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家后,发现楼道的声控灯坏掉了,我就着手机的灯光在包里摸钥匙,正要打开门的时候,楼道里突然窜出来一个男人,身形闪动,一下站到了我背后。
“啊,有人抢劫啊……”我吓得大叫,那人捂住我的嘴,在我耳边低声说:“嘘——子薰,是我。”
周彦琛!
我整个人都快崩溃了,哭丧着脸:“你怎么在这里?”
彼时,我是五味杂陈的。
我发觉,今天不仅过得搞笑、恐怖,还有点悲情。
曾经有一个人说,他能够把这三个元素混合为一句话的故事,我还不信,后来我不得不信了。
那个故事是这样的:从前,有一只鬼,他放了个屁,把自己给臭死了。
恐怖吧?搞笑吧?悲情吧?
其实我也挺想造个句子的,今天程子薰去了游乐场,发现蒋一曦有恐高症还陪她坐过山车,回头在家门口又遇到了周彦琛。
这真是一个集齐了搞笑、恐怖和悲情的故事,简直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我现在才后知后觉地认为,这就是乐极生悲的绝佳典范。
嗯,我真是个天才。
就在我神游太空的时候,周彦琛低沉着嗓子问我:“你到哪里去了,我在这里等了好久。”
“我……”我本想说我去游乐场玩了,可是转念一想,和周彦琛说了,又有什么意思呢?他本来就不喜欢蒋一曦,要是说了,他就更不喜欢蒋一曦了。
这时,我才发现他身上有着淡淡的烟味,低头一看,地上也有未熄灭的火星子。
我皱了皱眉头,歪头问他:“你吸烟了?”
他沉默寡言。
我突然就觉得挺悲伤的:“周彦琛,你以前从不抽烟的,你还说你讨厌抽烟的人。”
他说:“子薰,那是以前。”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就觉得,有一股忧伤,拂过了我内心的小山岗。
所谓心里有座坟,守着未亡人。那是一座,为周彦琛守了很久很久的墓。
我苦笑:“你今天是来向我解释的吧?其实,我也有话想要告诉你。”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那绅士风度的原则,肯定会让我先说。
于是我便先说了。
“周彦琛,你知道吗?我一直以希冀的姿态等着你,等了那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没有希望。我以为你从不会看到我,没想到你回来了,说你喜欢我,那时我乐得跟什么一样,到处跟人说,我连我爸妈都说了,说我有男朋友了,你们谁都猜不到是谁吧?我妈死活猜不出来,因为我喜欢吃羊肉串,连楼下卖羊肉串的买买提她都猜了,就是猜不到是你。”
“子薰……”
“嗯,听我说完。接着我跟我妈说,我是跟周彦琛在一块儿,你欢喜不欢喜,同意不同意?要是你同意呢,那就皆大欢喜,要是你不同意呢,那我就去买一条绳子在家门口偷偷摸摸上吊好了,横竖我再也找不着一个这么好的人了。结果我妈说,你这是魔障了,人家一前途大好的青年才俊,是瞎了狗眼才会看上你。我说没办法,你的女儿上辈子做了太多好事,这辈子又扶了好多老奶奶过马路。后来我爸说,如果真在一起了,过年就带他一起回家看看……”
朦胧的灯火中,周彦琛闭着眼,像是极其痛苦的样子:“好了,别再说了。”
我接着说:“再说说上回那件事吧。当你说那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时,我就想完了完了,不是我责怪你一脚踏两船还是什么,而是我们根本就不在同一个位置上,你觉得稀疏平常的事,对我而言,却像是灭顶之灾,那时我就感觉,我们俩完了。就像两个齿轮,一前一后,位置永远扣不上。那时我才明白,我们之间,不仅仅是隔着一个空白的四年,而是隔着很多个四年。”
“……”
“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我幻想过很多很多,如果不巧结婚的话,宴请宾客时,你是不是要被灌很多的酒?我还幻想过我们穿婚纱的样子,我想拍一张和《恶作剧之吻》里面那样,我穿西服,强迫你穿裙子的照片,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子薰。”他的声音渐次低下去,最后只余下一句,“对不起。”
我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哎周彦琛,你可别被我给骗了。其实我刚才都是骗你的,四年,那么久远,我哪有在等你呢?你要是不回来,我哪里还会记得你啊?四年以来,我没有在等你,只是没有遇到一个比你更好的人而已。”
我吸了吸鼻子,一口气说:“所以,周彦琛,你也不用太过于在意,我们只是不适合而已。”
以前的你不会吸烟,以前的你不会轻描淡写地说在国外同居是非常平常的事,以前的以前,你还是你,而我还是我。
但是你变了,我还在原地。
我不想要周彦琛向我忏悔,为他所做的错事道歉,也不想要两个人抱头痛哭,或者到最后撕心裂肺、无法收场的难堪。
我只希望我们能够笑着分手,笑着离开,陪君醉笑三千场,不诉离伤。
他问:“子薰,我们以后还是好朋友吧?”
