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风险预警会直到中午一点多才结束，与以往不同的是，所有客户经理在自己的项目讨论结束后也不得提前离开，难怪大家之前都收到法律合规部一封相当于保密协议的邮件并要求立刻回复确认。
从这次过会的企业数量和各种各样的风险信号，所有人都嗅出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般的紧张氛围。
唯一让Jason聊以**的是，远帆集团的案子好歹不算最严重的情况，只不过棘手之处在于是银团，涉及好几家别的银行，尤其是中字头的银行。
跟发言谨小慎微不甚主动的Raymond相比，同为新加坡人的Derek却比往日更积极的样子，对Jacky越过他直接向Frank和Catherine汇报这种不合常规的事也没有丝毫异样。在讨论项目和解决方案过程里，他数次询问Jacky的意见，表现得相当友善，简直令Jason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在Catherine面前做样子。
而Jason一直最关注的Jacky并没太多言语，她身上有一种沉静内敛的气场，不像Catherine或行里女性高管常见的那种强势与凌厉。除了偶尔向客户经理提出一两个切中要害的细节问题，或者礼貌而疏离地回应Derek几句，她彷佛Catherine的忠实下属一般，总是巧妙而不刻意地让Catherine占据着话语的核心地位。
这也极不寻常，Catherine已经同时是中国区事实上的企业金融业务一把手和行政首脑了，如果连风险相关条线也一并掌控，恐怕真要成为名副其实的中国区“女王”。
在讨论远帆集团时，Jason一边陈述情况，一边注视着Jacky，反正她跟Derek和Catherine坐在一个方向，旁人不会知道他的视线所及。而Jacky却似对Jason的注视全然无觉，也没有跟他有眼神接触，倒是Catherine还夸了他信息搜集得不错，警惕性够高。当然，她并不知道，Jason其实早在私下收到风声的时候就开始了调查，而且把和财务总监的沟通描述成自己主动试探获取的内幕。虽然结果也许没什么不同，但给人的印象却是两样。
Jacky并没有对远帆集团发表意见，Derek建议安排一定层级的高管与财务总监有一次正式的谈判，Catherine点头认可。
所有的项目过完一遍，气氛已是十分凝重，大部分人都感觉精疲力尽又累又饿，除了几位算不得常人的老大。Catherine清了清嗓子，略微提高了声音，严肃地对所有人说：
“各位同事，了解到所有风险预警的真实案例，相信大家对经济下滑和风险激增的趋势已经有了清醒的认识。在非常时期，考虑到整个中国区风险资产的规模和极速变化的外部环境，业务与风险条线常规的合作模式已经不能适应现实需要。如果按照以往特殊资产的划分标准，等我们开始采取行动，早已为时晚矣。因此，未来Jacky作为特殊资产部的负责人，她和整个团队的工作方式和范畴也会有很大的革新。特殊资产部将以特别行动小组的形式，对每一个风险预警的项目进行追踪，快速行动，尽最大可能防控风险，保护资产安全。”
“小组的总体工作机制，由Frank、Derek和我讨论确定，Jacky作为具体的行动负责人，但也需要不定期向Derek征求建议。各位业务第一线的客户经理，除了在自己的项目前全力配合，也需要通力协作，做好随时支援其他项目的准备。”
“没有意见，全力支持。”从头至尾，Frank在电话里只简单说了一句，并无多言。
离开会议室时，Jason悄悄看了看Alice，她一直在Catherine身后的角落记录会议纪要。两人交换了眼神，Alice微不可见地颔首示意，确认了晚上的约会。
Alice和Jason是秘密的情人关系。其实她有谈婚论嫁的正牌男友，在澳洲做IT工作，和她是高中同学，各方面都很默契般配。Alice最迟两年后就会转调到CS银行澳洲分部，这是和前任中国区行长Ed早就确认下来的事。即使Catherine对Alice的工作也很满意，相信也不会为难她再留更久。
Jason和Alice在一起纯属意外。两人是一次年会的男女主持，在排练中才熟悉了起来，年会活动结束，回家时打车正好碰上，才知道彼此住得很近，便坐了同一辆车。不巧俩人在各自部门的席位都被灌了不少酒，半醉半醒间，俊男美女，干菜烈火，一时把持不住，逾越了。
当然，不过一夕之欢，Jason还取代不了正牌男友在Alice心中的白月光地位。可惜月光毕竟远隔重洋，一年中最多不过两三月能照身上。于是，莫名其妙的，两人就成了这种关系。只是平日里大家都忙，自Catherine上任以后，Alice的工作更增加了一倍不止，因此，一个月能有机会跟Jason约会一次就不错了。反正，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干涉对方的生活，这种自由随意的关系，就算什么时候戛然而止也无所谓。
Jason再一次在办公室等到快十点，才收到Alice让他先到车库等她下来的信息。
“要去吃点宵夜吗？”总算等到Alice开车门进来，Jason问她。
