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打扰了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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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被海包裹着

一.

上大学前的暑假,有一次陌桑和他的二姨夫,还有其他的几个叔叔,自然也有他们几家的孩子,一起出去旅游。在晚饭时候,饭桌上一个叔叔问了他一个问题——“什么叫‘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就是国家的兴盛衰弱,即使是平头老百姓也是有责任的嘛。”

他转过脸,摇晃着低下了头,说:“不对......”

“哈?”

他又转回脸来看向陌桑,说:“我问你,什么叫‘匹夫’,什么又是‘责’?”

“额......”陌桑看着他,沉吟了一会儿,说:“匹夫就是像咱们这样的人,还有更差的,或者稍强一些的都是匹夫。责嘛,就是国家需要你去打仗的时候,你就去呗,哪怕是炮灰也得去。”

他放松着神情盯住陌桑。虽然这家农家院的饭厅里此时只有陌桑这一桌,他还是把语气放轻了一些。

“曾经,有一次饭局,北京某县的县长夫人就说到‘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个问题。”

这话让陌桑听着有些诧异,县长!还夫人?县长而已嘛,县长媳妇就好了,有必要用夫人这个词吗!

“她说:‘什么叫匹夫,就是咱们这帮人,包括我也是,中国的所有公民都是。国家的兴亡与咱们关系重大,没有国就没有家。但是!咱们到底有什么责任?我跟你们说,除了奉献生命,这是战时才需要的。和平年代的责任,就是自控、成长、长本事!’这就是县长夫人说的,可能不是原话,但是这个意思。我问你什么叫自控?之前有一阵抵制日货的浪潮,有一帮人就上街砸日本车,你知道吧?”

陌桑一直目不转睛的轻锁着眉头盯着他,脑子也在跟着思考,一听到有了问题,马上便给出了回答。

“我知道,一帮傻子。”

“嗯,有这话就行。还有之前“老李”在饭局上骂政府被曝光的事,你知道吧?”

“嗯,知道,不过我没看过那视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不管他说了什么,他们这就叫不自控。”

陌桑不住的点着头,闭着嘴,从嗓子里哼出“嗯”的声音,眼睛依旧丝寸不移。

“你觉的这两件事里面还有什么事,有什么是明面上不显现的。”

陌桑的眼神不再坚毅,睁了睁眼睛,眉毛也跟着抬起来,心里也在不住的打鼓。“额......”

“你听着啊,你要学的还很多,你的成长道路还很长。我刚才问你的问题,就是在问你‘什么是成长?’”

“嗯。”陌桑轻轻的点头,眼睛也再次有神了起来,尽量让自己的神情表现的满是疑惑和很感兴趣的样子。

“那些砸日本车的人,是谁带的头?是仅仅因为愚蠢吗?有没有其他目的?甚至于说那带头的人是中国人吗?”

这四个问题让陌桑恍然大悟,眼睛也不由自住的睁大,嘴巴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不再闭合。旁边一直边听边吃菜的叔叔们也都不住的应和称道。

“‘老李’的事又是怎么被曝光出来的呢?”

“也有可能是阴谋,甚至于是陷害。”陌桑心里想着,但是嘴里没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不住的点头,嘴巴用力的抿着,眼睛也又一次有神起来。

“多读书,读好书;多听,多看;长知识就是长本事。县长夫人说的长本事,‘自控’和‘成长’这是最基础的本事,之后再说长本事说的就是知识,有知识才能为国家做贡献。”

他略微直了下身,眼睛依旧在和陌桑的眼睛交流着,陌桑没有说话,陌桑知道他还有话说。

“咱先不说国,太大!就说家!长本事——才能有个为人称道的家,这叫匹夫!不然就是匹夫不如!”

所以陌桑从大一开始便把业余时间都放在了学校自习室里。

他的专业学习还是不用心,也用不进去心。但是好在他对于“看闲书”很有兴趣,也因此长了不少的知识,本事该是也有所增长的。

但是就像他学不进去专业课的知识一样,有些源于天性或者说是长久的习性的东西,他还是不能改变。比如:花心。

从哈尔滨回来以后的几天,陌桑还是每天在自习室里,但不再单单是看书。陌桑的目光大多时候放在了一个姑娘身上。

今天那姑娘穿着一双篮球鞋,稍有一些包腿的运动裤,宽松的外套,白色的棒球帽。明明是这样的运动风,眼神却是有些像林黛玉的那般冷。陌桑想——“这样高冷的神色,还是她那身呢子大衣的搭配适合她。”

他觉得那个姑娘可能比自己还要高,女生就是这样,显高。陌桑注视着她,或者该说是用眼神骚扰;说是骚扰,但陌桑表现的又很平常——仰着些脑袋,双手合拳,两个大拇指的关节顶住嘴巴,就像是哪个教会的虔诚信徒在祈祷,又像是在愣神,但是眼睛却又绝对是有神的。

陌桑觉得她也一定察觉了,陌桑觉得她有在刻意躲避自己的眼神。

“还是应该再放老实一些。”陌桑心里想。

陌桑:看看这女的你们认识吗?

