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像蒋一曦这种风里来雨里去的“英雄好汉”还有什么可怕的场面没有见过,我果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站在队伍后面一点一滴向前挪,终于在进入等候区的时候看到了蒋一曦。
看到他手里空空如也,我顿时无语了:“蒋一曦,说好的汽水呢?”
他两手插在裤袋里,不情不愿地走过来:“厕所里人太多了,没来得及买。”
你大爷的,敢情你还要紧张地先上厕所啊。我还想说什么,已经有工作人员提醒我们向前移动,进入等候区。
进入等候区即意味着,等下一班过山车到来,就轮到我们上去了。
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自从高中毕业后,我已经好多年没有来过游乐场,这次索性放手玩个痛快。
工作人员又提醒着让我们把身上的饰物和随身物品放到旁边的小柜子里,以防在坐过山车的途中掉落。
很快地,伴随着“轰隆轰隆”的声音,上一轮过山车从洞口滑进,在慢慢减速后停了下来。
按照顺序,我和蒋一曦是排在正数第二排上,就在我和蒋一曦准备上车的时候,前面第一排的两个女孩子很不好意思地拜托着:“不好意思,我们两个不敢坐第一排,可不可以和我们换个位置?”
另一个也用请求的眼光看着我们。
我瞥了一下蒋一曦,他的神色变得很古怪,但没一会儿也干脆地答应了。
两个女孩子兴高采烈地上了第二排,我和蒋一曦走向前面第一排。
坐好后,工作人员又非常谨慎地上前检查松紧带和安全扣。我抱紧了防护装置,对蒋一曦轻轻一哂,试图缓解内心的紧张:“看不出来,你还挺有英雄气概的嘛……”
“嗯?”他转过头。
我撇撇嘴:“你不知道吗,坐过山车的时候,最恐怖的就是第一排了,在向下坠的时候,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接下来我的话已经听不见了,在警示音之后,过山车“轰隆轰隆”地一格一格向前滑动,不一会儿就驶出洞口,朝着更高、更快、更强的地方攀爬。
等到攀爬到最高,就会以很快的时速滑行下来。
我抱紧安全装置,问蒋一曦:“喂,你怕不怕的?”
他好像说了什么,但过山车已经行到最高那点。
下一秒,有风声在耳朵里呼啸而过,眼前不停地变换着花草树木,三百六十度旋转之后,眼里就只有蓝色的天空和软绵绵的白云,再一转身,脸几乎都要擦着地面滑行!此时此刻,仿佛所有的烦恼都随着过山车给甩到九霄云外去了,失恋算什么,周彦琛算什么!
我不顾一切又不能自已地大叫,想把这种烦恼都甩出去。在那个时候,脑海里已经不能思考了,只有盲目地随着过山车左右摇动,不知道要被带到哪里去。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直到感觉到过山车的速度慢下来,才仿佛看到洞口就在前面。
过山车是用程序自动运转的,很快到了起点处,工作人员上来给我们松开安全扣。
我的脑子因为几个三百六十度旋转有些眩晕,在下车的时候有点雨里雾里分不清楚方向,脚步也还是轻飘飘的。
双脚踏在地上向前走了几步拿回自己的手机、手表,我才发现,蒋一曦还突兀地站在那里扶着栏杆,脸色发白,两腿发软,显然就是已经失重的状态了。
我在他面前挥了挥手:“蒋一曦,你还好吗?”
他捂着嘴:“我……我有点头晕。”
我一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你也太差劲了吧,就这点小玩意儿还扛不来?”
看见他脸色真的不行,我战战兢兢地问:“哎,你不会真的不舒服想吐吧?”又想扶着他走到旁边座椅休息。
他摆摆手:“不用,我只是有点胃疼,站一下就行。”
我半信半疑:“真的?”
“嗯。”过了一会儿,他的脸色好像有所好转,笑着对我说,“下一个你想去坐什么?”
“你不用再休息一下吗?”
