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这里？”芊羽不知该喜还是该悲，也全然不知该怎么做，感到时间已在她的身上停止。
“你确定还要呆在这里吗？”那声音又问，仍不见身影。
“我到底是谁？”芊羽对自己的身份模糊了，感到身体抽空一般，似乎要化作轻烟了。
“你就是你。”那声音回道，但听上去并非回答。
“是梦里的还是梦外的？”芊羽又追问。
“你以为呢？”那声音反问。
芊羽苦笑，“如果我明白，又何须问你。”
“梦里也好，梦外也罢，其实都不重要，现在你要做的就是跳下此崖，去往六道轮回。待重新做人，你就会明白自己到底是谁，可若是再耽搁下去，恐怕连做人的机会也没有了。”那声音加重了口气，把话说到了最尽。
芊羽听得明白，但仍不愿跳，依然挣扎于梦里梦外的迷惑之中。不久前，她还与虞王同乘，虞王在她耳边所咬的那些字还存在她的大脑里，再不久前，和楚连城在楼阁上的相处更是记忆犹新，每一声每一笑都那么真实，如果只是梦，那做梦的又岂是她一人？
“险些被你迷惑了！”芊羽陡然大叫一声，脸上一扫惘然，呈现被激怒的样子。
四周的云海翻腾起来，仿佛停止的时间开始运转了，并急速向前，那个声音就好以被远远地甩开了，再也听不到。
“你是谁？到底有什么目的？”芊羽又大声质问，她确定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并期待她跳下白崖。
芊羽还确定，眼前不是幻像，脚下就是当年她纵身的白崖，由此褪去仙羽，转为凡胎。但就算那声音说得好似当年，她最终相信，此时此刻的她并不是当年那个将要下凡的她，那一些过去也非梦里，是她转世后的真实经历。而真相是，有人故意将她弄到白崖，让她误以为她还停留在当年下凡的那一刻，诱她再度跳崖。
再度跳崖的结果会是进入六道轮回，且不知投生何处，现有的记忆更会被时间的洪流带走。而纵使磨难重重，芊羽绝不想丢弃现有，她必须要回到楚连城身边去，也不能就此放下罗靖的恩情。
芊羽想到了一个人，轩辕左夷，轩辕左夷仍是仙界的天神，法力高深莫测，最具有带她到仙界的可能，但想不明白，她若重新转世，对他有什么好处？
但没有出现轩辕左夷，只见得汹涌翻腾的云海，芊羽好似在海上乘风破浪，朝着什么地方而去。
“你不是说你是我亲生父亲吗？为何不敢出来见我？是觉得没脸吗？你这个无耻又胆小的骗子！”芊羽又高声喊话，试图激怒轩辕左夷，令其现身。
喊声一出来就被急涌的云海卷走，而轩辕左夷依然没有出现。“有种你就出来见我！”芊羽不罢休，又接连喊出几声，且更加响亮。但无奈，天地苍茫，无人回应，只听得时间穿越的声音，如风的呼啸。
就在芊羽感到无奈至极时，脚下的白崖突然消失，且在她惊讶的那一刻，四周变作了另一番情景。那是一座空荡荡的宫殿，墙壁和柱子由黑玉砌成，地面由黑色的水晶铺就，殿内幽寒四溢，全然不似通常的宫殿那样富丽堂皇。
芊羽仍不敢轻易移动，唯恐眼前的宫殿是轩辕左夷造出来的假像，而迈出一步即是跳下了白崖，最终被暗算。
但殿上一尊王者之势的身影令芊羽十分想动，那一袭黑袍与黑白相错的面具让她立马想到了一个人，罗靖。
不管是真是假，芊羽都忍不住激动，兴奋地叫了一声，“陛下！”热泪即刻盈眶。
芊羽虽不动，却满怀期待，然而，她所喊的陛下一丝动静也没有，威然端坐，形同黑雕。
“果然是假像！”芊羽暗想，更不敢轻易迈出。
“你不是一直想见他吗？为何还不过去？”殿内突然响起幽沉的疑声，芊羽忙寻，却还是不见其他身影。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清楚芊羽的过去，芊羽想也不想，确定那就是轩辕左夷，一招不成又使一招，拿罗靖蛊惑她。
“我不会上你的当。”芊羽轻蔑地回了一句，脚根扎得牢固。
“你不想知道他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吗？这可是最后的机会。”藏着的人说话十分诱惑。
的确，芊羽一直怀着再见罗靖的心愿，不止一次想到他们分别时的情景，每每纠痛于心。在看到罗靖的身影出现在这样一个宫殿时，她不无明白，如上官云清所说，罗靖已贵为冥王，也悲为冥王。
此情此景加上充满蛊惑声声，芊羽最终动心。出乎意料的是，她迈出脚步后身子并没有跌落，真真切切地走在黑幽幽亮晶晶的地面上，离殿上的罗靖越来越近。
见脚下没有大碍，芊羽加快了速度，最后可谓箭步如飞。“陛下！”她跪倒在罗靖的脚下，落下心酸泪。
“陛下，你叫我情何以堪。”芊羽埋头抽泣，像黑夜里哀鸣的鸟，而因为她的雪白四周显得更幽暗了。
从脚下向上看，罗靖稳坐如山，头顶犹如威穹神宇，而不管芊羽如何动情他却纹丝不动，俨如雕塑。
芊羽缓缓起身，探过头去想看个究竟。但在手触到面具时她又犹豫不决，唯恐揭开后会酿成怎样的错，也唯恐受不住面具后的真相带给她的疼痛。
“最后的机会，见一面吧。”隐藏的人在芊羽犹豫的时刻带着更诱惑的语气说。
“也许……只剩下这一面了。”芊羽屏住气，最终揭开了手中的面具。
“咚”的一声，空旷的殿堂响起面具跌落地面的撞击声，像惊悚的雷声一样，与此同时，芊羽的心也重重地跌落，痛不能抑。
“啊……啊……”芊羽哽咽得不能言语，想说的话全都堵在喉间。
芊羽彻底明白罗靖不揭下面具的原因，但随后什么也想不了了，恨不得一死了之。
一层层灰色的鳞片爬满了昔日俊美的面孔，曾摄人心魂的眼睛没有了虎瞳色的眼珠，犹如两个深深的黑洞，这便是芊羽看到的，刺痛灵魂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