陌桑在自己和承恩、小穆的群里面发了自己之前偷拍的她的照片,希望能碰碰运气。毕竟自习室里面的女生大多是经管系的。

胡承恩:这是在哪?

陌桑:自习室。

胡承恩:你还说你不是去勾骚的。

胡承恩一直说陌桑去自习室不是去看书学习的,而是去勾搭小姑娘的,而且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对此,陌桑已经不想和他多做争论。

胡承恩是一个直男癌,而且很是自以为是。还有一个形容他的词,是陌桑在中专时候,班里面的一个女生在形容胡承恩的时候用到这个词。那时,这个词才再一次出现在陌桑的词库里面的——势利眼。

这些都让陌桑对胡承恩心生厌恶,不过好在胡承恩有个“局气”的臭毛病。这恰恰是陌桑最不愿意接触的,但这又是一个“出来混”离不开的东西,所以陌桑需要身边有一个人能代替自己去“赴局”。

陌桑:是是是,你就说你认不认识吧。

胡承恩:我看着怎么这么像我们班的赵绮雨呢。

陌桑:你们班的?是不是啊,你有谱没谱。

胡承恩:我哪知道,我跟我们班女的又不熟,谁跟你似的。

陌桑:呵呵,是,你多棒呢。

承恩发了一张照片过来,是一个女生的背影照,看样子是被叫了起来回答老师的问题。

胡承恩:你看看是她吗?

陌桑:这我哪看的出来,你来个正脸的啊。

胡承恩:正脸的照不到。

陌桑:菜鸡,你怎么混的你,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胡承恩:是是是,你多有存在感呢,到处勾骚,够你祸害的吗?

陌桑:我祸害谁了我!

胡承恩:我把她QQ推给你,你自己看是不是。

陌桑:不用,我要是想要我就自己去要了。

那天晚上,陌桑趁着她要走出自习室的时候,又偷拍了一张更清楚的照片发到了他们哥三个的群里,承恩确定这就是赵绮雨。但陌桑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也没有去找她要联系方式的打算。

这些天陌桑一直在专心的写他的《人性本恶》,和胡承恩、穆呈晏、郑睿良已经四五天没在一起待着过了,(和陈相因倒见过一次面,为了向他讨些金玉良言,用于写作。)这天承恩在群里发消息要一起吃饭,也打了电话把睿良叫上。

睿良也是和陈相因、胡承恩、穆呈晏一样,都是陌桑的中专同学。只是后来填志愿的时候睿良不愿意改掉自己研究了好久决定下来的选择,所以没有和陌桑他们一个学校。但对于陌桑而言,睿良是这几个人里面陌桑最重视的,和陈相因是同一级别。

只是他不像陈相因那样聪明,所以一些话题还是不会和他聊。

陌桑下了楼,胡承恩就问陌桑,说:“你把那女的照片再给我看看。我看她绝对就是我们班赵绮雨。”

“你那不是有吗!”

“不清楚。”

陌桑拿出手机打开相册里面的照片,把手机递给了胡承恩。

“这绝对是赵绮雨。小穆,你看这是不是我们班那女的。”

因为小穆和胡承恩是同一专业的兄弟班,总在一起上课。所以两个班的人大都相互认识。

“我看看,”小穆把自己的又小又远视的眼睛睁了睁,“我看不出来。好像是。”

“瞎货,这绝对就是。”承恩嘲讽完小穆,又问陌桑,“她长得好看吗,我觉得她长得不好看呢。”

“好看啊,干嘛不好看,她不好看吗?”

“我看她不好看。”

“她有对象吗?”

“不知道。你跟她也不合适啊。”

“怎么不合适?”

