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莫听夏,对付她的招式可谓软硬兼施,总之,凭借着那张所向披靡的无敌厚脸皮,他肯定能在最后让她心甘情愿地举起白旗。
“真的吗?那……我可不可以牵着你的手?”
他继续苦情的戏码,声情并茂,无力地抬起头看着他,苦笑了一下:
“我能说不吗?”
“嘿嘿,我就知道千雪最好最善良了。”
终于,莫听夏如愿以偿地牵起了狄千雪的手,在四周围观少女们欲哭无泪的表情里,笑得格外开心。
一切,似乎又恢复到了狄罂玄没回来之前的样子。
早上,听夏依然用重型机车载着狄千雪上学,中午,狄千雪依然坐在听夏的对面吃他点满整桌的菜,晚上,听夏依然在狄千雪的身后陪她穿过那条香樟小路。每天,虽然很多时候狄千雪仍旧会习惯性地皱起眉,但是,她的心似乎再一次地轻松了起来。除了狄罂玄的偶尔出现会让她感到沉重以外,其余的时间,她都是处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里的。
“狄千雪,我要你马上离开听夏。”
接起电话的时候,狄千雪正吃着听夏刚买给她的草莓起司蛋糕。
话筒那端,是安晴的声音。那个印象里有礼的女孩子,已经变得锐利了起来。
“如果我说不呢?”狄千雪轻轻地说。
“我会让你很后悔!!!”
“那好,让我看看你是如何让我很后悔的吧。”
狄千雪用淡漠的声音回复。
安晴轻哼了一下。接着,电话就被挂断了。
“什么事?”放下手里的吉他,听夏随口问着。
“没事。”
狄千雪摇了摇头,伸手拿起另一块完整的蛋糕,幸福地微笑着张开嘴巴咬了下去。
看着她,听夏也慢慢地笑了起来,幸福的。
很快,悦耳的吉他声伴随着夏日干净的风继续响起。然后,狄千雪一边吃一边跟着音乐的节奏悠闲地晃着脑袋。虽然心里也有些隐隐的不安,但却并没有真的去在乎。
也许,从未幸福过的狄千雪,会本能地以为,幸福是不会被轻易伤害到的。可是,也因为从未幸福过,所以她才不会知道,那种如梦境般甜蜜美好的感觉其实很容易就会消散掉。
就像,晨光中的一场雾气一样。
狄千雪打人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听夏正在校内的超市里给狄千雪买红茶。赶到广场的时候,那里已经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了。
“千雪!千雪!!!”
他喊着她的名字,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挤进了人群的中心。然而在看到狄千雪的那一刻,听夏完全地呆住了。那个满身伤痕的少女,那个拼命跟安晴角斗的人……真的就是那个固守冷漠的狄千雪吗?听夏记得,那次在餐厅里,即使是被那么多人攻击着,她都没有动手。
“千雪……千雪……”
他哑着声音一声声地叫她名字。
而她,根本没有听到。她只是全神贯注地打斗着,眼睛里闪烁的,是愤怒,浓重的愤怒。还有悲伤,比愤怒更强烈的悲伤。
“千雪……”这一次,他除了喊着她的名字,还抱住了她的身体。
于是,前一刻狂乱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狄千雪慢慢的在他怀里转过身,看清了他的脸,看清了他眼里的疼惜。然后,忽然的流下泪来。
“她,她胡说,她骗人,我不相信……不相信……”
狄千雪指着那个同样一脸狼狈的安晴,轻轻地哽咽着说,声音里的绝望让听夏的心狠狠地疼了起来。
“我没骗人,听夏……”
安晴没能说完她想说的话,因为听夏。
而他,其实并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却直直地落在了她身上,怨恨的、愤怒的、狂躁的……让人恐惧的。很快,当四周因为他阴冷的眼神而安静下来的时候,他重新把目光投在了狄千雪的身上。
温柔,也在一刹那回归。他笑,暖暖地、安慰地笑着:
“既然不相信,问清楚就好了啊,乖,我陪你一起去问她,好不好?”
“问清楚……就好了吗?”
“是啊,来,我们一起去问清楚。”
“对啊,呵呵,问清楚,就好了。”
狄千雪这样说,轻轻地笑了一下,忽然地推开了听夏。她离开了他的怀抱,她飞快地冲到安晴跟前,抢过了安晴手上的那张纸,然后,她开始拼命地往人群外面跑。
“千雪,你要去哪里?我陪你……”
听夏追在她后面,拉住了她的手。然后,她缓缓地回过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听夏,淡淡地笑了一下。于是,听夏的手,慢慢地放开了。
“我等你,记得要快点回来哦!”他看着她,带着笑意说。
狄千雪也笑着,她跟他说:“谢谢!”
“你要去哪里?”
狄千雪再次转过身的时候,人群里响起了那个清冷的声音。
逆光中,狄罂玄冷着脸一步步走近她。
“啪!!!”站在她面前的时候,他用力甩了她一个巴掌。
“你敢打她?!”
