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言情倾世妖仙:诱狐
5164100000002

第2章 仲春调(1)

玉瓶中插着开春新发的桃枝,简狄从公文中抬起头来端详了一会儿,问身后的女官幽婉:“前日星官怎么说?”

“禀公主,星官大人于三日前见到西方有星陨落,因着连日的阴雨,无法再细察。”

她微微颔首,桃枝上已有新叶的芽,开得正好的五瓣桃花却不若往年的娇艳明丽,竟新寡似的纷纷只有白色,连鹅黄的蕊子也可怜地淡着,确实不是二月里该有的景色。

“你让今日当值的星官过来一趟。”

观星寮。

当值的星官伏明白日里无事,正例行写着观星史。三日前记下的是天狼星大冲,紧接着便是西方陨星,还有照例对太一星的观测。此后连绵的浓云厚雨挡住了视线,记下的都是“阴雨,不详”。

天狼星乃是轩辕氏掌权者之星,估计颛顼又有了什么动作。

有人快步走过来,低声恭敬道:“大人,长公主宣。”

他放下手里的工作,起身整整衣服,迈步走出观星寮,门外有女官在候着。

长公主尚未出阁,居于朝荣殿,伏明刚进来,还未行礼,简狄就免礼给他赐了座。

一身红衣的东海摄政长公主身子微向前倾,语气带了七分笃定,“伏明,我想知道,陨落之星,是否有两颗?”

伏明刚喝了一口茶,闻言,立即放下茶盏,笑道:“公主聪慧,正是两颗。以臣之见,应是轩辕氏祸起萧墙,内乱所致。”

简狄垂下眼睫,内乱自然是好事,然而不管谁掌权,黄帝公孙轩辕彼时的遗言都被历代奉为圭臬。

平东海,将三千妖物赶入幽都,永无天日。

她收紧五指,指节处已血色褪尽。黄帝之曾孙颛顼掌政多年,处心积虑要东征。东皇帝君隐罗在位时,东海兵力尚强,轩辕氏不敢进犯。自她摄政,整个东海一直推行重农抑兵之策十来年,兵防逐渐松懈,颛顼正是看准这个时机,操练兵马已久。只是不知道这次内乱,东海又能从中捞到多少好处。

午后有消息传来,颛顼的侄子燕卓上神设计毒杀亲姊襄女上神,事迹败露,声讨一片。

据闻燕卓上神十分嚣张,端了杯毒酒递过去,看着襄女喝下。襄女上神回到自己寝殿里不久便吐了血,黑血里还带着白沫子,还没来得及叫人,便气绝倒地了。

简狄淡淡一笑,眉眼垂下,带着似有似无的嘲弄。一干朝臣方才被急宣至青丘的大殿,听了这样的消息,已然在下面议论开来。她抬手示意,待下面安静了,便问道:“诸位以为明智如燕卓君会做这样的事么?”

宣华殿空旷而肃静,然而重重帘幕却在湿重的风里浮动。初春的青丘总是这样带着雨意,料峭的春寒加上潮湿,让人难忍。

燕卓的明睿果决,即使是在东海,也为人称道。他野心再大,也不可能下出这样一步以卵击石的错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司吏官提黄先道:“臣听闻襄女上神才华出众,乃是轩辕氏下一任掌权人的不二人选。其弟燕卓上神虽才干超群,然收敛功夫尚欠火候,为人张扬,即使如此,他亦不会为落人口实之事。”

“臣以为燕卓君是被那颛顼老贼所设计!”三都战将伍农立即接口,“怕是老贼忌惮这两人风头太盛,女儿瑶姬不能继承轩辕氏之主的位子!”

伍农的话诚然粗野些,着实有些看得透,并非他这种平日排兵布阵的人能说出的。他被封为三都战将之时,还是简狄的父君,开阳帝君亲手将印信交到他手中的,彼时他凭一身勇武之力平定了东北荒大片土地。

简狄一手托腮,笑道:“不知是哪路高明提点了将军?”

此话一出,伍农面上一红,揖了揖道:“公主明鉴,老夫所述乃是府上一门客之言。”简狄便教他退下后将门客送来朝荣殿。

议事完毕后简狄遣人去找些东西来,正是伍农那位门客过往的细枝末节。上神中登记在东海户籍里的委实不多,但记录都清清楚楚;大多数都是闲适做派,没有户籍。她自然充分相信东海的底案,况且此人的经历她在飞升前就曾听闻。

这位上神经天纬地的学识,又善兵法阵型,简狄对送资料来的小吏玩笑道:“此人文韬武略无不精通,若是我有个妹妹,夫家也不必它寻了。”

那小吏原先没有见过简狄,她对朝臣常常言辞犀利,这些小吏平时听了长官只言片语,便猜她极为严厉,送个资料也相互推诿。不想长公主还对他开了个玩笑,此人受宠若惊,赶紧点头称是,然后捧着一堆竹简便退下了。

句芒求见时,简狄端坐在朝荣殿正位上,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才道:“还请上神化出真身吧。”那青发的瘦削男子略有为难,终是结印捏诀,于青烟中化为一通体苍绿、人面鸟身的兽,两爪各抓一龙,甚是凶恶。

简狄抬头看他,并无讶异之意,朗声问道:“句芒上神如此威武,又才识过人,我有意授你镇西将军一职,不知上神意下如何?”

镇西将军,所镇的是东海与西方轩辕接壤之处,边防戍守,实在可称委以重任。

恢复人形的句芒也不吃惊,躬身一揖,笑道:“能为东海尽忠,是臣的荣幸。”

翌日,青丘下起了小雨,又有消息说燕卓带走了轩辕的八万精兵。他本是将军,这些亲兵又往往只认自己的主子,他这样一走,当兵的也不管什么是非对错,只求追随旧主,逞兄弟快意,便都随他离开了昆仑虚。

简狄立在窗前,低咳了两声,她的身子有陈年的旧疾,倒春寒一来便虚得有些受不住。金丝楠木的窗棂外冷雨打着桃花,素颜的花上沾了雨珠,愈显楚楚可怜,她转身对女官幽婉道:“西方巨星陨落,似是这些花儿都知晓了般,没半点颜色。东皇陛下受雷劫十来年,太一星上仍笼罩着迷雾,也不知回不回得来。”

幽婉并无半分奴颜婢膝,直率道:“陛下必能逢凶化吉,请公主安心,而力图强我东海。”

简狄垂下羽睫,像是想起很悠久的旧事,浅淡地笑起来,眼底尽是怀念的温柔,“陛下当年与共工联姻时的不情愿,我终是明白了,固然他们两个还算好的,也委屈他了。”那是一种对软弱的无奈与妥协,结亲的另一方,日日出现于卧榻之侧,无不在提醒自己的无能,那简直是世上最生动的讽刺。

“若他知道,必然要笑话我当年的说教,笑我……重蹈覆辙。”

“公主是……要……”幽婉略有些吃惊,“联姻?”

小雨转急,声音清越,她眼里那种肆意释放的不顾一切,如同在狂风里任湿透的衣袍厚重地抖动般。眨眼间简狄已经换了神色,明丽上挑的眉眼舒展开来,单薄的笑容带着冷厉,不假思索道:“非也,我早就嫁与了东海。”

所谓的联姻,只是给唯利是图的联盟一个暖色的外表。

她和隐罗是不一样的。隐罗是幸运的,唯一的缺憾是临曦早逝,然而那些相敬如宾的回忆却也陪伴了他两千多年;而她呢,女子当政,唯恐夫君居心叵测,最后失了自己手上的万年基业,如此猜忌,又能换来多少坦诚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