“人家那大高个,人也得看得上你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真是。”这时候小穆在旁边咧着嘴搭茬。

“我打死你,真是什么你真是。”陌桑冲着小穆扬起胳膊比划了一下,又转过头说承恩,“什么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什么叫癞蛤蟆?——自己把自己当成癞蛤蟆,才是癞蛤蟆!——癞蛤蟆永远变不成青蛙,但青蛙可以变成王子!”

陌桑转头不再搭理承恩,承恩不服气的连说了几个“是”,也不再说话。

吃饭的时候,睿良又提到他和前女友苏萌萌的事,说:“我这几天啊,天天都特不得劲,我就想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跟我分手,还说我装,我怎么装了我到底。”

“嗨,那货。人说你装那就是嫌你没钱,”说着,胡承恩满脸的不屑,拿起啤酒喝了一口,“你对她再好,她都得和你分。”

“对,那种货你就跟她分了就对了。”小穆也跟着应和。

“对对对,对什么你对!”陌桑扬起一点头,眯着眼睛说小穆。

“我告诉你,你别听他们瞎说啊。”

陌桑朝向睿良说着,用手指了指胡承恩和小穆。说完又转过头瞅了他俩人一眼,说:“什么就嫌他没钱!”

胡承恩露出些不高兴和不屑于争吵的样子,没有说话。小穆也尴尬的笑,不再说话。

陌桑边深深的吞吐了一口气,边转过头,边用手指点着桌子面,时不时得睁大眼睛,时不时的锁住眉头,和睿良说:“我告诉你,她到底是不是嫌你没钱,咱先不提,咱也倒腾不明白。她就那一句说你装,那不能就说明她嫌你没钱,知道吗?”

“咱就说她为什么说你装!她如果就是单纯的嫌你没钱,却又装得有钱呢——当然了,你没装,我知道!但是她为什么说你装?你肯定是有什么表述上的问题,知道吗?”

“嗯。”睿良轻声的答应着。

“像你自己也说,自己不成熟,情商低,没那么多弯弯绕,这就是你的问题!”

“还有一个,你之前老说她多懂事多成熟!说你在她面前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她有多成熟啊?啊?还不说别的,就冲她能说你装,能说出这么难听的话,她就不成熟,知道吗?”

“还有之前,你们刚开始的时候,你告诉我说她和你讲她前男友如何如何,我跟你说,这就是她最大的不成熟!知道吗?”

“提与前任的过往,这没什么。但是她那么夸她的前任,这就不对!”

“还有一种可能,她成熟,她特别成熟——但是她这么成熟的人,这么懂事的人。却还是拿你和她前男友作比较了,而且还对你说那么难听的话——为什么?”

“因为她知道你不成熟,她知道她能掌控你,她知道你特爱她,她有恃无恐!甚至于说!这可能都是假的,可能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前男友。她这样告诉你,就是为了给你立个标杆,为了更好的控制你,约束你。让你能有个比较,让你能自惭形秽,让你能最大化的为她付出。但是你这个认为她成熟,认为她聪明、懂事的人,却从没想到这些!知道吗?”

“所以说,不管怎么样,她成熟与否,她是不是拜金,是不是好姑娘。你记着——错!在你不成熟!——你要是成熟,这些事情都没有!知道吗?”

“这也就是你刚开始的时候天天都美不滋儿的,夸她怎么怎么好,我也不了解人家,我不能说人家不好,我也不好打击你就完了。你知道你那些日子,你都飘天上去了你!”

二.

陌桑:小甜心,我跟你讲。我今天去给我弟弟替课了——引爆全场,哈哈哈。

辛恬:哈哈哈,还引爆全场,替什么课啊。

陌桑:创业就业。讲创业创意。我弄了一个空白的幻灯片,就是一张没有编辑过的空白幻灯片,全靠我这三寸不烂之舌,讲懵他们,哈哈哈哈哈哈。想想我都要被自己帅哭了。

辛恬:哎呦,厉害的。我看看你的稿子。

陌桑:(用手指着幻灯片)大家没有看错,我也没有搞错,这就是一张空白的幻灯片。为什么?因为我懒得弄......(然后自己窃笑)

陌桑:有这么句话相信大家都听过(义正言辞,表情严肃)——“人是生而自由的。”但这话还有后半句,可能有些同学没听过——“人是生而自由的(轻读),但无所不在枷锁之中(重读)。”懒!是一个人的自由,也是绝大多数人最渴望的自由。但想要实现这份自由,就需要你不断的付出、努力,才可能拥有,才能挣脱束缚着自己的枷锁。

陌桑:那......我说了这么多,听着有点像心灵鸡汤哈(笑)。那我为什么要说这些呢?因为我们的产品,其实与“懒”和“枷锁”有很大的关系。大家在买手机的时候,都会注重一些,外观、性能、像素等等这些。所以他们的设计师在设计他们的时候,也都很注意这些。但其实还有一点,是设计师非常在意的,可能大家刚开始买手机的时候也有在意,但是手机一拿到手,立刻就不放在心上了——那就是手感!

