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柱子走了,孟兰的心顿时空起来,她在办公室的床边坐一会,满脑子都是柱子到医院后将要发生的事。她该怎么办呢?如果青青病了,或出了什么事,青青不提离婚了,她是不是退出啊!面对着眼前的幸福,她的泪流下来。她的命为啥这样苦,人的命运不是上下有波段的吗!有低谷也有高潮,她的高潮又在哪?如果她选择退出,这个工地她还能待下去吗?她是不是又回到那凄凉无助的小院呢?她的泪模糊了她的双眼,怎么办?是现在回家,还是在等一等,等到明天再定。
孟兰在犹豫中最后决定先到工地看看。她坐上公共汽车来到工地。她这一次进工地不像头一次来,见什么都是那么陌生、那样惊险。经过这一段时间从图纸到工程实样反来复去的学习,凭着她多年博览群书的开阔视野,她很快的也能当上一个小小的技术员了。今天忧愁之中的她先走进工地的办公室,将手饰全部退下来放到箱子里,然后锁好。又换上一身蓝色的工作服,戴好安全帽。又对着办公室的镜子照照愁云满腹时露出一丝微笑的自己。难怪柱子放不下她,她就是穿上这一身工作服,三十七、八的人了还是那样的美。
这个工地分几个作业的房间,有锅炉安装房间,有鼓风、引风、除尘设备的房间,还有泵房房间。
孟兰走进作业区,见到她的人都向她点头,忙的越是忙了,吸烟的人也忙灭掉了手中的烟,向孟兰微笑后干起活来。也有向门外走的,一会回来手里都拿着东西。
孟兰也忘了忧愁来了激情,这是柱子的工程,他的工程也是她的工程。只要她在这里一天,这里的事也像坠着她的心一样。她开始在锅炉房内外不停的转起来,锅炉本体正南是工人的休息室,同办公室只隔两个屋子,这是临时借用配电的房间。房间很大,她隔着玻璃向里一望,屋内还有一个睡觉的人。有病了?屋门没关,孟兰来到屋门向里望,不是一个,靠里侧的二层铺上还有一个。屋内还仰着一个看报的小伙,他回头见是孟兰,忙扔下手中的报纸冲她一笑,紧張的站起身跑出门外。
孟兰来工地只是想看看,她几圈之后发现了不少问题。大家都在干活,上午的时间要过去了,屋中睡觉的两个都病了。她问过一个同她擦肩而过的小伙,小伙只是嘿嘿的笑,她在问人跑了。她没有进屋又转到锅炉本体侧面,仰头看见刚刚安装十几米高的大架管上,一前一后走着两个人,他们身上都没安全带,在六十厘米粗的管子上就像走在平地一样。她狂跳的心为他们捏出一把汗。眼睛不错的盯着,直到他们顺着一头下来。
长出一口气的孟兰又顺着刚焊好的梯子来到锅炉顶端的汽包封头一侧,顺着人孔向里一望,汽包里也有几个人并着眼仰躺在汽包里的管头上。怕着凉几张纸克垫在身下。她向里望时也没惊动他们,可汽包那一头有人上来,“当!当!”的在封头的那一端敲了几下。睡觉的人一惊,眼睛睁开都看见孟兰了。孟兰借着汽包内的灯光也看清了他们的脸。他们忙坐起来,一人一声姐,来到她眼前的出口向外钻,孟兰一笑说:“没事,你们睡吧。”
孟兰越说,汽包内的人越向外钻,又急忙下了锅炉去了他们干活的地方。孟兰望着他们的工作面,离炉顶这样远,还真会找地方,谁也找不着。她又看看汽包中的纸克觉得这东西碎了是要堵上管子的,忙叫住其中的一个,“你回来,把汽包里的东西都收出来。”
那人忙转身回到孟兰眼前说:“姐,你看看这里的东西,药皮子还没扫呢,”
孟兰看看也觉得有理,她摆摆手示意那人去了。
孟兰从锅炉上向下望,见西面的一处小平台一头用钢丝绳拴着,一个人拿割枪蹲下后,打着火割起来,她忙几步过去喊上师傅:“师傅,先别割,这焊得好好的平台为什么要割下来?”
割气焊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黑瘦师傅,听有人叫忙灭了火,摘下茶镜转过身见老板向他走来。
“姐,按理说不该割,这是甲方口头要求的这里设的一个小平台。现在平台焊好了,队长这一会又说这平台设在这里不合理,要向南再移几米,”
“移不移有什么影响?”