他抬手看了看表:“走吧,快九点了,再不快点就坐不到了。”
跳楼机离过山车不远,走过两个转角就到了。那时已经将近九点,排队的熙熙攘攘的景象已经见不到了,只排了一小会儿就轮到我们。
我站在等候区,对蒋一曦说:“我看你胃不舒服,要不我自己上去就行了,你在这里休息。”
“我没事。不就是个跳楼机嘛,和电梯差不多。”
其实我想说,跳楼机虽然和电梯都是上升下坠,但那速度可是杠杠的。
蒋一曦和我一起坐上了跳楼机。机器启动后,缓慢向上升,我向旁边瞥了一眼,蒋一曦那熊孩子还装得老神在在的。
过了一会儿,我们升到了跳楼机的最高点。
蒋一曦在旁边对我说:“欧巴桑,这里景色还挺不错的。”
我略一沉吟:“嗯……”
我没有告诉蒋一曦,跳楼机为什么会被叫跳楼机,是因为他是反重力设计的,下坠速度堪比跳楼,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我缓慢地张口,对蒋一曦说:“你知道吗,跳楼机的可怕之处在于,它是缓慢上升到最高点,然后停顿数十秒,就在你安逸地在高空中眺望风景的时候,它就突然掉了……”
我话音未落,就在那个刹那,好死不死地,跳楼机就真的掉下来了。
掉下来了……
说完我自己也惊恐得无以复加。
“啊啊啊啊啊——”尖叫声划破天际,那叫一个震耳欲聋,那叫一个可怕至极,那叫一个声嘶力竭,那叫一个肝胆涂地血流成河。
下来后,我的腿也轻飘飘起来,哆嗦着:“他奶奶的,吓死我了,真是吓死我了。”我的心肝脾肺肾差点都要被抖出来了。
再一看蒋一曦,我的妈,那熊孩子的脚抖得越发勤快了,脸色更苍白了。
双脚刚刚睬到地上,我自己看他也看成了三个:“蒋一曦,你还好吧?”
他苦哈哈地笑:“还行,死不了。”
我笑话他:“哈哈哈……叫你逞强。”
彼时已经差不多要关门,我们随着人流走,刚好走到一个拐角处,有工作人员向我们这边喊着:“今天最后一班摩天轮了,还有人要上来吗?”
我抬头一看,其实刚刚夜幕初上的时候,我就注意到这个超大型摩天轮了,在灯光的点缀之下,美得冒泡,十分梦幻。
我揣度蒋一曦:“喂,上不上?”
他突然给我拽了一句洋文:“You jump, I jump.”
我捅他:“跳什么跳,还给我转洋文呢,得了吧你,还泰坦尼克号,这里可连一点水都没有,再跳可得遁地了。”
工作人员看到我们拖拖拉拉的样子,又忍不住问:“那边那两位来不来啊?”
“来,我们来!”我拖着蒋一曦,一同上了摩天轮。
蓝火星的摩天轮有三四十层楼那么高,我们坐的外形像个圆形的玻璃球,只有两边有自动玻璃门,一旦锁上在里头无法打开。
工作人员帮我们关上门,还浅浅笑着:“祝你们愉快。”
我坐在摩天轮上,看着头顶漫天星辰、脚下那些银蛇般闪耀着的灯光,觉得有点不真实。
和我的四处遥望不同,蒋一曦兀自坐在最中央,也不看星星,不看月亮,简直就像古代裹脚老太太。
“蒋一曦,这么好的景色,你不过来看看?真是浪费,整个游乐场尽收眼底哎!”
我招呼他过来,他抿着嘴:“这有什么好看的。”
真是杀风景……
我坐在一边看风景,突然想到一件蹊跷的事,一不做二不休,趁着他一个不小心,把他整个人都推到了玻璃窗边。
蒋一曦条件反射地握住中间的栏杆,脸色铁青道:“欧巴桑,你想做什么?”
我被他这么一吼,更加确定了我的想法,双手环抱着问他:“蒋一曦,现在有一个问题问你,你可以不回答,但你所说,势必会成为呈堂证供。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恐高症?”
他别过脸:“什么恐高症?”
我看着他那随着摩天轮的升高而更加苍白的脸,道:“其实你有恐高症对不对?从跳楼机那儿我就看出来了,一般人虽然害怕,但也不会眩晕和恶心那么久,更加不会因为坐摩天轮而脸色苍白,不敢向下看。”
我坐近了,靠近他:“我猜得对吗?”
他却云淡风轻地“哦”了一声,哂笑道:“程Sir,原来这个叫恐高症啊,我现在才知道。”
普天之下,谁不知道怕高就是恐高症啊。这倔强又硬脾气的熊孩子,我简直要抓狂了。没想到他却突然回过头,和我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仿佛一眨眼,眼睫毛就要拂过我的脸。
他很轻飘飘地笑:“反正今天过得很开心,不是吗?”又捏了我的鼻子一下,恶狠狠地说,“还装女警吓唬我,你电视剧看太多啊,欧巴桑。”
看着他那清澈又明亮的双眼,我的心跳不知怎的,就漏了一拍。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我不停地在心里说:程子薰,你是想要闹哪样,对国家的花骨朵下手吗?可他只是一个熊孩子啊。
虽然这么想,但他那么一笑,我的心肝脾肺肾都差点跳出来。刚刚跳楼机虽然凶险,却完全没有达到这样的地步。
所以,我得出了:熊孩子有风险,靠近需谨慎。