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在吩咐完了之后,龙且亲自去带领骑兵运输粮草。
在这残破的粮仓周围,原本那一声声的议论此时都已经平息。留下的只有这里被大火焚烧后的狼藉,以及众人那不重的喘息。
项羽的一双眼睛透露着精光,从身边的兵卫开始,乃至城墙上值守的一众兵卫,但凡目光所及,他都一个个的看了看,虽然这样直接的注视根本看不出什么,可此时的项羽,真的有些不安,因为他不知道韩信或者刘邦何时安排了细作在城中。
也不知道这城中究竟还会有多少细作。而他知道的是,粮食今晚必须运过来,如果不运回来一但被数十万的汉齐联军围了城池。自己之前的一切想法也就在顷刻之间化为空想。
韩信,哪怕是刘邦的手笔,既然知道城中的粮仓已经被焚毁,那他们任何一人都不会看着粮食被运送进城中。
到时候,最好的结果就是汉齐联军不会打拉锯战,而是围绕着彭城个自己身边的楚军正面猛打。只要没了粮草,战斗力就是再高,那这些也都是空谈。
可这城里,究竟还有多少的护卫是敌军细作呢?守卫粮仓的兵卫原本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可即便如此,此时此刻还是出了问题!
刚刚才从战场上扯下来,自己身上的血液因为风干而凝固成的学渣子还没有干。
可是即便如此,此时的项羽还是将拳头握的咯咯直响。脸颊两侧的青筋在火光的照射下突出,呈现。
如果汉齐的联军此时在城外叫阵的话,他该是会直接拎着天龙破城戟,骑上乌骓马直接杀出去。
如果说可以不考虑后援和粮草供应的问题,兵卒可以不吃饭一样打仗,甚至于项羽真的不介意此时再追着汉军到广武城外。
可那些终究不过是空想。兵卒要吃饭,真的一冲动追了上去,后勤跟不上,兵卒再强的战力也是无用,最终的结局,该是会回到原本的历史。
夜空中的星辰越来越亮,气温却是越来越低。
项羽最终在一阵用力的握拳之后,长长的松出口气,散去了充斥在手臂上的力量。
现如今,项羽最想的就是三十里外的粮草不会出问题。因为只有这些粮草到了,哪怕韩信跟刘邦他们会通过细作得到消息,自己最多也就是没办法趁机消灭了汉齐的联军,而不至于被围城。
不至于因为粮草的事情陷入险地!这用兵之事,有时候想想真的是让人难以琢磨。
此时想来,项羽甚至有一瞬间在想,是不是韩信故意让人送了消息过来,说城外军营的山上有伏兵,然后故意想要让自己将计就计,引得城中大军出去。好趁机烧了粮草……
可仔细的想想,韩信真的算计如此深层次的几率有多大?
虽然是留名千古的兵家,可似乎不至于把事情想的如此深吧?计中计,连环计用起来这么随意的嘛?
夜风吹过,感受到寒意的项羽不由得摇了摇头,再这么想下去,自己怕是要转牛角尖了。
还好,一阵风打断了那种可怕的想法。韩信再如何,自己的布局总不能是跟着他走。
虽然现在进军有些诸多的牵制,可现在并没有进军。总不至于防守站,打起来就还畏手畏脚了吧!
韩信想着办法让楚军将领,或者说是因为这些事情,项羽自己太过谨慎,让自己去分心顾及粮草供应,顾及军中是否有细作等等一系列问题。
可无论如何,项羽心中都坚定着一点,那就是以消灭汉齐联军的有生力量为重点。
从今日的战果来看,楚军虽然伤亡了上万,其中主要的是骑兵伤亡过多,八千多骑进去只出来了一千。步卒倒是只有三千多的伤亡。
这并不是说汉齐联军的战力短时间内有所增强,也不是说韩信带来的兵卒有多么的勇猛。关键就在于之前的一战,汉齐联军的兵卒都在拼命,而且军纪跟执行性都比之前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这种拼死也不退缩的精神,便是让一个杀人恶魔拎着刀一个个的砍,只看着那些兵卒颤颤巍巍,却也不曾逃离、虽然胆怯,却是直面生死的一幕幕。就算是一个恶魔,内心该也会有触动才是。
可以说今夜的汉军让项羽很是意外。简直跟之前不是一个王带出来的一样。
项羽不由得又想到了战场上,那一排排站好了队伍,只等着自己霸王戟上前取命的一群人。
相比于楚军的伤亡,汉齐联军除去李左车带着沿途袭扰的,真正意义上参战的有二十二万。
不过根据之前斥候大致的统计,汉齐联军的阵亡数在五万之上。虽然此战的死亡率队伍楚军以往的战斗来说高了一些,可战绩也并非不能接受。
真要按照常规的战事伤亡来算,这一战还是楚军胜。而且一比五的战绩,拿出来足够荣耀的了。
