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老师先走了,住在县里的部分同学也回家了。从镇上乡下来的同学去酒店开了麻将房,睡觉的睡觉,打麻将的打麻将。大家都有了几分醉意,气氛热烈。
袁洁没有回家,她跟在杜赫身边,拉着他陪她在深夜寒冷的大街上散步。年关将近,外出就学打工的人回来了,街上比平日里热闹。他们经过一家卖砂锅粉的路边摊,袁洁说她想吃粉。她喝了很多酒,脸蛋红润,双眸亮晶晶的望着杜赫。
“我只顾着喝酒,没吃东西。”
“那就吃一点吧。”
粉摊摆在一家关了门的音箱店前,地上因油污变得又黑又粘,几张可折叠的矮桌旁坐满了年轻的食客。热气腾腾的砂锅粉很快端了上来。
“我们真的不试试了?”袁洁道。她没有看他,盯着筷子夹起的一溜细粉,吹了吹。那一溜粉很快就凉了。
“吃你的粉吧。”
袁洁索性把筷子放下,紧紧盯着杜赫道:“你这个人,是不是没有心的啊?”
“你说对了,我就是个无心人。所以何必在我身上花心思。”杜赫微微笑着,“以你的资质,在大学里有的是人追,你完全可以挑个更好的。”
“也许客观上有人比你优秀,但我不喜欢有什么用。”
“是啊,你自己也知道这个道理。不喜欢,有什么用?”杜赫仍笑着。
“你知道吗,你现在这个样子很欠揍。”袁洁恼了。
“你也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再厉害的人,他就算能控制自己的言行,克制自己的感情,也永远无法左右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我不喜欢勉强,难道你喜欢吗?”
“我也不喜欢。”
“可你要是不勉强,我就得勉强。主动权在我,我不要勉强,那你只能勉强了。”
“你真不懂得怜香惜玉。”袁洁幽幽道。
“懂得怜香惜玉的那个人,你偏不喜欢。”
“好了,做不成恋人,那做朋友总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
一阵风吹过,袁洁衣领上的橘色细绒随风翻飞。
“刮南风了。”袁洁道。
“是啊,每年年前总有那么几天会热成夏天。”
那一碗砂锅粉他们吃了很久。杜赫送袁洁回家,再返回酒店打了一个通宵的麻将,赢了不少钱。次日一早请大家吃早餐。
次日果然是个晴天,风中夹带着暖温气流,恍然如春。
等到春天真正到来之季,杜赫已经返校了。袁洁约他一块去省会,她转机,他转车。他答应了,因为成云飞亦向他发出了邀请,提前替他买好了去学校的机票。
他们在县城的破旧车站上了汽车,车上很闷,坐满了人,多是返校的学生。这一路需要近六个小时。
那天下着细雨,气温并不低,车窗上蒙着一层水气,沿路的风景模糊如长卷山水画。袁洁靠窗,她伸手画了一个笑脸。
“要是过了三十,你我还没结婚,那我们就结婚吧?”她说。
“好啊。”
“这么快就答应了?”
“结婚又不是恋爱,有无感觉并不要紧。不过是搭伙过日子老来有个伴而已。”
“那就这么说定了。”袁洁笑。
“说定了。”
车往上走,进入了山区。高低起伏的绵绵群山被雨雾润泽,呈青黑色。山路多弯,车行减速,摇来晃去,一座座青山像在跟这一辆车捉迷藏,倏隐忽现。雨停了,天幕灰白,山巅飞着大片云雾。
“好美的景色。”袁洁叹道。
“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结婚的事。”
“可以理解,我们还年轻,前路如何太多变数。”
“不是。我不适合婚姻。不过真要结婚,你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袁洁绽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你这是在夸我吗?”
“你本来就很好。”
袁洁笑得更灿烂了。
杜赫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成云飞打来的,他想知道他到了哪里,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期盼和兴奋。那兴奋传导到了杜赫心里。今晚将是另一个疯狂的夜晚。
“有一个人在车站等我。”他决定告诉袁洁关于成云飞的事。这件事他甚至没有对杜颉说过。
“你喜欢他吗?”
“喜欢,也只是喜欢而已。”
“可怜。”袁洁道。
“你是在间接指责我吗?”
“我没那个心情。”袁洁望着窗外飞逝成一片淡淡绿痕的风景。“我想提醒你,这相当于玩火,小心引火烧身。”
“不会。”
成云飞那日穿着奶白色的卫衣,灰色的宽松运动棉裤,带着一顶浅褐色的毛线帽,站在人潮汹涌的车站门口,神情激动的朝里张望。一见杜赫,就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紧紧的,久久不放。
“长得挺帅的嘛,看不出来啊。”袁洁笑道。
“我的高中同学,袁洁。”
“你好,我是成云飞。”成云飞这才放开了杜赫,对着袁洁笑了笑。
“我听杜赫说过了。”
“说啥了?”成云飞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没啥。我们没吃东西,饿了。”杜赫道。
“我也没吃。”成云飞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走,我带你们吃好吃的去。”
“什么时候拿的驾照?”杜赫问。
“刚拿的,不过我很早就会开车了,放心吧。”
他们来到一家位于江畔的特色中西餐厅,从落地玻璃窗往外可望见江水浩荡往北流逝。
“他不爱你,你知道吗?”杜赫上洗手间时,袁洁对成云飞说道。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熟悉的亮光。她知道他爱上了杜赫。
“啊?”成云飞有点意外,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我知道。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跟我在一起。”他笑,不见任何哀伤。
“你倒挺想得开的。”
“想不开也没用。”
过了会儿成云飞又道:“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是。”
杜赫回来了,交谈中止,三人一边用餐,一边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饭后,成云飞驱车送袁洁去机场。
“我们的约定,只要不说,就一直作数。”在机场的大厅里,袁洁在杜赫耳边轻轻说道。
“好。”
他们看着袁洁过了安检,才离开。回去的路上,成云飞开得飞快。杜赫往车载播放器里塞进一张她喜爱的那个女歌手的CD。
歌声响起,景物飞逝,他觉得有些孤单。成云飞握紧了他的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