“叫外卖吧，我想吃海鲜粥。”Alice看起来颇为疲惫，一进来就把座位调低、瘫倒，精致的妆容也已不复鲜亮。
“去你那儿还是我那里？”Jason伸手帮她系好安全带，看她眼睛都快眯上了，一幅懒得动弹的模样。
“去你家吧，我那儿太乱了，好多衣服还没洗。”
于是Jason用手机叫了外卖，估摸着这会儿不堵车，到家时应该刚好送来。
其实Jason并没有太多生理欲望，身体的记忆里才残留着凌晨那一番滋味，但随后的意外让他受到不小的冲击，彷佛世界突然间变得陌生了。此刻他需要一点熟悉而贴身的感觉，一个让自己可以重新固定在这世界的锚。Alice对他而言，与其说是情人，不如说是一个熟捻到可以上床的老朋友，一个没有利益冲突却又能理解彼此工作烦恼的亲密同事。
两人都住在城南的公寓区，不过Jason那里是大学毕业不久就买下的两室一厅，自己装修的简美混搭loft风格，客厅的开放式厨房砌了用红色仿古砖皮装饰的吧台，比Alice租下的那种统一风格的单间配套公寓有情调多了。加之Jason有点轻微的洁癖，房间总打扫得一尘不染。因此，通常Alice更愿意到Jason的住处。
当Jason把车开进车库，正好收到外卖的电话，说在楼下前台那里，没有业主确认保安不让送上楼。Jason让他就放在前台，自己马上来取。随后叫醒已经睡了一会儿的Alice，让她先拿钥匙上楼。
作为固定的情人，Jason已经令Alice相当满意了。和往常一样，她先去沐浴，卫生间有专门为她准备的干净毛巾和清洁护肤用品的旅行套装，甚至睡衣，外加各种情趣内衣套装，属于Jason的某种个人趣味。
洗完，Alice在睡衣外套了一件Jason的长袖休闲T恤，毕竟才五月初，早晚还有些凉。外卖已整齐摆放在吧台上了，一份鲜虾粥，一碗银耳雪梨汤，配了白灼菜心和莲子黑米糕。难为他一个北方人，对Alice的南方口味了解至此。
“你先吃，我下午和他们出去吃得挺饱。”Jason说着往浴室走去。
他洗完换好睡衣出来，见Alice每一样都没吃多少，自然而然便就着她剩下的吃了起来。
如果不是已心有所属，这个男人也许还算一个不错的选择。Alice情不自禁地想。不过，以她的了解，Jason大概属于那种共享式暖男，对很多人都很好，却不独为某人停留。反正，他才27岁，比Alice小一岁，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也许他更喜欢自由。原本他们早有默契互不干涉彼此的感情生活，只保持一种简单的身体关系，但不知为什么，彷佛神使鬼差一般，Alice忽然用一种奇怪的语气对Jason说：
“今天开会的时候你一直盯着Jacky在看呀，怎么，对她有意思？”Jason无语。
“我劝你别对她痴心妄想了，听八卦传闻说，她是Frank的情人。”
“Alice，这不像是你了，可以理解为吃醋吗？“Jason笑了，一边继续慢条斯理地喝粥。
嗯，这种话的确没意思，Alice也感觉自己有些失态了。“开个玩笑而已，她恐怕跟Catherine一样，属于有野心的女人，跟老男人暧昧一下，也不过是她的手段而已。”
Jason忍不住默默吐槽，还有人说你和Ed暧昧不清，那又算什么。当然，这种话他绝不会出口，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Alice说：
“那你呢？你有野心吗？”
“我嘛……我可是下定决心三十岁以前要结婚生子的人，等我到了澳洲，有没有野心什么的，也不重要了。”
“那你想去澳洲吗？去那边会是什么职位？”
“如果不是Ed和Catherine不放，我随时都可以走吧。如今去澳洲的中国人越来越多，做针对大陆高端客户的财富管理或投资顾问，很轻松呀，肯定比现在好过多了。”Alice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反正，Catherine那种坚持独身的老女人，恐怕我是学不来的。”
“咦，Catherine究竟多大年纪了，她真的不结婚也不生孩子吗？”Jason有些好奇地问道。
“今年47岁了，保养得不错吧。她们这种人，肯定早就在国外有冻卵，到时真想要孩子，肯定也不差钱找代孕。结不结婚什么的，估计人家也无所谓吧。”
“那Jacky呢，能做到这个位置，不可能很年轻吧？“Jason终于问出了真正想知道的问题。
“据我所知，应该是35岁，她和Catherine、Frank是同一个属相。”Alice看Jason的眼神带了一丝戏谑，不过终是没再多说什么。
“对了，Derek跟Jacky又是什么关系，我看他今天可比以前对Joseph客气多了？”而且，特殊资产部原本属于泛风控条线，以前Joseph可是直接汇报给Derek，而Jacky却双线汇报给Frank和Catherine。相信很多人看了下午抄送全行的Jacky的任命邮件，都会有和Jason类似的疑问。
“Derek嘛……他在等着Frank退休呢。”
Jason不再问了，两人之间出现了一阵静默，像是某种变奏之间的自然停顿。过了一会儿，Jason轻轻走到Alice身旁揽她入怀，手径直去向它去熟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