陌桑:因为大家为了保护自己的手机,都会为手机带上保护壳,所以手机的手感好坏,完全取决于手机壳的手感好坏,手机的手感做的再好,手机壳不好也不行。而且说到手机壳——要是搞对象的时候喜新厌旧,这个人会被人叫做渣滓(淡笑)。但是对于手机壳,如果你经常更换好看的手机壳,别人只会一次次的夸你——“哇,讲究人(惊讶脸)。”但是勤俭持家的你,在手机壳还完好无缺就被换下时,难免会心痛啊。

陌桑:所以,我们要做的产品,就是一款能够自动降解的手机壳。我们用绿色可降解的材料,通过高压缩来保障强度。同时我们还可以加入对皮肤有滋养功效的材料,这样在无形中呵护我们的双手。

陌桑:又因为是可降解材料,随着我们的使用,它会越来越贴合我们的手掌,贴合我们的握持习惯,也就越用越舒服。而且因为每个人的握持习惯、每个人的手形不同,所以每个人的手机壳的形状,随着你的使用,都注定是独一无二的,保证了足够的个性。等到你看腻了这手机壳了,它也降解的差不多了。直接扔掉也不会心疼,而且不污染环境。

陌桑:最主要的是,我刚才有说到,我们可以加入有护肤功效的材料。所以以后你再上课玩手机,老师问你干嘛呢,你就说你抹护手霜呢!

陌桑:怎么样,可以吧!

辛恬:好多啊,但是写的可以。不愧是常有理,空白幻灯片都能让你说有理了。

陌桑:哈哈哈,没办法,来不及做幻灯片啊。他们组的其他人做成什么样子我又不知道,我也不认识他们,我只能是这么做了。老师还夸我了呢,说我是我们组唯一的亮点,哈哈哈哈哈。还老盯着我,想让我评论别的组的幻灯片。

消息发到这里,陌桑就想到在班里时自己和赵绮雨的眼神交织。

陌桑终于确定了那个自习室的女生就是赵绮雨,自己也更加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她的长相——“倒也不是特别美,不然胡承恩也不会那样质问我。但看起来就是让人心生向往。气场!气质!都给我一种......仙气?此女只应天上有!而且要是那么特别美的话,给我的压力就更大了,可能就不敢去要联系方式了。虽然嘴上反驳了胡承恩的‘癞蛤蟆’一说,但自己心里的自卑,只有自己知道。”

辛恬:你的书写的怎么样啊?

陌桑看到这样的问题,马上在脑子里面就蹦出了春晚小品上宋丹丹的经典台词。

陌桑:还有十多万字就截稿了,哈哈哈。

辛恬:哈哈,那你加油啊。

陌桑:我之前都是在想思路,然后写下来。还有一些我自己琢磨的箴言,也先写了下来,以后再去把它们整理进去。现在我的大体写作思路已经差不多了。按时间顺序写,把我所遇到的恶,还有我自己的恶都写出来。

辛恬:我元旦打算去天津玩。

陌桑看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钱要飘散了,他突然觉得宿舍里面好黑,整个人被阴郁笼罩着。

陌桑:好啊,买好票了?

辛恬:嗯,29号的,九点。

陌桑:晚上九点啊?

辛恬:对,我周四还有个考试。要不就再早点了。

陌桑:那你周五还得旷天课呗?你怎么来啊?

辛恬:对啊。坐火车。

陌桑:嚯,辛苦辛苦。

辛恬:你把行程制定好啊。

陌桑:放心吧,正好我也没怎么在天津玩过,这次就都把他逛过来。其实天津也没什么好玩的,也就是逛逛海河。

这天晚上,陌桑查了查天津市区内的景点,又规划了路线,仔细算计了之间辗转的路费。如果是打出租的话,这三天下来怎么也要小二百;万幸,辛恬晕车,所以他可以以此为借口,把共享单车和地铁提上规划。

而且天津的那些景点多集中在海河附近,骑单车刚好就把海河逛了。之间距离稍远的也都有地铁相通,所以不管从方便程度上,还是经济程度上来说,地铁和共享单车的搭配都是得天独厚的。

然后他又开始算计他还“欠”辛恬多少钱——羽绒服、吃饭、住宿......陌桑要尽量把这次的花费控制在那所“欠”费用左右。

三.

