不好走,不如随我二人的车马前行,一路上也好有个陪伴,免得无趣了。”李钺说。

“如此就叨扰了。”魏兰见他如此热情,也不回绝。

李钺见行李沉重,怕马匹劳损,便自己下车步行,命辛柯驾车顺着山中的官道前行,魏兰坐于车中。

“好大的铁腥味!你们平日都与此为伍吗?”魏兰说罢又戴上了面具,还咳了几声。

“锻炉、铁器均藏于此,故有此味道。”李钺说,“我也冒昧问一句,阁下相貌堂堂,却为何戴如此诡异的面具?”

“这也无甚稀奇。尖嘴中填入草药、香料、烈酒,治病时防止吸入瘴气而已。不然,医病把自己医死可就不好玩了。”

“倒也有理。”李钺说。

“不知你们听说没有,从此往西北,翻过阴山,经过武川,就是夏国的地盘了。夏国民风彪悍,都不好说话。不过看你们都有本事,也未必有人敢动你们。”魏兰毕竟走过一遭,沿途一带说得一清二楚,“再往西穿过辽国、波斯、大秦,就差不多了。听着一点都不远对不对?”

“辽国?不是被北朝所灭么?”李钺有点不解。

“没错,只是其残部逃往西域,复其国号,还念念不忘卷土重来。故而你们到那儿要格外小心,他们是视大宋、大金如同死敌的。”

“这……”李钺瞠目结舌。

“我奉劝二位,不如迷途知返、安居乐业,为何要一时兴起,自找苦吃呢?这一路上可不止艰难险阻,还有生死存亡的大事啊。”魏兰说着要命的话,口气却像挑逗一般。

“贤弟言之有理。只不过你我难得一世为人,若不跟大风大浪殊死搏命,此生岂不是缺了些什么?”李钺说。

“这么说来,你我倒是志同道合之人了。”魏兰说。

“中原有句老话,酒逢知己千杯少。车中现有几罐浊酒,不如你我畅饮一番如何?”李钺问。

“哈哈,咱们方才启程,就不要驻足了。等找个歇脚的地方,再敬仁兄几杯也不迟。”魏兰推辞道。

古时不似现在,城镇密布、四通八达。唐长安、宋临安、金中都固然繁华,不过越近西域,城池越来越少,甚而村庄都不多见了,只有荒野连绵,偶尔有几家散户。行了一天,从山林到了荒郊,天色眼看要黑下来了。

“李兄,似你这样拖着沉重的家当,每日只行百里有余,就算一停不停,也要个把年才到那边呢,一路之上又有风雨、兵戎阻隔,怎生是个头?”魏兰问。

“只要你走,总是能到的,就怕裹足不前。”李钺说着,跳上野径旁边一棵歪脖树,摘下两枚野果,一枚抛给驾车的辛柯,一枚从窗帘抛入马车,“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人家的地方就撑起锻炉赚几个盘缠,才活得下去。不然路上饿死了,你还能去哪里?”

“此话不假。不过我是个郎中,所有家当,背在身上便可,不似你那吃饭的活计如此粗重。”魏兰说。

几人正闲聊,不经意间天上电闪雷鸣起来。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是下起雨来这便如何是好?”魏兰问道。不过他也看不出半点担心,反而带着些笑意。

“这算不得什么事情。”李钺让辛柯停下马车,唤魏兰出来,拉开轮毂旁边的机关,将四壁掀起,每边竟有两层。他又把夹层打开,正好严丝合缝凑成一块天棚,小小的马车一下子大了三倍,连马匹都可拴在其中。

李钺用又把天棚四角打开四根短木棍,却是用三根方木用滑槽嵌合起来的。他用力一抽,便拽开来,撑在地上。又拿出一卷油布,挂在四角,说:“若不是怕马匹拉不动,我还可做出四面墙。如今就这样将就吧,只要不是山洪或者龙吸水,便可风雨不透。”

“我这些日子都不知道你在里头藏了这么些私货。”辛柯也有些惊讶。

“祖传的手艺,有什么奇怪的?”李钺说,“倒是你肚子里的货,我还想偷一点。”

“哦?你又想弄什么新奇玩意了?”辛柯一猜便猜出了他的算盘。

“这个,”李钺拿出一张纸,对辛柯说,“我这把大弩甚是笨重,我想照样做小一把,能藏进车壁。不然进城过关的时候盘出弩机来可不好说话了。除此之外,力气还要够。”

辛柯凑上去看了看,登时有些泄气,“一把神臂弩罢了,还以为是什么新奇东西呢。再说你这力气还要用盘车拉弦?”

“别急啊,我让你把用料改了,不然我这蠢力气若用桑木弩不是一拉就断?弓弦尤其是要紧的。”李钺说。

“弓弦怎么了?”天黑下来,辛柯凑到纸上,看得有些费劲,“铁丝?生铁一弯就折,熟铁一拉就断,如何做弦?”

“非也非也,”李钺学着那些教书先生的腔调摇头道,“我要你用钢丝。”

“我的爷,”辛柯摸了摸他的额头,“你不是受了风寒烧坏了吧?”

“怎见得?”

“生铁锻打才能成钢,火候一过就成熟铁,锻打成钢已经是极为费劲了,还要烧软拉丝呢?要是你想要钢丝,只能在火候差一点时开始烧红,我爹打铁打了一百五十多年都没成过几次呢!”辛柯说着,白了他一眼。

“仁嫂令尊莫不是五短身材、极为健壮?”魏兰听到这里,似明白些什么。他拿起李钺的锤凿斧锯,看了上边的字样。

“是啊,你认得他?”辛柯有点差异。

“他们一族都是如此相貌,我一位也不认识哦。只是知道他们能活四百多岁,都是能工巧匠。这文字,也是他们用的,传言有些神力。”魏兰说。

“如此说来你认识么?我爹说其中有不祥之力,因此未曾多教我。”辛柯说。

“我也不认识。我邦的文字是这样。”他拿凿子在地上画了二三十个蛇行一般的符号,又画了十个工整一些的符号,“后十个是一到九,只有最后一个‘〇’是与中原一般的写法。”

“这倒是有些个意思——小柯,别愣着,想出点辙来没?”李钺活动活动肩膀,问道。

“没辙。”辛柯说罢,从辎重箱里搬出被卧,铺在风箱上便躺下了。

李钺在车辕上铺了几块木板,把自己被卧铺好,对魏兰说:“贤弟不如在此将就一下吧,愚兄还要守夜。荒郊野外让什么毒蛇猛兽爬进来可不好。”

说罢,他到外边荒野上打了一垛木柴,架好烟囱,生着锻炉。“时值深秋,天色又不甚好,半夜怕是有些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