“有什么影响,南边有一条管线,他想在平台上放一个门。这个平台是锅炉二层向休息室的一个出口,向南移两米能贴上锅炉也可以。”
“那要是把那条管线的阀门安装到底层不移平台呢?”
“放底层一样,队长说南移后离休息室近,开阀门方便。”
“这是甲方想出来的?”
“这是他想出来的,甲方没意见,阀门放底层方便维修。”那人看一眼孟兰,又看看左右说,“姐,咱这队长就是个半精神病,我哥什么都知道,只是眼下没有合适的人选,只能凑合着用。工程完了,他看那一处不随他的心,他就改,你不改他拧劲上来发疯了一样。就这平台虽说不大,但下边有柱子,上面又连上了锅炉平台,一拆一装三个人也要两三天时间。活又不好干。”
孟兰说:“这样吧!师傅,你先坐一会,抽只烟,我跟你们的队长沟通一下。”
孟兰开始从平台上向下走,面对整个工地如此复杂的局面,本想到这里看一看,明天就走的她,心里又压上了沉甸甸的责任。走!怎么走啊!柱子临别时看她那深沉的眼睛,像一只巨手紧紧的攫住了她的心。可面对着眼前的情况,她又该怎样的下手啊!就像这程队长,如果沟通不好,态度坚决他该怎么办?一但弄僵了,不干了,这个队长又换谁?她来到炉下,又去泵房,转了一圈还是没有看到程队的影子。
“你们的队长呢?”孟兰问身边的一个人。
“队长去医院了,他感冒了,可能下午回来。”
2……孟兰看看时间,中午吃饭休息要到了,她来到休息的办公室,拿起笔记本写上了今天上午看到的问题。可是她又觉得这些都是表面的问题,比如上午睡觉的人,为什么所问的人都是一笑的回答她。没有一个说是病了。都支支呜呜从她身边快速的走开。
孟兰见下来的人围上桌子要吃饭也走出屋。吃饭的人都吃上了,没有人去叫睡觉的人。厨师老周来到孟兰身边说:“妹子,菜我给你做好了,我去端。”
“端到桌子上,我跟弟兄们一块吃。”
周师傅忙压低声音:“妹子,单做的。”
“周师傅,以后别单做,端到桌上吧!”
老周晃晃头,只好把孟兰的碗筷放到桌子上,桌上顿时热闹起来。他们腾出中心最佳的位置让给了姐,又有人去夹肉按到孟兰的碗里,像推不开的酒看孟兰咽下。
孟兰见他们还不动筷,端起饭碗说:“你们不吃,我到别处。”
兄弟们都笑了,有的站起来:“姐,你别走,我们吃,我们吃的快。”
孟兰很受感动,他们大多数都是好的,为了打工挣钱,干起活来不计较出力的多少,不讲价钱。当老板的就要在心里上对得起他们。可对于极个别的呢?眼下她又该如何去做呀!
吃过午饭,工人们都进入休息室自己的床铺休息,孟兰想事,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坐着。既然她来到这里,她就要尽快了解一些这里的情况。可这个情况她又找谁去了解呀!孟兰把眼睛投向窗外。
窗外,一个甩着长发的年青管工,晃晃悠悠的走进孟兰的视线,他来到锅炉的一角一只手伸进裤裆。孟兰刚要愤怒的低头,愤怒的埋怨起柱子,这就是你的弟兄,她还在这,他就在锅炉角浇尿。但心灵一动又计上心来。她慢慢的拉开门,也许是门动有了声音,小伙一回头见是孟兰,忙晃着歪歪斜斜的奔向炉后。他的身后留下了一条弯弯曲曲散花的湿线。孟兰也没过去,他要的就是堵个正着的效果。
孟兰站在南侧的炉角边没动,小伙在北侧的炉角边,见南侧没有声音,便稍稍的探了一下头。这一望正与孟兰对视着,孟兰一笑说:“出来吧!”
小伙红着脸,忸怩着身子走过来,“姐,我错了。”
“错了。”孟兰说,她眼睛翻动把小伙瞪低了头。
“错了。”小伙又回答。他还要说,孟兰一转身说:“跟我到办公室。”
她们进了办公室,孟兰在办公桌一侧坐下,小伙在一侧站着。孟兰坐下后又睄视一眼忸怩低头的小伙严肃的说:“昨天老板开会不许在锅炉房浇尿你没听见?”
“听见了,姐,我错了。”
“错了认打还是认罚?”
“姐,打咋打,罚咋罚?”
“打不打板子,但罚款伍百!”