沈韵璇:这周五我们班要办一个元旦晚会,你来吗?

陌桑:元旦晚会,有点意思。挺有心啊,还办个晚会。

沈韵璇:本来想元旦那天办的,但是那时候有的回家了的回不来,就打算提前办。

陌桑:都商量好了?

沈韵璇:嗯,你来吗?

陌桑:去啊,给你捧捧场。

陌桑:谁张罗的?

沈韵璇:我。

陌桑:可以的,很强了。

陌桑:我要表演个什么节目吗?

沈韵璇:你有就上呗。

陌桑:那算了,哈哈哈。

沈韵璇和林芳慕一样,都是陌桑大一时候带的新生,也都在一个辅导员的麾下。只是两个人不在同一班,不然陌桑也不会好意思去参加这晚会。

陌桑认识沈韵璇比认识林芳慕要早,在绝大多数的新生还没来学校报名的时候,沈韵璇就来了。

那是正式报到日的前一天下午,陌桑正整理着接待新生报名要用的资料。听到有人敲办公室的门,陌桑说了一声请进,沈韵璇和她的妈妈就走了进来。

沈韵璇穿着黑色的方头漆皮鞋,黑色有蕾丝花纹的连衣裙,套着的一件外搭小褂也是黑色,就连袜子也带有黑色包边。以至于在后来陌桑的记忆中,一直认为那天沈韵璇来时是在夜里。直到有一天仔细回忆时,意识到自己那天只在办公室待到五点钟,所以那不可能是晚上,才把记忆更正了过来。

但是这装扮虽让陌桑觉得环境变得昏暗,沈韵璇的形象在陌桑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暗淡,反倒是让陌桑眼前一亮。不过陌桑对她不敢冒进。

她气质轩昂。

从她进门,到她坐在陌桑面前,她的身边一直像是有一种气场,只有坐下来时才稍有减弱。尤其是在她办完手续走出办公室的那一路,感觉这办公室内的一切都被她的气场逼得远远的。

还有她妈妈喊她的那一声“宝贝”,就是这一声“宝贝”,像是一把利剑一样刺中了陌桑。他明白了这气场来自哪里,这是自小养尊处优的人,身上注满了关爱的人的自信。

不过这没能吓坏陌桑,因为陌桑知道自己的气场甚至可以比她更强大,只要陌桑愿意。

后来陌桑接待完了所有的新生以后,加上了沈韵璇和林芳慕的QQ好友。假借公事作为开场白,和她俩聊了起来。

论长相,林芳慕和沈韵璇都是翘楚,可如果仔细的去分辨五官的话,林芳慕就要略胜一筹,身高也比沈韵璇高出不少。而且从她们的空间动态上来看,林芳慕曾为上一段感情所伤怀,而沈韵璇却是开怀快乐得很。这点更是让陌桑不敢对沈韵璇多做打算。

后来陌桑推了沈韵璇做班委,在一次一起办公时,他发现了沈韵璇在刻意察言观色的眼神。自此陌桑对她更是只有敬而远之。

不过这次的晚会陌桑还是准备用心去帮她。

陌桑到了的时候环境已经布置得不错。在系里面找了一间教室,准备了一些气球,买了吃食和饮料,画了好看的板报,准备了音响设备,也组织了一些游戏和个人节目。不能说不用心,但效果却差强人意。班里来的人不多,一起游戏的热情也是低得可怜。

班里的几个班委都不停的在烘托气氛,向来不喜热闹的陌桑也强打着精神,主动去做游戏。沈韵璇这个策划人更是不厌其烦,强忍着尴尬的气氛,一项项的把计划完成。可最后还是只得尴尬收场。

但这晚会倒是让陌桑对沈韵璇的认识改变不少,陌桑喜欢她的认真和忍耐。而且,现在看起来,她似乎并不是一个好于心计的人。她虽不厌其烦的主持晚会,烘托气氛,却一直是一副恬静的样子,甚至有些怯懦。再加上陌桑前不久无意了解到她是重组家庭,所以觉得自己可能看错了她了。她的察言观色可能是出于畏怯,那气场可能是因为孤独。陌桑有些恨自己,自己总说不能轻易的去定义一个人,可自己却犯了这样的错误。

四.