我屏息说了声“嗯”。
“那……我走啦?”
我说:“好,你走吧,我这里没什么事的。”
他就真的转身走了。
看着他下楼的背影,看着他一步一步地离我越来越远,我捂着嘴,不敢哭出声音。
我知道,我们再无可能了。
那个记忆中,穿着白色衬衫,有着温暖笑容的男生,那是我梦里头都想托付的男生啊,想要和他一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啊。
那是我心中不灭的颜色,永远的回忆,镌刻在我心上,永不泯灭。
而你,是那掌灯的人,带我看清楚了爱情原本的样子。
周彦琛,我曾经爱过你。
周彦琛,谢谢你。
就在我顶着红肿的眼,想跟殷姗姗这个死党说我失恋的时候,她居然红光满面地告诉我,她恋爱了。
我才发现恋爱这个词距离我有几千光年那么远。我也才发现,原来殷姗姗说她单身的痛苦是真实的,而我作为她的死党,一直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她的痛苦之上。
我何其残忍!
现在山不转水转,风水轮流转,她恋爱了,我失恋了。我好像突然感悟到了大千世界能量守恒、RP也守恒的真谛。
为了不打击殷姗姗谈恋爱的积极性,我也暂时没把我和周彦琛的事情告诉她,以免唇亡齿寒。
我按捺着自己的痛苦,又喜又悲地问她:“你那白马王子姓甚名谁、年纪多少、家住何方啊?”
殷姗姗笑得花枝乱颤:“什么白马王子,他前阵子刚去海南参加文身比赛,晒得挺黑的,我都叫他小黑。”
“哦,好吧,小黑。那年纪多少,长相如何?”殷姗姗总归是我很重要的死党,我的幸福无法保障,起码也要帮她好好地把把关。
殷姗姗那死相,居然神秘兮兮地对我说:“其实你也认识的。”
“原来还是我们的同学?”我在心里默哀:殷姗姗同学,你可不要重蹈我的覆辙啊。
“不是我们同学。”殷姗姗掏出手机,找出一张男孩子的照片,“哪,就是他。”
一股熟悉的“王八”之气扑面而来。
我看了下,思索良久,方震惊地大喊:“啊啊啊啊——居然——是他?文……文身店的老板?”
虽然他理了平头,剃了胡子,但凭借我过人的认人功夫,依稀看得出那是文身店的老板。
天打雷劈!我嘞个去!
殷姗姗的眼睛亮晶晶的:“你也很吃惊对不对?我觉得简直就是缘分,挡都挡不住啊,没有办法。”看我呆愣的样子,她又热情洋溢道,“你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啊?来,我给你讲讲我们怎么从认识到相恋的轰轰烈烈的过程。”
我捂着耳朵:“别,姗姗,你……你让我先缓冲缓冲,我现在心脏负荷不住。”
殷姗姗偷笑:“怎么心脏就这么瘦弱、这么承受不住打击呢?我也知道要让你重新认识他挺为难你的……好吧,那到时一起出来吃顿饭,让你们两个再重新认识!”
连殷姗姗都堕入情网了,对象还那么惊天动地、那么石破天惊。我很颓废,我很消沉,我很是销声匿迹了一阵子。
在此之后,生活好像和原来彻底不一样了,可是又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可我依旧是一颗永远不低头的铜豌豆,是打不死、压不烂、炒不爆的铁人律师程子薰。
在快要熬不过去的时候,我就翻开手机里的笑话大全来激励自己。
咳咳,那个笑话也是我曾经对蒋一曦讲过的。
“从前,有一只燕子折断了双翅,但是它依旧飞过了一片大海,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它很坚强。”
天塌下来碗大个疤,梁山好汉也会说,死了之后,大不了再等十八年,十八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你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儿,也好拿来伤春悲秋?
所以,程子薰,你也要坚强。
……
几个星期后,蒋一曦的班主任徐老师抱着蒋一曦的成绩单找到我。
徐老师托了托眼镜,对我说:“程律师,听说你是蒋一曦的补习老师,我这儿有张他的成绩单,想和你一起研究。”
我摆手道:“其实我早就不是他的补习老师了……”
“这样啊……”徐老师很失落地说,“我还以为找到你能对他有所帮助呢。”
“徐老师,蒋一曦他……考得很差吗?”我试探性地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