听夏不可置信地看着狄罂玄,接着,野兽般地咆哮起来。他冲了过去,狠狠地朝着狄罂玄挥了一拳。
本来是可以躲开的,狄罂玄却没有,他结结实实地挨了那一拳。然后,浅笑着,也狠狠地给了听夏一拳。这时,狄家与莫家的随护也都纷纷地挤进了人群,他们各自站在主人的身后,冷冷地看着对方。狄家十五人,莫家七人,如果打起来,莫家一定是毫无胜算的。
于是,狄罂玄慢慢地笑起来,笑容优雅而傲慢。
“不要以为所有人都是杨瑾雯,她没用,不代表所有人都没用。况且,就算是你父亲,狄家也不会怕的。”
他淡淡地说,眼睛却锐利得如同猎鹰一般。
“怕与不怕又能怎样?就算我不是莫听夏,也不会改变我喜欢狄千雪这个事实,而我想保护她的时候,也一样没人能够阻止。”
听夏也笑着,也淡淡的,然后,他站在了狄千雪的身后,看着她的单薄的背,安静地微笑。
“嗬,听他这么说你很高兴吧?”
狄罂玄凝视着她的脸,带着笑意说,然而脸上的表情却渐渐地结出冰来:
“狄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
“也许,我跟狄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呢。”
她,狄千雪,第一次以这样轻松的姿态面对他。她第一次这样地打断他,第一次跟他说话的时候不带一点恐惧。
“你……你说什么?”
狄罂玄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狄千雪的样子让他忽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而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少女,终于慢慢地扬起了脸,她正视着狄罂玄,轻轻地笑起来,悲伤的气息在四周急速地蔓延。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野种不是吗?呵呵,我一直也知道我是,可是,也许我连野种都不算呢,所以,我也许再也不会让你感觉到厌恶了,还有,也不会再让狄家觉得丢脸了。因为——”
说着,狄千雪顿了顿,看着狄罂玄的眼睛里慢慢地,慢慢地升起一层水雾:
“我可能只是个没人要的东西!”
“千雪……”
忧伤的声音,来自她的身后。是听夏,他温柔地、心疼地喊着她的名字。
“到底怎么回事?”
狄罂玄仔细地看着她,一眼一眼地看,阴冷的目光透出的是谁都无法理解的深刻。
“呵,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不过,很快就会清楚了,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说完,狄千雪环视了周围一圈,笑容在她的脸上忽然流转得更加生动了。
狄罂玄有些看呆了,他第一次觉得她也可以笑得如此生动。只不过,那种生动,是因绝望而鲜活的,至于那种绝望的感觉,接近于死亡。
狄千雪离开的时候,听夏跟狄罂玄都没有再去喊她的名字,他们只是安静地凝视着她的背影,看她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说,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阴沉地走到安晴面前,听夏冷冷地开口。
“我……我什么都没对她做……我只是……只是告诉她……”
“告诉她什么?!”
他大声地咆哮,像只愤怒的狮子。而安晴,她忽然抱住了他,呜呜地哭了起来。
“滚!!!贱货!!!”
听夏用力地推开她,如果不是考虑她是个女的,他也许早就让她生不如死了。
“贱货也比狄千雪好!!!她就是个没人要的弃婴!!!”
“你说什么?!”听夏震惊地看着安晴。
而他身后的狄罂玄,同样身体一绷,漆黑的瞳孔紧紧地收缩着。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妈跟狄夫人认识好多年了,前几天她去我妈医院复诊的时候我恰好在,我妈说狄夫人一直都有一个遗憾,就是没能有自己的孩子……”
“说谎!!!”
“我没说谎!我有证据的!!!”
“证据?”
“是啊,就是被狄千雪抢走的那张检验报告,报告上写得很清楚,狄夫人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失去生育功能了,所以,狄千雪根本不是狄家的孩子,连私生女都不算,她只是个弃婴,没人要的弃婴!!!没人要的……”
“说完了吗?”
狄罂玄的声音打断了她。这样问的时候,他的语气竟然带着笑意。
安晴愣愣地停住,呆呆地看着那个面容冷漠邪魅的男人走到自己面前,看着他蹲下来对着自己挑眉轻笑着:
“狄千雪是狄家的孩子,这一点毋庸置疑。而你,只不过是个嫉妒到发狂,已经得了病的人而已。”
他云淡风清地说着,眼睛里却有要毁灭一个人的残酷。
“我没有,我没病,我说的……”安晴认真地解释。
狄罂玄依然笑,轻轻地摇头,故意装成无奈的样子。
“没有病人愿意承认自己得了病啊,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的。”说着,他站了起来,用温和的语气吩咐着他的手下,“带这位小姐下去,送去狄家专属的精神疗养院,记得通知她的家人,就说狄家会负责全部的费用,请他们放心。哦还有——”顿了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告诉医院,彻底痊愈之前,没有人想再看到她了。”
声音结束,安晴已经被狄家的随护拖走了,任凭她怎样大声地呼喊,都不会有人上去阻拦。因为没有一个人愿意得罪狄家,也没有任何人一个敢得罪狄家。
“如果有人跟她一样,也生了病的话,可以来跟我说,狄家的医院必然够宽敞,容下几百人绝对不成问题。”
狄罂玄微笑着跟周围的人说,声音的深处却透露着不可一世的冷。
于是,人群迅速地散开,最后,连随护们也都退下了,偌大的广场上就只剩下了听夏和狄罂玄两个人。离开的时候,他们没有再互看一眼。穿过彼此身边的瞬间,甚至连对方的气息都没有任何地在意。毕竟,连接他们两个的那个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千雪……”
耀眼的阳光下,他们暗暗地在心里喊着她的名字。
不同的语气,不同的感觉。然后,微风静静地吹来,同样地纷乱了两人额前细碎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