辛恬:我到了,你在哪呢?

陌桑:你就走吧,出来就看到我了,我就在出站口这。

辛恬:你知道我在哪个口出?我在南1。

看到这句话的陌桑顿时傻了眼,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他的脑子里都是即将出站的辛恬会是一副什么样子,她看到自己时会是一副什么表情,自己又该是一种什么状态。

现在他有些慌了,辛恬已经出站了。虽然他已经坐过了一次火车,但那是完全不用在意出站口是几号的。他走近站牌仔细看了看,万幸,这里就是南1。

陌桑:嗯,我就在这。

陌桑眯缝着眼睛,仔细的在还没走出门禁的人群中寻摸着;他对自己的视力是很没有信心的,所以时不时的也一个个的去注意正在走出门禁的人。

突然,一道银光跳到了陌桑眼下。唬的陌桑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脖子。陌桑笑着,仔细的上下打量着这道银光的出处,正是辛恬。

辛恬现在的形象是陌桑没有预想到的。一袭亚黑色的及膝羽绒服,或者是她之前挂在宿舍墙上的那件水红色的羽绒服,那才是陌桑一直在寻找的目标。

而现在的辛恬却是穿着一件亮银色的,看起来像是漆皮料一样的棉服,下身穿着一双带些粉边的白色运动鞋,一条黑色的阔腿裤,里面自然一定是棉裤。短发该还是上次的没有剪过,但后面的头发是扎了起来的。

在陌桑打量她的同时,她一扭身跨住了陌桑右边的胳膊,仰着头笑着看着陌桑。陌桑也略带尴尬的笑着,看了看辛恬,又看了看出站口。

“我居然没有看到你!我以为你还是那身黑羽绒服呢。”

“那个带着呢。”辛恬依旧合不拢嘴,但也放开了一些,正向四周看着。

陌桑愣了愣神说:“那走吧,这边。”

陌桑转过身向一个出口的位置扬了扬头。

陌桑昨天已经在天津站附近的一个小区租好了房——大床房。这是陌桑精挑细选过的,99元一晚;而且网上挂的图片是一间有天窗的房间,躺下就能看星星。

自然,陌桑并没有傻到会相信在天津站这样的地方,花上99元就能住上那样的房子。但这依旧是陌桑的不二选择,不然一晚就要多花上二三百元。

事实也果然不出陌桑所料;但那房间的环境还是让陌桑大跌眼镜。

陌桑估摸着辛田的到站时间,提前一个小时到了旅店。刚一打开门,陌桑的身上立刻就发了汗。

这屋里并不很温暖,这间房子是在一层,真正的一层;有一扇老式的窗户可以清楚的看清外面的样子,自然店家有挂上窗帘来遮住它,但是并不能遮住从它的缝隙里窜出来的风。

陌桑去找店家要了空调的遥控器,但得到的回复是——“那空调是制冷的,没有制热。”陌桑回到房间思索,或者说是惆怅了好一会儿,突然听到呼噜呼噜的声音。他才发现,原来这房间的角落里还通着一根贴着粉色壁纸的下水管道。

陌桑坐在床上,他想躺下,又觉得一躺下就会染上什么脏的东西。陌桑坐着愣了好久的神,终于还是躺下了。他把这房间的环境录给辛恬,告诉她这里的环境很差,陌桑觉得辛恬应该是不会苛责自己的。

陌桑:我再看看别的酒店,看看能不能订一间别的房,不行的话就只能先在这里凑合一晚。

辛恬:有独立卫生间吗?

陌桑:有,不过很小。

辛恬:那就行,先这样吧。

陌桑:你到哪了?

辛恬:快到北京了好像。

果然,辛恬是懂事的姑娘。

他又动身去仔细的查看这房间的状况,希望能够尽可能的整理一下——抽屉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剩下的易拉罐,不洁的盆池以及马桶,床上难免会见到的头发丝。

他把被子、褥子都翻了个底朝天,闻了闻被子的头尾,调换了一下方向又整齐的叠好放回。陌桑看着那两个发黄的枕套,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拿起来也闻了一下,果然满是头油味。

他马上找到收拾卫生的阿姨商量换一套被套和枕套。阿姨说那被套是新的,而且也没有可以换的被套了;但万幸,她那里有可以换的枕套,而且是新洗净的。

陌桑又去超市买了些吃喝,才终于落定脚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刚一合上眼,他又马上翻过身趴在床上,拿出手机,打开各种软件寻找合适的旅店......

