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清宇蓦地笑了起来,手指在她探了探她的脉象,方才道:“罢了罢了,嫌苦就不喝了。银针,把碗拿下去。”
银针一早已经羞得脸红,听闻此言,忙不迭的上前来收了碗,退出了房间。
夕颜这才看向他:“你说了今日带我去看十一的,你食言了。”
“唔。今日翰林院实在是太忙了,你放心,有老九和十二看着他的。”顿了顿,他又道,“今日皇祖母来府中,说什么没有?”
夕颜悻悻下来:“还不是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我懒得听。”
“嗯,不听也罢。”他淡淡道,“晚膳吃了些什么?”
夕颜便将晚上的菜式一一报给他听了,又道:“你吃过没?”
“在雪园那边用了点。”他站起身来,换下身上的长衫。
“原来你从那边回来的。”夕颜低声道,“你陪她一起吃的吧?还是,你喂给她吃的?”
皇甫清宇坐回她身边,埋在她颈窝处轻嗅,道:“不是已经沐浴了么?怎么还是这么酸?”
“一直都这么酸!怎么,你到如今才闻到?”夕颜没好气的推开他。
“我倒是后知后觉了。”皇甫清宇微微勾起唇角,眸色略显幽暗。
夕颜一见他这样的眼神,便忍不住微微心虚,顿了片刻,方才鼓足勇气正视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过就是在想我对你态度之所以转变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我告诉你皇甫清宇,你别以为我原谅你了,我永远都会记得你给我下药,骗我,诓我,瞒我,逼我。如今,如今我不过是看着十一和独舞突然间便天人永隔,不想让我们也变得像他们一样而已!我并没有原谅你当日对我说的谎!”
夕颜原是给自己提气,二来也希望能够借此打消他心底的疑虑,却没有想到自己说着说着亦激动起来,竟克制不住的就红了眼眶。
皇甫清宇眸色微微一凝,伸手将她揽住:“又胡思乱想不是?我几时说过疑心你了?你肯同我和好,我喜还喜不过来呢,是不是?”
“你心里就是有疑心!”夕颜抽泣着,在他胸口戳了一下,“你不说,你也有疑心!”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指,轻吻着她的鬓发:“没有了,就算有,如今也没有了。”
夕颜仍旧委委屈屈的模样:“你以后还骗不骗我?”
“不。”
“也再不许逼我?”
“嗯。”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会同我讲?”夕颜开始不动声色的得寸进尺。
他犹疑了片刻,却只是含糊了一声。
夕颜敏锐的竖起耳朵,抬起头来看着他,目光异常犀利:“你曾经有过多少个女人?”
皇甫清宇一怔,根本没有想到她会突如其来的提出这个问题,这个他们曾经已经说过的问题。
“你说过不会再骗我。”夕颜撇了撇嘴,模样真真是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他怎会看不出她故意夸张的模样,然而却偏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顿了片刻,他微微低咳了一声,不自然的偏过脸去。
夕颜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突然之间发现,皇甫清宇他……疑似脸红了。
她几乎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讶异与那点莫名的兴奋,却还是装作不高兴的模样:“真有那么多,数到现在都数不清吗?”
“没有。”
终于,皇甫清宇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传过来。
“你说什么?”夕颜不能自己的惊呼了一声,“没有?”旋即却又狐疑的看着他,恼道:“你又骗我!”
皇甫清宇却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中,眸中竟然带了一丝恼意,捏住她下颚的手也不自然的微微用力:“我坐了二十年的轮椅,哪里来的女人?若真的有女人,你进府的时候不是就已经可以见到侍妾了吗?”
“你又不是真的——”夕颜咬住了唇,没有再说下去。
只因眼前的他,实在是……太过于真实。
如果说平常的皇甫清宇都是深藏不露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夕颜见到的,脸色微红,眸中带恼的皇甫清宇,绝对是真实的皇甫清宇。
一瞬间,她心中竟涌起说不出的震撼,分明已经认定了他说的是真话,然而却还想下意识的找出理由来反驳这一不可思议的真相——
“……可那时,你那么,那么……熟练……”夕颜咬住唇,内心又是挣扎,又是难为情,只恨不能找一个地洞钻下去。
皇甫清宇顿了顿,缓缓抚上她的唇,随后,轻轻的吻住了她,喃喃的将她的回答倾吐在唇上:“因为,我一直在等你,等你长大……”
夕颜脑中一片迷糊,自然没有听见他说什么,待到再付恢复了理智,才蓦地想起自己问他此话原本的目的!
她之所以慢慢套出这个话题,是因为心中有着一个清楚的认识,那便是——只要她在他身边的时候,她便从未听说他去林瑞雪园中安置,而这三年以来,府中也从没有添哪怕是一名姬妾。
她其实是想告诉他,不需要为她而隐忍得那么辛苦。某些事情,一旦成为习惯,便往往根深蒂固,难以移出。她是怕两年后,当她已不在人世的时候,他难道都不要再接受别的女人?
可是如今,他竟然告诉她,在她之前他竟然没有女人!
夕颜心中说不清究竟是喜悦还是酸楚,伏在他怀中,久久不愿意起身。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又想起那个能陪伴他度过一生的女子,低声道:“那我之后,就只有林瑞雪了,是不是?”
过了许久,他才低低的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夕颜竟没有半点的酸楚难过,反倒满满的都是动容:“那你现在为什么都不去她那边?你知不知道,我不要求你为我而不碰别的女子。”
皇甫清宇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然而他的神色,却分明又是有话要说。
夕颜耐心的等着他,直到他终于缓缓拉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处,沉声道:“因为,心不在那里。”
只这么一句,她早已确定的一句,夕颜竟克制不住的大哭起来,埋进他怀中,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而皇甫清宇,在她埋进自己怀中的那一瞬间,竟然仿若长舒了口气。
那些曾以为永远也不会说出的话,终究还是因为她,而开了口。
他缓慢而轻柔的搂住她,唯恐伤了她腹中的孩子,一手抚着她的头,低声的劝慰:“颜颜,不哭,会伤身子的。”
夕颜亦知道这样失态,这样的大动对身子不好,她也想克制自己,然而没有法子,她完全无力承受那些刚刚知晓的真相和他的那句话。
便是从前,都难以承受,而何况如今的她,将死的她。
耳畔他的声音越是温柔敦厚,夕颜的眼泪就越是汹涌——这样一个他,为何却偏偏是这样一个自己!
夕颜的心头,竟克制不住无比怨恨起长寿宫中那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来。
凭什么她要以那样一副正义凛然的姿态,拆散了皇甫清宇的父皇与母后不说,如今,又要这样子来折磨他们?
她又凭什么认定自己留在皇甫清宇身边便必定是一个祸水,而不能与他比肩而立?
而又凭什么,所有的孽都是她一个人造成,却要他一力承担下所有的罪责与痛苦?
夕颜仍旧是哭,直哭得皇甫清宇襟前已经湿透,直哭得夜已经又深又静。
眼见她哭成这般模样,皇甫清宇心中亦不免震动,许久之后,却还是无论如何也劝不住,唯有将她抱起来放到床榻之上,看着她明显凸起的腹部,轻轻抚了上去,低声道:“颜颜,你再哭,小不离也会哭的。哪有当娘的这样狠心,让孩子跟着哭?”
哪有当娘的这么狠心……在孩子出生之后不过周年,便要撒手人寰?
夕颜心中的悲恸愈发强烈,然而哭声却还是逐渐小了,终至迷离抽噎,紧抓住他的袍子下摆,重复的唤他的名字:“皇甫清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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