“姐,太多了,罚呢?”
“罚,告诉我队里的一些事,”孟兰严肃的眼睛对上了小伙的眼睛。
“姐,你想问啥?”
“今天屋里睡觉的叫啥,为啥白天睡觉。锅上那三个睡觉的叫啥,为啥老板前脚走,后脚睡觉的这么多。
小伙心里一阵高兴,他才明白姐唬吓他就是了解一些情况。也不客气了,他从对面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姐一侧的桌角边,又贴近姐说:“姐,你想问的我都告诉你,我什么都不怕。”
孟兰一笑没有言语听小伙说上了。“姐,我叫崔宝,我来我哥手下六年了,炉上炉下所有的活我都能干,我也是我哥的右膀右臂,但我对较深的图纸不行,他们都不愿意我知道的太多,怕我顶了他们的位置。上午睡觉一个叫张光,一个叫刘红。张光跟我哥学徒就在一起,都是兄弟。我哥刚起步时他们出了大力,队长来这个队时间不长,拿他们也没办法,这么大一个工程早几天,晚几天谁也没个准数,睁一眼,闭一眼。今天他们睡觉我哥上来都看见了,他也没说啥。”
“晚上不睡,为啥白天睡?”
“晚上他们去找小姐,过去一个星期最少去一次,有半夜回来的时候,也有天亮回来的时候。天亮回来,白天基本都睡觉。你们来的这些天他们没去,心里都急死了。昨天听说你们去商场,以为老板白天不能去工地了,昨天晚上他们去了一夜。”
孟兰脸一涨继续问:“炉上那几个人呢?”
“炉上那几个来的时间不长,但是滑。一组人只有一个师傅带着,干的活也没数,有一、二个钻套的谁也不好说什么。咱这队长干活,个性归个性,人是好人。他把活分下去,自己又干一样,忙着、忙着、把干活的人忘了,干活的人总是干活,坐着的人都从不同方向望他,吃饭的时候他有时问问进度,师傅们怎么说,只能说活,不能说人。没完的下午继续,工程进度跟睡觉人没有关系。老板在现场都是你追我赶的,这些你都看见了。可老板常常不在现场。姐。我都气死了。你要是有这个能力,你不能不管。”
“崔宝,老板也不容易,你有什么办法能提高生产进度,又保证质量呢?”
“姐,我早想好了,我要当队长把全队分成多少组。设组长,每天在什么位置,一天干多少活技术员用图的形式画上,然后交给老板指定人员,让他定期检查,就像现在工厂实行的工时制度。工时多,质量好,给奖金。工时少,没有工程进度说明原因。说不出原因,你还
给他开资吗!另外晚上睡觉要有一个时间,比如十点睡觉,超过十点不回来要有罚款。白天睡觉不干活的扣当日工资,再加罚款。”
“照你这么说,人都不干了,老板上哪里找那么多人?”
“姐,大多数人都是好的,你有没有制度他们都干活。找小姐,滑头就那几个人,他们走了我给你找。”
孟兰也激动了,嘴上笑着看崔宝,说:“行,崔宝,你歇一会去吧!姐再想想。”
3……崔宝走了,孟兰又犹豫起来,难道她真的要当一当这代老板吗?崔宝的话是很有道理的,可是如果她是只管上一天,两天以后她就灰溜溜的走了,离开了,传到老家她还怎样的为人哪!如果不管,天天没有一个制度,柱子这只队伍还能坚持多久呢?他们安装出来锅炉能合格吗!一但出了问题,她的柱子可怎么办呢?几滴无声的泪悄悄的流出孟兰的眼边。望着窗外高大的锅炉,人命关天的话在她的脑海萦回着。她拭去了眼边的泪,拿出日记本写上了自已对施工的一些管理方法和所定下的几条制度,晚上吃饭的时候说给大家听一听。如果大家没什么意见,她和队长沟通一下开始实行。这些年她在禹老太太家的书没有白读,书中的知识也丰富下了她今天的见识和视野。
下午干活的时间到了,孟兰见队长小程也回来了,她忙来到小程身边说:“小程,上午那个平台姐没让他们割,姐想问问你那是甲方的意见吗?”孟兰边说边一手指着平台的方向。她的声音不大,但还是招来走在眼前几个上工人的目光。小程的脸红着,眼睛瞪起平台,声音粗暴吼出了两个字“不是!”