——从天津站出来,走了不到十分钟,陌桑带辛恬到了房间。陌桑刚一打开门,陌桑就感到辛恬的面容似乎有些冷凝,害的陌桑的心也是冷得很。

辛恬大概看了看,除了说了一句好小外,并没有多做任何评价。

陌桑拿出买的零食问她要不要吃。

辛恬摇了摇头,说:“这屋里有点冷啊。”

“啊,老板娘说这屋是地暖,等晚点就暖和了。”

“地暖?这地也不暖啊,而且这可是一层啊。”

陌桑伸手去摸了摸地板,脸瞬间就凝固了,但心却立刻就烧了起来,抬起头边说边看向辛恬:“啊,先凑合一宿吧,明天早上再看看有房吗,换一间。”

辛恬打开书包正向外拿东西,没有看陌桑,说:“没事,住着看吧。”

“今晚上还出去溜达溜达吗?”陌桑问完还没等辛恬作出反应,立刻又问,“你吃饭了吗?”

辛恬依旧盯着书包,说:“火车上吃了点零食。”

“那你还吃吗?饿吗?”

辛恬转过头,嘴角扬着,说:“饿。”

陌桑也笑了,说:“那咱们去吃点,然后去海河前广场溜达溜达,你这坐半天火车了。溜达溜达,溜溜腿儿。”

“嗯,等我收拾收拾。”

五.

这是陌桑第三次专门来看海河,第一次是和自己的两个弟弟承恩和小穆,去的塘沽。那时候是大一;那时候是不被兰流婉接受后不久;那时候是他第一次发现海河周围真的满是海的气息;也是那时候他发现自卑像这海的气息一样包围着开始吞噬自己。

第二次是和小穆,在天津之眼那里。那时候还是大一,是下半学期;那时候已与江榆妍分别百天;那时候是他第一次发现海河里面真的很有生气,居然有不少的鱼在游动。

他想起曾写给江榆妍的一首诗(不过她不知道陌桑有写过这样一首诗,陌桑反倒是给过她一个感情完全相反的版本。)——

我的心在被海包裹着啊;

愈深愈暗,

愈寒愈狭隘。

唯一托着他的——

不起眼的透明。

放松你的漩涡,

海!他不是你自卑的鱼儿。

那些降了你,

你不在乎的,

无不想要吞噬他。

给他,

该映他眼里的

天空,云朵,阳光,浪涛

......

抚着他的是黑暗。

让泪水掩埋,

挂腌臜泥沙。

海!你该知道

非宽容不能使他解脱。

也是那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心原来还在,“他”被这海河的生气所感染,而跳动的分外轻快,“他”已经不会轻易的离开了。

这是第三次,但也是第一次,这是陌桑第一次看冬天的海河,看冻结了的海河。这冰面好像蛮厚的,上面满是冰窟窿,该是冰钓的人砸的;还有一些大胆的人在上面嬉闹,自然也多是年轻的情侣。

按理说元旦这几天还是冬天正冷的日子,但是这冰面上却有不少地方盈着一层水,想来并不很安全。而且辛恬作为东北姑娘,对冰雪更是屡见不鲜,所以陌桑并没有提议去上面玩。

即使后来辛恬出乎意料的提议了出来,陌桑也没有答应,而是玩笑着一脸嫌弃的说:“不去,你看那冰了吗?上面都有水了,就算不掉下去也会把鞋弄湿;而且那冰都脏了,都不滑溜了,没意思。”

辛恬没有再说话,但看样子也并没有很失望。

这还是陌桑第一次看海河的夜景,冬天的夜景,海的气息更加浓郁了;甚至在码头附近的地方还有一些浓烈的腥气,还有渔船在那里停泊,船舱里还会有几条小的死鱼。

陌桑还一直以为海河是不允许捕鱼的呢,这次可是开了眼界了。

这也是陌桑第一次看“天津”的夜景,第一次看天津站的夜景。矗立在前广场对岸的大厦,多点亮着黄色的灯光,耀的人心里发亮。陌桑想那应该是LED的,但是不知道那是如何做到的,那样的灯带要花费多少钱?它们又都挂在了那里?尤其是远处的那一栋不知道叫什么的大厦(其实,目所能及的每一处建筑,陌桑都不知道叫什么),它通体点亮着白色的灯光,正中间不停轮放着几个标语,每一个字都由上到下纵向排列着——I LOVE 天津、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陌桑想这一定是LED的了,这要十几万吧?不对,肯定不止。

“走吧,回去吧,我累了,坐了一天火车。”

“昂,走,我也有点困了。明天晚上咱们再往那边,去天津之眼。”陌桑向远处被灯光照得略有些发亮的黑暗指了指。

两个人转身向回走着,看着旁边熙熙攘攘的游人。陌桑不知道辛恬的心里在想什么,她好像兴致不是很大——“因为累了吗?还是因为像我一样觉得自己可怜渺小,甚至说是可悲?又或者是因为像我一样觉得那些乐得开怀的人可悲?”

