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惠王身体单薄,体重不沉,她呆了呆,缓了口气忽然恶狠狠地骂:“笨蛋!快起来,压死我了!”
“对,对不起。”赵德芳一边冒汗,一边极力撑起自己的身体。
门外守护的侍卫闻声赶了进来,其中一名带刀侍卫小心翼翼地将赵德芳抱起放进轮椅。他的眼睛在退出的时候,竟然刀子一样削了过来,好像对柴芷青非常不满,甚至是隐有恨意。
冬儿急忙帮王爷擦拭汗水,整理衣衫。赵德芳闭目半晌方重新恢复正常,睁开眼,略显笨拙地用手转着轮椅向床前靠近了一点。
“冬儿,赶紧看看郡主有没有受伤。”赵德芳方才还慌乱不堪的眼神在重新看向她时,已经复归平静,静若秋水的眼眸里依旧盛满关切,柔声问:“要不要让御医看看?”
“不用,我没事。”她羞惭地低下头,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的腿,不由怔怔出神。
见她看着他的腿若有所思,在她的注目下,赵德芳有些不自在地用手指轻轻在自己的腿上按了按。
这锦袍下的双腿,竟然一直在微微的颤抖,好像方才的一番举动已经让它们不堪重负。细瘦的,甚至可以摸到嶙峋的棱骨。
他心下一暗,原本明亮的眼眸顿时昏暗若夜,是没有星辰的夜,黑沉沉的见不到一丝光亮。
他怎么忍心让她也沉浸这难熬的黑夜里?罢了,她是他的御妹,他是她的王兄,如此也甚好。
“不是说等两天再下地走动吗?怎么就这么不听话?”赵德芳忽然抬头问。
“我想看看自己有没有变丑?”
“嗬嗬,青儿可是咱大宋第一美人,怎么会变丑呢?何况伤的只是后背,不是脸。后背的伤也用天山雪莲拔了热毒,应该不会留下明显的疤痕。”
他笑,笑声爽朗,语气宠溺却又充满着难掩的揶揄。
“对啊郡主,这天山雪莲可神奇了,据说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太子爷不辞劳苦日夜兼程亲自赶赴天山,冒了生命危险才采集回来八朵,这八朵雪莲花已经都给郡主用上了呢。据说太子爷为了及时赶回京城,一路连驿马也累死了好几匹啊。”
冬儿眼中射出万分崇拜的光芒,胖乎乎的小手捂住心口道。
太子?芷青的眉头颦起,脑际微微疼痛,光洁晶莹的面上露出茫然无措与慌乱。
惠王轻轻握住她的手,目光柔软偎贴。
“你的腿是什么时候伤的?怎么伤的?”她突然问。
看着那墨玉般漆黑的一双眼瞳,芷青神思恍惚,她竟然不记得他何时受的伤。
“去年八月围猎,从马上不小心摔了下来。”赵德芳声音低沉地照实回道。
显然已经习惯了她的东问西问,而且有问必答。
只是,她从他低沉的语音里捕捉到一丝忧伤与绝望。
什么事能让年纪轻轻身居显位的王爷有着如许沉重的哀伤?
房间里静静的半天没有声响,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赵德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现在应该是十月了吧,秋日的天和春夏总是不同,方才看着外头还只是一层昏黄,一瞬眼便全黑了下来,中间仿佛没有半点起承转合,就这样大剌剌的接在了一起。
冬儿从院子里折来几支火红枫叶,将孔雀翎换了,一枝枝插进羊脂玉瓶里。
芷青一个人躺在床上无聊地看着阳光围绕着这些红色的叶子,慢慢的从东移到西,从最先的光亮,到绚烂的火红,然后如同火舌般在那红色的叶片上一舔,瞬间黯然。
天色就暗下来了,天色仿佛是一下子暗下来的。
她适应不了黑暗,也不喜欢黑暗,一迭声地让冬儿点上蜡烛。
那瞬间的红,突然而至的暗,让她的心揪成了一团。
这一刻,她恍然记起了那个夜晚,酒醉的太子,粗壮的手臂,有着男人浊臭的嘴脸,撕破的衣衫。
混乱中,因为剧烈的挣扎,她的后脑跌撞在太子宫中御赐的“火树银花”的巨型金柄灯盏上。
那盘龙飞凤的灯盏,烙进了了她的肌肉,点燃了她的秀发,那一刻她以为就此堕落地狱,心身的巨痛,让她在那一瞬间昏死过去。
可是现在,她却还活着,清醒的活着,她竟然可以记起那不该记起的一切。
她曾经以为最最敬爱的太子哥哥,竟然对她做出禽兽不如的举止。
烛火中劈劈啪啪地爆着灯花,有一瞬间炫目的璀璨。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
缥缈摇弋的烛火,流满烛台的红泪,心头溢起的苦痛让她不由想起这句话。
到底这生命不是说结束就可以结束,是一点点,一点点地抽离,是一点点,一点点地炙焚,让你明明知道所有的结局也不过如此,却不得不经受命运所给与的种种磨难。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她幽幽的声音刚一飘落,赵德芳就接上话题,嘴角噙着微微笑意,由侍卫推着出现在开着的房门前,手里竟然还拿着一本诗卷。
“青儿可还记得这是谁的诗词?”
“李商隐的《无题》。”她脑子里一下晃出这首诗的来源,不由说出了嘴。
见到他,她黑夜般的心就不由感到一线光明。莫名的喜悦也就春风化雨般将悲哀疼痛不堪湮灭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