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悲伤成疾
上回讲到秀巧回到竹山,被善良淳朴的蛮牛打动,决心留在大山。蛮牛的造纸手艺,让她心中燃起了对未来生活的希望。
一个月后,蛮牛挑着一百多斤竹纸,走了二十多里山路,赶到富水乡的街道上叫卖时,却发现由于“打地主”运动盛行,大部分用得上这包装纸的糕点店、礼品店都关门大吉了。普通百姓人家又用不上这做工精细的包装竹纸,集市上倒是有一两个叼着“毛烟”的百姓上前打听这竹纸的价格,打算买点回去卷烟叶抽,但一听到比普通纸张高出一倍的价格就没了下文。
更让蛮牛倍感难堪的是,富水乡政府的不少干部路过集市,看到蹲在地上苦闷抽着水烟袋的蛮牛。他们一眼认出了这往日里风光无限的农委主席,如今却成了当街小贩。“哟嚯!这不是童主席吗?怎么娶了地主婆也学会投机倒把了,贩卖起竹纸来了。”昔日同僚的冷嘲热讽犹如一根根尖锐的绣花针刺痛着蛮牛。
听到这些奚落自己的话语,蛮牛巴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他只好挑起担子转身回竹山,回家的路上幸亏当农委主席时帮了不少人的忙,这家买个几斤竹纸糊窗户,那家买个几斤以备办喜事时包糖包。快到茶水坑时,担中的纸张总算卖去一大半,但蛮牛清楚大部分都是乡亲们出于往日情分买的,往后靠卖纸养家的算盘算是落了空。
去时虽挑着重担,蛮牛的扁担发出的“嘎叽嘎叽”声特别欢快,回时担子虽轻了,但蛮牛的步子却沉重了很多。
他知道秀巧口里不说,但从小在龙城过着顿顿鸡鸭鱼肉换着花样吃的生活,现在不要说吃肉,就算白米饭都没法吃顿饱的,一两个月也看不到一点油水。住的环境就更没法比了,他接亲时见识过谢家的富足,不要说别的陈设,光那铺着新棉被的雕花木床就让他大开眼界,躺上去就跟掉进棉花堆里一样柔软。可自家床上垫的是稻草,铺的是竹席,盖的更是硬邦邦的帆布被,着实委屈了秀巧。
想着想着,挑着担子的蛮牛爬到了马界坡,如当年抢头灯时遇到困境一样,这次早已听闻他落魄经历的恩师黄道士,正在坡顶等他。
从上次喜庆的新婚仪式后,一年多未见的师徒终于再次相逢了。“师父,我蛮牛有辱师门,如今混到这般田地,都没脸去见您了。”见到恩师,蛮牛自感羞愧。
“天无绝人之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蛮牛去哪了,来来来,到我这葫芦里喝几口米酒,包你神清气爽。”看到昔日血气方刚的蛮牛,被残酷现实压迫得失去了血性,黄道士很是心疼。
“师父,我现在哪还有心情喝酒,家中妻子天天靠红薯充饥,我一个七尺男人养不好家,实在没有脸面。”蛮牛心情跌落到谷底。
黄道士闷了一小口米酒说道:“你这剩下的半担纸我要了,我用来画符刚好。另外我再告诉你一个养家的路子,现在店铺少了,包装纸没销量,但这烧纸钱的风俗还在。你要转行做纸钱,加之周边的乡亲们常请我去做法事,你跟着去卖纸钱便是。”
听恩师说完,蛮牛如醍醐灌顶:“师父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都不知道怎么谢您。”说话间,黄道士将一摞钱放在蛮牛手中,补充道:“这是你这剩下半担竹纸的钱,你回到集市给家里买点东西吧。”
此时的蛮牛被恩师重如泰山的恩情所感动,他不知如何报答,只能用山里人最淳朴的方式,给师父磕了三个响头。
告别师父后,蛮牛几乎是飞奔的速度折返回集市,他家里急需三样东西:猪油、棉被、大米。但口袋里这点钱买完新棉被后,就根本买不起猪油和大米了。思来想去后,蛮牛跑到当铺买了一床旧棉被,拿余下的钱又买了十斤大米和一斤纯肥肉。这斤肥肉,蛮牛准备回家后挂在灶头上,每日割一小块,把整个锅子涂上油后又拿出来,这样就可以反复榨三次油,也能让秀巧多吃几顿有猪油的菜。
带上这“三件宝贝”后,蛮牛的扁担又如清晨出发时一般欢快地唱起“嘎吱嘎吱”的歌来。他是一路哼着小曲,吹着口哨回到家中的。当他把这三样东西一展示,并把路上与黄道士相遇的经历告诉秀巧后,她那明亮的大眼睛笑成了一道弯月。
那天晚上是秀巧到竹山一年多来过得最幸福的一晚,她吃上了白花花的一整碗米饭,放上猪油的青菜也终于没了猪食味,特别香甜。撤掉稻草和竹席铺上棉被的床也让她找到了在娘家时一样甜美的梦乡。
但这样的日子也就只享受了一晚,第二日清晨婆婆红辣子二话不说,把秀巧床上的棉被抱走了,灶头上的肥肉也提走了,走时还撂下一句伤透了秀巧的话:“你怕你这个地主崽子金贵些哦!我一天在土里累死累活都没这待遇,你倒好,什么都不会做,还讲起排场了。”
虽已分了家,但不会干农活,也不会做家务的秀巧,成为了婆婆红辣子的“眼中钉”,她用这种偏激的方式来发泄不满。但秀巧只能默默忍受,蛮牛也拿专横的母亲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