想到这,陌桑觉得该活跃一下气氛了。

“小甜心。”

辛恬立刻转过了脸来,缩着脖子,向上翻着眼睛看着陌桑。

“你知道为什么中国人,就说绝大多数中国人啊,每天这么忙!工作这么重!压力这么大!却没有一个特别压抑,特别——阴郁的氛围,知道为什么吗?”

辛恬转了下眼珠,试探着说:“因为心大?抗压能力强?”

陌桑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咬着牙发出呲的一声,边抬头边向上翻了下眼睛,又立刻边向下低头边点着头说:“倒是有这个说法,但是为什么咱们抗压能力就强呢?”

“为什么啊?”

陌桑看着辛恬,嘴巴努着还发出嗯的声音,“嗯......我这么着问你,你看你能不能想到啊。就说这个抑郁症、躁郁症、自闭症,得这类病的人,有一个什么共同特点?”

辛恬眼睛睁大了一下,直着看着陌桑。嘴巴抿着带出很明显的笑容,有些怯懦的说了句:“什么啊?”

“不与人交往啊!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先天的,还是后天环境导致的。最后他们都是不能!或者不愿与人交往的。”

“对......”辛恬继续直着眼看着陌桑,等着陌桑继续说下去。

“所以为什么说中国人,大多数的正常人,天天工作那么忙,那么累,可是这个社会整体看起来却是比较——额......活跃的、开朗的。就是因为人多,总要和人交往!而人又都有从众心理,额......也不能说是从众心理吧,就是——容易被别人的情绪感染。而且人还都有自私的心理,甚至是幸灾乐祸的心理。就比如我,哈哈哈......”

陌桑捂着嘴乐了好一会,又突然没有任何征兆的板住面皮,一脸正经的样子,还清了清嗓子,再继续说的时候还有些忘词了。

“就是说——就是说——人家的不幸的事,大多数人不会受到感染也变的伤心,而是会高兴。而人们遇到快乐的事呢,就会受到感染也跟着高兴;当然了如果说是身边的人有什么大好事,比如说突然就陡然而富了什么的,可能自己也会不高兴。就是远的敬羡,近的嫉妒。这样总的来说,因为人多,人接收到的来自外界的——让人高兴的情绪就比较多,所以整个社会的氛围就没那么压抑。”

“那人少不也一样吗?也是会幸灾乐祸,也会因为别人的快乐而快乐,也是这几种情绪啊。”

“不是,你看啊。坏事、好事、平常事,一般情况下,一个人总是平常事最多,然后坏事比好事多,对吧?”

“嗯。”

“你去看看那些人少的国家,因为人少,所以国家不限制生子,一家都会有好几个孩子。那这样的话幸灾乐祸的情况就少了啊,谁会因为自己的家人倒霉而高兴呢,对吧。可是每个人又都是坏事比好事多,家里一个人有点伤心事,就带着一家子都不高兴。”

“家丑又不可外扬,就没办法知道别人的值得幸灾乐祸的坏事,就只能是获取自己或别人的高兴的事。可是人生在世呢,又是不如意事常八九,自己家能有多少好事,对吧。能平平淡淡的,没有倒霉的事情,那就烧高香了!人还又都有嫉妒心理和炫耀心理,听了别人家的高兴事、别人的炫耀,反倒自己会伤心。这样下来就只剩下悲哀了!”

“啊!”辛恬睁大了一下眼睛,还拉着长音的啊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对啊,有道理啊。”

“对吧!厉害吧!哈哈哈......快夸我,快夸我!”听到辛恬的肯定,陌桑的一脸正经立刻荡然无存,捂住嘴笑了起来。

“厉害厉害!真不愧是常有理。你这脑子一天天都琢磨什么呢?”

“以后叫我陌桑老师啊,我可是人生导师那个级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