“不是咱就别割了,割了再按又费力,又费工,你看呢小程?”孟兰说话时见小程脸阴沉的上红,忙压低了声音,又换了一种说话的方式。
孟兰的几句话,像巴掌打在小程的脸上,扫了他队长的颜面。见有人放慢脚步看他,脸烧心更跳。这是他说一不二的面子,老板都依着他。“姐,这个工地我说了算。我看哪处不规范,别说一个平台,锅炉本体的管子我都有割断了再重接的时候。你要这么说,这个工我不带了。”小程比画着,嗓门冲着炉顶提了上去,手上的动作随着身子开始转了,抬起手指辐射的范围是更多上工人的头顶。他的疯劲上来了,大尽的眼睛也不知瞪向何方。
孟兰见小程脸红,也觉得说话太急,太直。但她万没想到他来这一手。她的心噔噔的也跳起来,润白的脸,白中变红,红中变白。看来今天这代老板是逼着她做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见停住脚步的人们都把眼睛旋向她,她狂跳的心慢慢的稳了一些,脑子也渐渐凉下来。她指着桌面对人群说:“大伙别看我,来,还按吃饭的位置坐着,工先别上了,开会。”
大家开始往桌面走,又相互喊上走上锅炉高处的人。程队长也随人们坐在长条的铁凳子上,气还在呼呼的喘。
人们围上桌子坐好,给孟兰留出了首长的坐位,长条桌子的横面,有点像电视剧中开会时首长们的位置。孟兰坐到位置上眼睛不看任何人,她只看大多数人。见人们都看她,她指着其中的一个说:“你去,把那两个睡觉的也叫出来。”
围在铁桌子人们的眼睛开始盯着屋门方向。一会两个惺惺忪忪的人低着头,晃动着身子走出门,都不耐烦的坐到桌子一角,眼睛仍是微并着不看孟兰。
孟兰见人们到齐了说:“我是新来的,对咱队情况不太了解,刚才程队长要求辞去队长职务,现在我代表经理宣布,崔宝接任队长,张小鸣还任技术员,从今天起实行分组,崔宝你想一想,分多少组,组长设谁。”
孟兰看着众人又说出第二条:“技术员张小鸣,从今天起你负责实行实名出工制度,在工地没有出工干活的,病假除外,工伤除外,特殊情况除外,画旷工一天,晚上找小姐,白天睡觉的重罚。你们还找小姐,你们也不想想家里的老婆,孩子,正小燕式的等着你们打食呢!你们呢?把打来的食扔半道了。孟兰见两个惺忪的人并着眼睛又像睡去,拿起桌面上的一把扳子对着桌面砸了一下,虽然没有用太大的力,也是“当”的一声响。
这声音振动了在场的人,看着孟兰威严的动作和表情,人们把眼睛都聚在两个猛然被振动睁开眼睛人的脸上。“哗”的一声都笑了起来。
“对出工不出力,今后按技术员的工程记录,按工资的百分之几,百分之十几扣罚。对贡献大的人员按贡献大小进行年终奖。对中途辞退人员取消年终奖。
“下一条,安全,质量。对超过二米以上高度,不系安全带,一但事故发生要追查当事人责任。进入工地要带好安全帽。质量上……”孟兰还要往下说工程质量的监督方法,刚辞去的队长小程插嘴了:“姐,你今天火气太大,那平台不割就不割吧!我又没说啥。”
孟兰看小程这样说话,还是给他个台阶,此人对锅炉安装有丰富的实践经验。他虽然有些做法不妥,但人是好人。刚才她做出的决定也是一种冒险。忙冲小程一笑说:“刚才姐说话也急了点,现在我重新说一下,小程还是队长,负责锅炉本体后续扫尾和鼓风机的安装,兼负责全面。崔宝任副队长负责泵房和锅炉房内外的管道。泵房和管道进度质量上不去,出问题我找崔宝,技术上出问题我找张小鸣。小程你和崔宝商量一下。分几组,组长是谁,年终论功行赏。
经过一阵商议,确定了各组组长,和所负责的工程段,张小鸣从新分配图纸,又画上了各组施工位置和工程的草图。
会开完了,散会后的工地首先开始出现从来没有过的抢夺施工设备的现象。孟兰又笑着同两位队长根据工程的轻重缓急进行调节分配。人们又忙奔向各自的作业点。暗中相互吞着舌头,窃窃私语,畏惧之心在心中各自产生。
孟兰面对着开始奔忙的人们,眼前又是柱子深沉的眼睛。整个施工队伍的调整只是她开头的一步。但日后施工监督的工作跟不上。几天之后还会出现松懈和散慢,因为工程进度的多少都是大至的经验。可是几天之后她还在这个工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