尽管项羽联想了之前的种种威风场面,仅仅从战事分析上来说这种战绩在楚军的历史上比比皆是,可战况如今日这般惨烈的,似乎没有!即便是巨鹿大败秦军,那也是秦军相当一部分投降所致,而这一次的汉齐联军,并没有投降的意思。
即便是心中对比以往的战绩,项羽自己都觉得不平衡,他自己都有些觉得,楚军一比十的战绩才该是根本!可他知道,这一战将士们已经尽力了,亲身经历的战况,如今还是满身的血污,这一切都可以说服他,去改变自己脑海中的那种不平衡感。
项羽不动的站着思索,以至于其余的兵卒也只能静静的站着。
威风拂过枝桠,新生的树枝刮擦着城墙的一侧,发出阵阵的莎莎清响。
周兰动了动安逸,有些愧疚的看着项羽那庄严的神色,嘴唇接连动了几次,最终还是站了出来,拱起手,轻声说道:“项王,焚烧粮仓的细作已经抓住,眼下就关在彭城的牢房中,事关重大,这人末将未曾私自处理,还请项王定夺。”
这话,一瞬间打断了项羽心中其余的胡思乱想。
那已经通红的手掌,此时才感觉到了冰凉一般,握在一起用力的搓了两下。
“那人可曾说了什么?”回过头,项羽淡淡的问道。
“那人并未说什么,语气有些硬,可能也是个有骨头的。”周兰犹豫了一下,这才接着道:“不过,末将还没有让人用刑!”
“先带本王去看看吧。”
“诺。”
在周兰的带领下,一行人很快就出现在了监牢前。
监牢的位置属于城池西北的位置,根据中原大地的阴阳程度,这个位置一般都是茅厕的所在。太阳从东向西,升到正中天的时候,这个位置的阳光刚好可以被城墙遮挡。
彭城内的布局跟其它地方也差不多,一片茅厕的旁边就是监牢,监牢的边上再往北是审讯的大堂。
来到这一片之后,除了空气中隐隐飘来的气味,这里给人明显的感觉就是阴森。
周兰在前带路,项羽还是那一身的战甲在后跟着。
监牢里的各色犯人也不少,一看到外面有人进来,无不是坐起身子看。那一双双滴溜溜圆的眼睛,看起来就跟偷窥狂看见了美人当街宽衣一样。
这些人大多数是陈婴跟项声弄进来的。不过项羽不认识这些,也不想关心这些人的事情。
一步步来到了最里面单独的一间牢房,项羽终于是见到了那个冒充护卫的细作。
这细作没有其他犯人那般好的对待。他不仅仅被关着,而且还被绑在了十字架木架上。
身上的铠甲早已经被扒了个干净,就是一件薄薄的白衫,还是破破烂烂的。不过比较好的是,还没有给他用刑。
听到众人行走间发出的声音,那细作缓缓的抬头,看见项羽的时候,他并没有其它犯人那般渴求的目光,而是露出了微笑的面容。
看了眼那狼狈的人,项羽抬手。
看守监牢的护卫将此处的牢门打开。
甩开战袍,项羽一步跨进去。与此同时,耳边却是传来了那细作轻蔑的声音:“哈哈,哈哈哈……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我张孟临死前,还能亲眼见到西楚霸王,哈哈哈哈……”
项羽淡淡的目光跟他对视,看到的是视死如归的神色。
“死期将至你也笑的出来,就不怕下了地府,无颜面对祖宗吗!”周兰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一口浓痰涂在了那细作张孟的脸上。
可这张孟,依旧不在意:“反正是要死了,小人说一句无颜面对,难不成就不用死了不成?”
“哈哈,哈哈哈哈……”
“你……”周兰赫然怒目而视,狠狠的用手指了过去。
不过此事既然已经告知了项羽,周兰也不好再私自行事。
在这之后,两个人的目光分开,又重新聚集在了项羽的身上。
项羽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细作,不悲不怒的一字一顿,道:“没关系,趁着现在笑的出来,就放开了笑。”
“周兰将军也让将士们学着点,若是日后也有这般,可不能做了软骨头才是。”
不等周兰说话,张孟却已经挣扎着冲着项羽吼叫了起来,“项羽,少在这里假惺惺的,他们尊你,我张孟却是不怕你,车裂还是烹煮,你们尽管来便是。”
“尔敢对项王不敬,找死——”周兰怒气冲冲,如果没有项羽在,该是会直接选择一种自己认为残忍的方式,直接杀了这张孟。
不过项羽却不冲动,这张孟就是在找死,直接杀了,那可就什么都没了。嘴角浮现了一丝冷笑,项羽很是淡然的道:“杀死你太简单了,车裂跟烹煮都太残忍了。你如此的有骨气,本王如何忍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