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兰将酒倒进精致的小酒盏内,秋菊将侍卫们带来的下酒菜一一在帐篷里摆好。
看着春兰秋菊退出帐篷,柴芷青一把拿起酒坛,直接就往嘴里倒。你不就是因为那个守宫砂没有了而怀疑我的不贞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逃,好像我柴芷青在死乞白赖的非要嫁给你一样。看到酒,看到那堆篝火,看到篝火上的野兔,柴芷青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耶律休哥,想起那个该死的人的冒犯。为什么耶律休哥是耶律休哥,为什么杨六郎是杨六郎?
女儿红,这名扬天下的绍兴黄酒,被她一口气地往肚腹里狂灌,眼泪合着酒液四下飘飞,终自哽咽出声。杨六郎听到异响,猛然回头,看到柴芷青的样子,转身一把夺下酒坛,紧紧把她拥进怀里。
“该死的,不许这样糟践自己,从今后你是我杨六郎的妻,不会也不可能有人再欺负你!明白吗?明白吗?”
酒不醉人,人竟自醉。这寒冷的冬日,真的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
春节刚过,皇上在朝堂上突然颁下圣旨,着司天监选择良辰吉日为翌祥郡主和驸马杨景杨延贵完婚。皇上这一举动,让朝中大臣议论纷纷,动用司天监只有太子和王子大婚时才会享有的特权,柴芷青只是一个外姓郡主按说如何也不该享有如此殊荣。故而有人断言,皇上定是要重用杨家,故而给杨家如此天大的面子。司天监回奏:三月初三,春回大地,为大吉大利之日,适宜嫁娶。刚刚脱离冬寒的汴梁,因为这即将到来的一桩天家喜事而变得春意盎然。
柴芷青不肯回皇宫待嫁,坚持留在琼林园。皇上不悦,称琼林苑只是皇室的一个别院,在那里出嫁有损天家威严。所以当惠王提出让翌祥郡主婚前回住南清宫待嫁,赵光义不得不折中地点了点头。
翌日晨,南清宫的马车一早就停在琼林园南门前。房昭明跨马扬鞭带着一队侍卫代表惠王前来迎接郡主回府。
到了南清宫门前,柴芷青以为惠王定会迎接出府,不想房侍卫躬身施礼道:请郡主入府,王爷已在落霞阁恭候多时。
春天的风,轻轻掠过枫树的枝头,红若花蕊的叶片,若无数灿灿的小手,在落霞阁前遥遥摆动。一湾清溪,拥着涓涓细流自西往东蜿蜒而过,幽幽的笛声随着溪水而来,是《仙客来》的曲子。
芷青笑,提起裙裾沿着石板路寻着笛声飞快地跑动起来。是惠王的笛声,是芳哥哥在用笛声迎接她的回府。
惠王修长的身影静静地立在在不远处的枫树下,月华般的脸上有着温暖的微笑,笑容清醇飘渺,一身白衣飘飘,翩然绝世若瑶池娣仙。
“芳哥哥,是你吗?芳哥哥……”柴芷青不禁泪盈双眸。这么清俊的容颜,这么洒脱的身影,就是那个终日与轮椅为伍的惠王吗?
“青儿,是我。”惠王轻轻舒开双臂,拥住扑进怀中的青儿。
“青儿,开心吗?”惠王在芷青耳边低低问。
“开心,芳哥哥,看到你站起来……我好开心……”翌祥郡主紧紧抱住惠王,这样的惠王才是真正的惠王,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快乐王子。
“青儿,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哈,都是即将要出嫁的大姑娘了,还哭鼻子,羞不羞……”惠王温凉的手指刮过翌祥的鼻尖,轻轻拭去娇颜上的泪痕。
“青儿,别担心,杨家会好好待你的。”
这一餐饭是告别的酒宴吧,明日她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惠王的眼睛很湿润,酒杯端在手里颤颤地有些抖。
“王兄没能好好照顾你,让你受苦了。”惠王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柴芷青站起身,从冬儿手中接过酒壶,缓缓走到惠王兄的身旁,为他的酒杯注上一盏新酒。酒若琥珀,醇香绵软,往日种种都融在这一杯酒中吧。
“王兄,我给你唱个曲吧。”
一声王兄,似叫走了惠王赵德芳的魂,他笑吟吟地看着她,从侍从手中接过古琴,亲手为她调试琴弦。柴芷青的眼前恍然就出现一个画面:一个两耳垂髫的小姑娘偎在一名少年的怀里,一指一指地慢拨着琴弦,满脸都是新奇的喜悦。那是从前的他与她。
芷青苦笑,轻轻以指抚琴。琴音综综若流水,十指缥缈如行云,一曲《春江花月夜》与这周照春色如此贴切。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她的泪,盈盈滚落下来。
试问,相思是什么?爱情是什么?愁怨又是什么?是水上流萤,是沙上白鹭,是空中飞雁,是玉户帘中卷不去的,是捣衣石上拂还来的,是诗词歌曲咏不尽的,是人生白头万事空的。
不问吧。
这一腔相思,何时,何地,因何,为谁。
且听一曲,春江花月夜,且看一阙,月华如练,鸿雁长飞。
才知,盈盈一水间,默默不得语,也是人生最美的景致。
弦终,音余,袅袅回音萦绕在王府上空,如烟般渗入皎月,与月同存。
这样的夜晚啊,让人怎么眠。
三月初三,郡主大婚。这次大婚在朝中很是轰动,柴郡主虽然是前朝遗孤,但一直被先皇和现任皇帝当郡主一样奉养在后宫,那份恩宠自不必说。夫家天波府杨家自火山王杨衮起也是圣眷颇隆,杨家将屡屡统领三关,抵御外敌,为大宋江山撑起一片铁桶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